北城,商务会议中心。
二楼,办公区。
凌知羽在一堆资料中翻翻找找。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借着窗外月光,视线飞快地扫过每一沓档案。
屋内漆黑,唯独她双眸明亮闪烁。
忽然,她停下动作,目光收紧,抽出一份文件。
正欲翻开,身后灯光却在顷刻间亮起!
凌知羽闭上双眼,握紧拳头。
“偷东西?我们徐家什么时候养小偷了?”
徐为铭笑吟吟地走近,试图欣赏她无所遁形的窘迫。
可凌知羽缓缓起身,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要真说偷,谁比得过徐先生呢?”
“我做的方案,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你的办公室里,又是什么时候签上了你的名字?”
“方便解释一下吗?徐先生。”
她的语气逐渐加重,那份文件被甩在了徐为铭面前。
从徐为铭出现的那一刻,凌知羽就知道,她今天是带不走文件了。
索性鱼死网破。
徐为铭沉下了脸,眼中划过危险的神色:“凌知羽,你就说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
“父亲?你也配?”凌知羽好笑地看着他,“利用完我妈,现在又来榨取我的价值了是吗?”
徐为铭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你别不识好歹!”
凌知羽坐上他的位置,语气淡淡,眼神却异常锋锐。
“今天的开幕式,我会揭发你,将你过往所做的一切公之于众。”
“被亲生女儿曝光,你觉得,你还能混下去吗?”
“你敢!”徐为铭气得咬牙切齿。
“这就怕了吗?”凌知羽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
“今天,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话未说完,她措不及防地被扼住咽喉。
强有力的手掌如同铁锁一般,禁锢着她的喉咙。手指不断收紧,力道沉沉压来,几乎要阻断她的气息。
徐为铭掐着她的脖子,面容狰狞:“你想都别想!”
他居高临下,看着凌知羽无力挣脱的样子,得意地怪笑起来。
“凌知羽,别想着能赢过我,”他刻意放缓语速,字字分明,“这个家,到底还是姓徐。”
浓重的窒息感上涌,将凌知羽的意识冲淡。
她极力想要扒开徐为铭的手,为自己争得喘息的机会,哪怕片刻。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人形成了虚影。
她指甲嵌入他的掌心,为自己保留着最后一丝生还的机会。
她死死地瞪着他,牙缝中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要……杀人吗?”
徐为铭微眯眼眸,嗓音夹杂着森森寒意。
“是,又怎样?”
他久居高位,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上位者的气势。宛如一个百无聊赖的捕猎者,准备对他的猎物发起最终的攻势。
可凌知羽对上他却丝毫不怵,静等看他的把戏。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莹润如水,仿佛是不掺任何杂质的高山冰雪,傲然俯视万物。
令人仰止。
徐为铭身体一震。
和她对视的那一刻,他竟莫名有些腿软。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松了。
凌知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敢的。”
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空气:“当然,我对你也还有用,不是么?”
“你杀不了我的。”
凌知羽微微抬起下巴,望向面前之人。
那一刻,她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像是猛虎扑向猎物时的胜券在握。
她高傲、自信,脚步所至,皆为领地!
局势已经转换,她才是真正的捕猎者!
徐为铭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居然能有这样的气场。
一丝恐惧涌上心头,他扶着桌角,强撑着没有离开。
恰在此时,门被敲响。
“笃笃。”
徐为铭稳了稳神,马上恢复往日的威严:“进来。”
来人是他的心腹,何秘书。
何秘书手中捧着一幅卷轴,面色焦急,轻声附耳,同徐为铭说了几句话。
凌知羽观察着徐为铭的脸色,没有错过那转瞬即逝的急躁。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群废物。”
何秘书肩膀发颤,不敢作声。
办公室内陷入寂静,徐为铭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来回踱步。
这个问题着实棘手,如果无法妥善解决,只怕……
徐为铭想了想,目光锁定在凌知羽身上。
“何秘书,带凌知羽去,她有办法。”
何秘书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去。”
“徐总,这……”何秘书为难地看向他。
徐为铭挥手,示意他先出去:“我来和她说。”
凌知羽不等他开口,起身道。
“没什么好说的,我先走了。”
她径直走向房门,身后却响起徐为铭的声音。
他冷笑:“你走了,凌昧能走得了吗?”
“别忘了,你妈还在我手里。她能不能活,全看你……听不听话。”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凌知羽心上。
凌知羽缓缓垂眸,拳头紧握,眼中蒙上一层暗色。
“徐为铭,你畜生。”
但她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徐为铭直起腰,整理衬衣,恢复了昔日掌控全局的姿态。
他无所谓她现在的态度,因为他知道,她妥协了。
“记得,这个家,是我说了算。”
他提高音量:“何秘书,进来吧。”
何秘书适时入内:“知羽小姐,请跟我来。”
他带着凌知羽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挡住去路。
一个女孩趾高气扬地拦在他们面前,下巴高高抬起。
“这是干什么去?”
凌知羽的视线与她凌空相碰,对方立刻不屑地移开眼。
来人面容精致,满身名牌。
徐依晓,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她刚被接回徐家就和她不对付。
凌知羽懒得和她斗嘴,直接大步向前,从她身旁绕过。
徐依晓大喊道:“喂!你当我不存在!”
她转头质问何秘书:“快说,爸爸到底让你们干什么去。”
何秘书欲言又止:“依晓小姐,这怕是不方便……”
“少敷衍本小姐,”徐依晓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看着他捧着的卷轴,“手里什么,拿来!”
