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终于敲响,刘科杰收起手中正好讲完的高考模拟卷,看着同学们迫不及待地收起试卷:“你们一个个的早就等不及了吧,不就两天周末吗,至于吗,这套卷子上的题都挺重要的,没搞懂的回去记得研究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老师,可以走了吗?”
许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正背着书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刘科杰。
“行了,快滚。”
“老师再见。”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经乱成一团,老旧的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窗外的斜阳抚过同学们稚嫩的脸庞,疲倦不堪的身体里依然藏着朝气蓬勃的少年。
蔚青涉拿着手机走出教室:“喂,妈。”
“放学了吧,在学校怎么样?钱还够用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妈,有话直说。”
“就是……那个你池叔现在在我这,呃……有点事,晚上你跟小池随便弄点儿吃的,不用管他。”
“他怎么不直接跟池纪舒说?”蔚青涉一脑门的疑惑,眉头蹙起。
马丽莲看了眼疗养院门口对峙的两个男人,还有带银色面具的人脚边躺着的手机:“呃……他手机没电了。”
蔚青涉懒得拆穿她丑陋的谎言,只说,“好,我知道了。”
蔚青涉挂断电话就看到刚从教室走出来的刘科杰,他拿着手机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老师再见。”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刘科杰意有所指的瞄了一下蔚青涉藏在身后的手,“我的讲课方式你还习惯吧,都这么多天了,不习惯也该适应了——”
“老师好。”池纪舒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眼皮低垂,额头上还带着豆大的汗珠,眼睛不断往蔚青涉的方向瞟。
“呦,这不复读生吗?”
刘科杰带过池纪舒分科前的半年数学课,这两三年经常在一起打球,在听说池纪舒高分复读之后,就一直喜欢叫他“复读生”。
刘科杰看池纪舒一脸着急的样子,直接说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坐在教室里的罗米意看刘科杰走了之后才敢出来,他成绩不算差,就是偏科有点严重,数学就没及格过,平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见到数学老师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撒腿就跑,从来不敢近身交流。
罗米意刚一出来就听到池纪舒略显慌乱的声音。
“阿涉,我爸手机关机不接我电话,上午他还说晚上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呢,他一向是说话算话,之前去哪都会跟我提,怎么会——”
池纪舒自幼就很依赖池辞,他五岁之前是在青藤孤儿院长大的,这所孤儿院是刘春雪院长自掏腰包建起来的,也是市里唯一一所专门收留儿童的基金会。
颖城以前是一个残破的城市,很多人生了孩子又养不起,不是卖了就是扔到孤儿院,孤儿院里孩子很多,护工又很少,不能每一个孩子都完全照顾到,只有基本的生理需求是满足的。
刘春雪也曾为这事到处奔波,想多筹集些善款,确保每个孩子的日常所需,但是有很多家公司都拒绝了,只有峰华集团愿意与他们建立合作关系。
五岁的时候池纪舒偷偷溜出去玩,短短的腿倒腾着往海里跑,靠近海边的时候有点刹不住车,越冲越快,看到海边游玩的人,直接啪叽一下扑在池辞的腿上,抱着不敢撒手。
那个时候蔚明黎跟马丽莲的生活出现了裂缝,两个人是相亲认识的,看着合适就直接订婚了,马丽莲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没有脾气,对任何事情都很随和,很听蔚明黎的话,恰好蔚明黎又有点大男子主义,两个人几年来都很和谐,那次是他俩第一次撕破脸,因为小蔚青涉上兴趣班的事。
蔚明黎小时候特别喜欢钢琴,在学校的音乐器材室摸过几次,但是因为家境的原因没有机会系统的学习,有了儿子之后,他从小就抓着蔚青涉学习钢琴,来补足他年轻时候的遗憾。
