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胥应酬完出来已经过了零点了,街上清清冷冷的,路灯也都熄灭了,只有他的前车灯还亮着。
小路看到封胥从餐厅大门走出来,就赶忙下来帮他打开了车门。
小路是封骏荆给他安排的助理,偶尔也会在封胥应酬太晚时给他当当司机。小路大名叫路森泽,只是大家都“小路小路”地叫他,封胥也就没记太清楚。
起初,封胥是不想要这个助理的。当时封胥刚接手公司,封骏荆处于一个半隐退的状态,公司里能干事的也不少,封胥接手以来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刷刷脸、开开会,找个人天天跟着他也没什么用。但当他看到路森泽那一刻就改变主意了,不为别的,只是那双墨瞳很像一个人。
“老板,王志刚醒了。”关上车门后,路森泽才压低声音说道。
“嗯?这种消息你都能打听到,”封胥调整了下腿,懒散地靠在后座,“不是说一群警察看护着吗?”
他喝多了之后的声音是有些沙哑的,带着笑意的字句从喉咙里蹦出来。
路森泽听出了封胥话语里的试探,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
“胥哥,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封胥皱着眉揉了揉山根,“也没多少,就几杯吧。”
“噢,那就是心情不好。”
路森泽这话说的笃定,封胥闻言抬眸盯着他的侧脸。
道路上一片昏暗,封胥只能透过汽车屏幕微弱的光亮看清路森泽无甚表情的面瘫脸。
这么多年来,封胥从来没跟路森泽讲过当年的车祸,也没让他调查过王志刚。
“你懂什么,走吧。”
“去哪?”路森泽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偏过头来问他,“静安区还是云衔巷?”
封胥看到他平静无波的墨瞳就有些烦躁,他轻轻闭了闭眼:“……云衔巷吧。”
“好,今天晚上需要我去喂一下烤鱼吗?”
烤鱼是封胥养的猫,一只纯白墨瞳的米努特,灵动活泼,有事没事就喜欢黏着封胥。
“嗯。”
车子疾驰在朦胧的夜色里,全黑的车体几乎要堙灭其中。
封胥本来是有点困意的,跟路森泽聊了几句之后就不困了,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只能隐隐看到树影胡乱地飘过。
“就停这吧。”
封胥突然开口,吓了路森泽一跳。
“好,那您先下车,我把车给您停到合适的位子。”
封胥猛地起身腿有些发软,摇摇晃晃地站定,“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您',我不喜欢听。”
“习惯了。”路森泽长长的睫毛垂下,收起棱角后看起来还有些乖,“明天早上还是八点吗?”
封胥看也没看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就往前走,“八点半吧,想多睡会儿。”
街上那么冷清,封胥背影摇晃却又坚定地往前走着,每踏出的一步都是心甘情愿。
封胥进家门之前,还是习惯性地在之前池辞的家门口停了一会儿。
透过护栏依稀能看到院子里的虞美人,花瓣枯萎,枝叶蔫蔫的垂着,只留下一捧枯黄。
这六年来,封胥每次从这边走过,都会抬头看一眼二楼的灯有没有亮,渐渐地都给自己看出幻觉来了,只有那扇从那年起就不再打开过的门成了他唯一的束缚。
封胥一进家门就往沙发上扑,连楼梯都懒得上,缩吧缩吧给自己团在上面。
“蔚青涉……”
他又入了他的梦。可惜,时光不再、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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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还没完全消失,东边的太阳已经悄悄地探出了头。
耀眼的霞光照射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是火红火红的,就连街上的香樟树也沾染上了烟火气。
罗米意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石灰粉,给他吓得一个激灵就蹿起来了。
右腿还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直愣愣的角,疼的他使劲叫了一嗓子。
“嗷!”
蔚青涉稳稳地坐在餐桌旁,看也不看他,“干嘛?一惊一乍的。”
就罗米意这动静,他还以为地震了呢。
“不是,涉哥,这也太吓人了,我老是感觉你这房子要塌。”
蔚青涉白了他一眼,“想的太多。”
罗米意看到了餐桌上的糯米鸡,伸手就想拿。
蔚青涉拿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啪”的一声,“洗手。”
罗米意一边往洗手台走,嘴上也不停,“涉哥,我发现你话好像变多了,被人情世故锻炼了六年?”
蔚青涉才懒得理他:“我吃好了,你的一份在桌子上,吃完记得收拾。”
“走这么早?”罗米意还是念念不忘房子的事,扯着嗓子对门口喊,“你啥时候换个新房子啊?”
蔚青涉充耳不闻。
“对了,钥匙在鞋柜上,记得锁门。”
“操,你到底换不换啊?一个破房子还这么多事儿。”
蔚青涉都走出去好远了,还能听到罗米意在那嚎。
这房子隔音是真的不好,如果要长时间呆在这个城市的话,确实应该换个像样点儿的房子。
但是他还没决定好,解决完他的事情要不要离开。
本来都没这种烦恼的,谁知道一上来就碰到封胥。
虽然他知道同在一个城市很正常,但是——这也太早了点吧,而且,这家伙好像比之前更疯了。
唉……
蔚青涉到公司的时候,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讲着什么东西。
他昨天已经抽空来公司报道过了,也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良济医药公司是颖城最大的一家医药企业,开了不少分公司,已经从内陆拓展到沿海了。
这家公司的老总姓“冯”,蔚青涉没见过,但没少听说他的传奇。
冯总自小就在国外长大,饱受西方开放教育的熏陶,平日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喜欢钻研新药研发。
在世界顶尖大学读完博士后转身就回国了,开创了自己的公司,找了个管事的,自己啥也不管,就喜欢天天钻实验室里,谁都叫不动。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仁爱医院一个医生死了。”
“什么?”
“有人举报,说什么私底下拿病人做人体实验。”
仁爱医院?
不知为何,蔚青涉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昨天晚上老酒馆门口的那个男人。
晦暗不清的灯光下,男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暧昧的血腥味。
“他们都这样干了好多年了。”蔚青涉旁边工位的寸头突然出声,“不止病人。”
寸头手上还敲着键盘,目光没从电脑上离开过,好像他讲出来的这件事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这个人蔚青涉有点印象,好像是叫孔成时来着。
他刚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跟他打了招呼,只有这个人连眼都没抬。
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孔成时本就性情冷淡,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周围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其他人听出了孔成时话里有话,却又介于他平日里漠然的性子不敢多问,纷纷散开了。
蔚青涉跟几个眼熟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就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了。
他的位子靠里,跟孔成时只隔了一层挡板,身后还有一棵长得茂盛的招财树,翠嫩的枝叶招摇着。
蔚青涉一边开着电脑,一边微偏过头跟孔成时搭话。
“孔成时?”
办公室里很安静,蔚青涉的声音也不算高,堪堪能让他听到。
孔成时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你——新来的?”
“第一天上班。”蔚青涉唇角勾到一个礼貌的弧度,“你对仁爱医院的事儿很了解?”
他问的很诚恳,墨瞳彻底偏过去不带一丁点儿杂意地看着孔成时,孔成时的语气却没那么好,甚至带了些淡淡的烦躁。
“新来的就别管这么多了吧。”
空气中蓦然划过一丝凉意,蔚青涉挑了挑眉,也没再谈起过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