她伸手就要抢,却被何秘书推开。
“依晓小姐,得罪了。”
何秘书瞄了眼表,迈步跟上已然走远的凌知羽。
“你,你们……”徐依晓一个踉跄,倒退两步,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她心中恼火,快步跑向办公室,小高跟踏得地面“咚咚”直响。
“爸!”
徐为铭走向她,面带笑意:“怎么啦,谁让我们小公主受委屈了?”
一见徐为铭,徐依晓便开始告状。
“爸,你那个秘书什么态度!我是你的女儿,集团里的事还有什么是要瞒着我的?”
“还有,你怎么就那么看重凌知羽,项目的事都让她来做?明明我才是你一手培养的长大的。”
徐为铭安慰道:“依晓,爸爸是看重你才这样做的。”
“这些底下的小事就交给她,你以后是干大事的人。”
徐依晓不服气:“可是……”
“好了,”徐为铭摸摸她的脑袋,“你休息一会儿,爸爸先去准备其他的事。”
“好吧……”
目送徐为铭离开后,徐依晓仍为自己的遭遇不平。
头一扭,发现桌上搁着一份文件。
那是徐为铭忘了收好的。
她翻开文件,鼓着腮帮子抱怨:“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是我做不了的……”
她一页页地浏览文字,起初不甚在意,却越看越心惊。
手笔大开大合,构思细致新颖。
“这么好的项目,爸爸居然交给凌知羽办,”徐依晓不忿,“这种好事,怎么就让她遇上了。”
要是凌知羽把事办得漂亮,受到重用,以后少不得给她摆脸色看!
她怎么可以被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货比下去!
徐依晓气得不行,手一扬,厚厚的白纸洒了一地。
隐约间,她似乎瞧见文件中露出几张质地不同的纸张,像是后夹进去的。
徐依晓抽出一看,眼神微动。
又捡起地上几张,忙不迭地阅读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眼里流露着惊喜。
半晌,她抬头,嘴角漫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凌知羽,走着瞧吧。”
休息室区域。
何秘书推开一扇门,侧身为凌知羽让开道路。
“知羽小姐,这里是唯一一间多余的休息室。因为门坏了,贵客都不愿意待,您将就一下。”
凌知羽拿过何秘书手中的画卷,环视四周,将它铺在地上。
“徐为铭要我做什么?”她问。
何秘书搬来准备好的画材,解释道。
“这幅字画是徐总多年珍藏,第一回在众人面前展示。”
“只是负责运送的同事一不留神,让画上沾了油污。”
他心里没底:“知羽小姐,您有办法吗?”
“知道了,你出去吧。”
凌知羽思考片刻,开始在瓶瓶罐罐里挑选颜料。
何秘书激动地退到门外。
他知道,这是有着落了。
套间内,书房。
封时译放下书本,走到窗前。
这扇窗上装的是单向透视玻璃,从外向里看是一片磨砂,从书房向外看却是一览无余。
原本凌知羽两人进来时,他就准备走出书房。
可当那幅字画展开时,他却停下了脚步。
封时译眼眸微掀,立刻辨认出那幅字画。
“《春日宴》。”
名家封笔之作,多年前被私人收藏家拍下,从此不再问世。
这幅字画描绘的是古代诗人春日踏青宴饮的场景。
风光旖旎,春意正浓。
只是空白处零星散落的油点,破坏了这美感。
封时译看着窗外提笔蹲在画前的女孩,生出几分兴趣。
她会如何补救呢?
凌知羽一手托腮,另一手轻轻摇着笔杆,似乎并没有把这当作什么大事。
她从容落笔,画面边缘逐渐出现一条条棕褐细纹,宛若树枝,蔓延着进入视线。
封时译饶有兴致地挑眉。
凌知羽换了笔,重新蘸上颜料。
笔尖触及纸张,留下淡粉印迹。
由疏到密,轻重不一。
缀在树枝上,艳丽却不争。
凌知羽搁笔,算是完成。
她画了一棵桃花树。
封时译细细观去,发现她并没有特意遮盖油渍,反而是将它暴露在画面中。
远远看去,金黄色的油点疏落有致地分布在枝叶间。
就像是太阳刺眼的光亮被繁密的花枝所遮挡,偶尔穿过,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更添几分温暖与光明。
空白处题上的诗句此刻宛若在桃花中缓缓飘落,一阵风吹来,便被花瓣裹挟着飘向山间。
画中人仿佛都活了起来,纷纷借春景吟诗作对,痛饮美酒,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间,封时译眼中满溢着欣赏。
不事遮掩,反而将其融于画作,与原作相得益彰,完全看不出二次作画的痕迹。
这是天生的画家。
窗外,凌知羽起身,把画晾干。
“何秘书。”她叫了声。
何秘书立刻冲进来,看到画,对她是千恩万谢。
“知羽小姐,真的谢谢你!徐总早就说过这次要拿出这幅字画与大家共赏,消息放出去了,这么多人都等着。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多说了,你快去交差吧。”
凌知羽卷起字画,递出。
“那……知羽小姐,我先走了。”
看着房门关闭,封时译想着,等凌知羽走了,他便出去。
可谁知凌知羽非但没走,还观察起了屋内环境。
她半倚着桌沿,双手抱在身前,看似漫无目的。
却在视线触到磨砂玻璃窗时,忽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