小时候的蔚青涉很皮,坐不住,练不了十分钟就想跑,为了这事没少挨打,马丽莲也跟蔚明黎提过很多次,最严重的一次吵起来了,吵得很凶,蔚明黎不敢相信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竟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顶撞他,气到极致抓起柜子上的花瓶就往人身上砸,恰好被放学回家的小蔚青涉看到,他推开母亲之后来不及躲,花瓶底正好砸上小蔚青涉的额头,整张小脸被血糊住,还拉着马丽莲的手小声安慰,等马丽莲回过神来,飞快扬起手狠狠地甩了蔚明黎一巴掌,抱着小蔚青涉去了医院……
这次蔚明黎来找池纪舒,就是想带上蔚青涉搬来颖城,已经在物色房子了。
池辞看了眼挂在腿上的小孩子,小朋友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色,短短的头发直直的向上冲着,像只小狗一样蹭在他的腿边。
蔚明黎注意到小朋友破麻布衣服的胸前贴着一张名牌,名牌已经磨得破损,隐约可以看清上面的字迹——青藤孤儿院纪舒。
“这孤儿院的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蔚明黎不笑的时候,桃花眼微眯,透露出些许凌厉。
残阳浅淡,透过云层洒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打在小朋友又长又密的睫毛上,他的眼睛里含着水雾,畏怯的看着两人,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定格在池辞脸上,思考了半晌才弱弱的开口:“叔叔,你能把我带回家吗?”
“刚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池叔手机没电了,别瞎想。”蔚青涉淡淡的笑着,打断了池纪舒。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但是看池纪舒慌成这样,就先拿同样的说辞劝慰了一下。
“就是,池叔都多大了,能出什么事。”罗米意收起怔愣的表情。
“啊,那他晚上还回来吗,我们吃啥?”
“原野家!他家的酱爆牛蛙,真的绝了,一个月没吃了!”
一提到吃的,罗米意就很激动,嘴上挂着笑,不自觉地蹦起来,声音都高了不少。
“好,等封胥出来我们直接过去。”
“出发出发,终于呼吸到学校外面的空气了,好爽,三中再见!”
罗米意蹦蹦跳跳的拉着池纪舒走在前面,一直心不在焉的池纪舒被他吵得烦躁。
“消停会吧,前几天非要翻墙跑出来跟我们吃饭的不是你?”
三中的门卫查的很严,一般住宿生是不允许去学校外面吃饭的,就算是走读生外出吃饭也有时间限制。
封胥跟蔚青涉并排走在罗米意身后,俩人靠得很近,肩膀时不时擦在一起,同款不同色的校服靠在一起意外的搭。
蔚青涉从来没跟人贴这么近过,不习惯这种感觉,越走越往里,已经要踩到路边花坛的边缘了,他看了眼两人的胳膊,还是有点近。
封胥突然开口:“他怎么疯疯癫癫的呢?”
他的头往蔚青涉那边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蔚青涉的脸上,散漫爽朗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眼里反射的光直白又收敛。
蔚青涉面色寡淡地抬头看他,指尖却无意识的蜷了一下。
“你们都不懂住宿生的苦。”罗米意说着还往后看,想送后面两位一个白眼,头转到一半才注意到他们之间那好像能隔绝所有外人却又有点怪异的氛围。
算了,走读生的心思也不好捉摸。
封胥扯着蔚青涉的大臂往外拽了两步:“你想走花坛里?”
傍晚的阳光没有那么强烈,两个少年肩并肩安安静静的往前走,穿着校服的背影略显青涉,在天际线处糊成一团。
“就这家了,今天池哥请客。”罗米意熟门熟路的走进店里,“老板,今天店里这么热闹。”
不算大的店铺挤满了人,一进门就能闻到烧肉香,店里老板端着一份满盈着热气的饭菜走出来。
“可不是吗,你们都周末放假了,忙死了。”
店老板是位中年大叔,面相和蔼,古铜色的面孔上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慢慢地挪动着桌子上饭菜的位置,再把手里的盘子放上去。
“来,四个人是吧,这边刚好还有一桌。”
夜幕渐渐落下,几个人吃饱喝足走在街道上,道路上车辆络绎不绝,灯光交替,仿佛为这座城市奏起了乐。
“我爸来接我了,爸,我在这!”
罗米意冲着路对面的一辆灰车招手,蹦蹦跳跳的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把头伸到前座,嘴角的笑一直没下去,不知道跟他爸说了什么,打开车窗对着蔚青涉他们挥手。
“我先走了!下周见兄弟们!”
汽车加速跑出他们的视野,喷出的尾气糊在夜色中,更显燥热。
池纪舒靠在街边的香樟树上,一条长腿微曲,闷热的晚风透过校服扑在身上,额头沁出密密的细汗,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
蔚青涉柔软的头发在路灯下发亮,封胥看着他头顶一簇摆来摆去的呆毛,很想上手拨一下。
“下周的运动会,你要长跑?”
“你怎么知道?体委可怜巴巴的求我,我就答应了。”蔚青涉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出神,漫不经心的回答。
“以涉哥在学校的名气,没人不知道吧,大家还说你是去教训那群没规矩的体育生呢。”
“说不定呢。”蔚青涉说着抬头看向封胥,勾起嘴角坏坏的笑着。
封胥听到这话,心情愈发美妙起来,眼眸明亮,卧蚕轻鼓,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酒窝也隐隐成型。
“阿涉,老蒋打电话过来说我爸喝的烂醉抱着刑侦大楼前的棕榈树不肯松手,我去看看。”
池纪舒绷了一晚上的气终于泄了出来,唇角放松地勾起,看蔚青涉点头转身就走,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少年在夜色中狂奔,把一辆辆车甩在身后,前方是他的万家灯火。
封胥目送池纪舒离开,摁下蔚青涉想打车的手:“走回去呗,消消食。”
他只是想多跟蔚青涉呆会儿,那俩碍事的家伙好不容易不在了,大好的时机可不能就这么浪费。
黑沉沉的夜,重重的抹在天边,街道像条平静的河流,时不时翻起一阵浪花,在光影里闪闪烁烁。
少年们的身影被路灯拉长,稀疏的星光挂在一角,身边是往来匆忙的行人。
路边突然一阵哄闹,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大步走过去,人群中夹杂着几位穿校服的。
是隔壁育英的!
“这么多人干啥去呢,炸学校啊。”
蔚青涉非常看不惯这种中二的行为,声音并没有刻意收敛。
领头的那位穿校服的听到这话,锋利的眼神立马扫了过来,看到封胥的瞬间脸上就挂上了讽刺的笑:“我当是谁呢,这不只会往人家屁股后面躲的封胥吗?”
“那哪像你,天天出来一群人跟着,就差认二郎神当主人了。”
蔚青涉语气鄙夷,攒了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他败光了。
领头的冷笑一声:“你又是谁,他新找的狗?”
封胥伸出手把蔚青涉挡在身后,精致的长眉蹙起,面上带了些愠怒:“邓留坤,嘴巴放干净点,别随便放出来熏人。”
“呵,今天怎么硬气起来了,有本事单挑。”
“他一小孩打个屁,我跟你打。”蔚青涉从封胥身后出来,“就后面的废弃篮球场。”
“你上也行,现在就走,谁TM不去谁孙子。”邓留坤拨了拨他中分的头发,一双凹陷的眼睛透露出精光。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拐进隔壁幽黑的小巷子里,像玩过家家一样,看着幼稚又好笑。
看他们走之后,封胥抿了抿唇,皱巴巴地看着蔚青涉:“我不是小孩子。”
蔚青涉深谙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的自尊心,像小这种字眼就是万万不能出现的。
他淡笑着,懒洋洋道:“好好好,大孩子。”
“涉哥。”
封胥声音浅淡,尾音略有些沉,像大提琴一般低醇,刮蹭着蔚青涉的耳廓。
蔚青涉耳垂染上一抹绯红,他略侧过身,躲开封胥炙热的目光。
“怎么还急了呢,走走走,活动一下,就当饭后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