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靠在一座四方宽大的院子前,院门口还掩映着几株随风婆娑的修竹。
“妈。”
蔚青涉微微掀眸,扫视了一遍院子里所有不合时宜的东西,包括那辆突兀的黑色布加迪。
马丽莲身上还系着黄色格子围裙,她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几个人瞪大了双眼,愣了好几秒才回神。
“……小涉?怎么突然回来了。”
“姐姐,小涉说他想家了,我们刚好要去接桉桉,就给捎回来了。”
小姨抱着街口买的一箱红富士苹果从蔚青涉身后走出来,眉角轻轻往上扬着,笑的谄媚。
“这么巧?”
马丽莲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处,眼底划过一丝困惑,她这个儿子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从小到大那性子都是又冷又倔,怎么会冷不丁的想家?中邪了?
“姨姨好!这么久不见又漂亮了。”
傅桉亲热的上前搀扶起马丽莲的胳膊,空隙间冲着蔚青涉眨了眨眼。
“桉桉啊,进来吧,刚好准备做午饭,想吃点什么?”
马丽莲转身,余光却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蔚青涉。
“姨姨做饭那么好吃,做什么我都喜欢……”
几个人寒暄着进了客厅。
泥地湿软,昨夜的雨浣洗过的常青树更显娇翠,布加迪轮胎上沾上的一层厚厚的泥土还未干透。
蔚青涉放慢步伐,双手揣兜悠悠然的走在最后。
一阵风起吹散了密密叠叠的云,躲藏的阳光倏然散落下来。
蔚青涉猛地捕捉到了院子一角被光打出的斜影,他脚步微顿,盯了好久。
躲在墙根的池辞站立不安,他就是嫌去疗养院那段路开车不好走,先把车停在马丽莲院子里,现在来开车还遇到一群人,尤其是这个小麻烦。
那个院墙还是他轻手轻脚翻过来的呢!手都蹭破了……
但是……他为啥要绕着这群人走呢?
池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直起腰板抬脚就想走出去。
“池叔?”
完了。
池辞叹了口气,挠了挠头从墙根走出来,对着蔚青涉干笑:“哈哈,好巧,你怎么……回家了?”
蔚青涉犀利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显得意味深长。
池辞心里一咯噔。
这小子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蔚青涉饶有兴致的看着池辞躲闪又迷离的目光,欣赏够了才准备放过他。
“怎么不进去坐坐,被我妈赶出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蔚明黎,”池辞松了口气,挂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这人也看完了,我就不留了吧,还得回去接孩子呢。”
蔚青涉微眯起眼睛看他,半晌唇角一勾,带了些戏谑的弧度:“起了个大早来看我爸?这过命的交情就是不一般呐。”
“……”
“走了。”池辞都上车了才意识到一个现实的问题,“欸对了,你今天回去吗?”
“可能明天,池叔再见。”
“行,到时候来接你。”
池辞单手握着方向盘,发动机嗡嗡启动,黑色布加迪在院子里转了个头,一个加速就闯出了幽深的小巷子。
“接就不用了……”蔚青涉盯着车尾,喃喃自语。
自从蔚青涉转学,池辞没少来霞城,说一天一趟都不过分,在池辞家里就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偏是蔚青涉三四个月只回了两趟家,每次都能在这碰到池辞,说没什么他自己都不信。
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蔚青涉扔掉手里摘了一把的银杏叶,扫了一眼来电人——封胥。
他感觉手里的手机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赶在电话挂断之际划到了那个绿色的按键。
嘟地一声,电话连通,两边都没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
封胥躺在床上转了个身,荡漾着似有若无的雾气的眼睛望向窗外,太阳挂的很高,他人却有些冷,抬起胳膊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他尝试着弯起嘴角,用最平常的语气开口:“蔚青涉。”
蔚青涉听着封胥一如往常懒散的声音才略放下心来,他唇角弧度渐深,整个人在细弱的光线中懒洋洋的倚上银杏树的枝干。
“刚睡醒?”
“嗯,做噩梦了。”
“嗯?”
封胥脸上带着笑容的面具,在蔚青涉一声声关心中逐渐破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轻轻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梦见……你走了……”
封胥的声音有些抖,一句话讲的结结巴巴的。
“还上着学呢,我往哪走?”蔚青涉失笑。
“毕业就要走了吗?”
“……封胥,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作为你的好哥们,怕你走了没人罩。”
封胥笑的苦涩,他临门一脚还是怂了。
这事要是给封骏荆知道了能嘲笑他一辈子。封胥挂在床边默默的想。
“好哥们?谁家好哥们会摸头咬脖子?!”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蔚青涉哪根筋,他的声音蓦地冷了下来,眸子蒙上一层冰霜,更显得墨瞳幽暗。
封胥的呼吸加深,心脏跳的快得好像要闯出胸腔。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外边儿?”马丽莲迈着大步往蔚青涉走来,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叫他。
蔚青涉隐约听到电话那边的封胥在讲话,却模模糊糊的没听清,他忽然就泄了气,口吻也软了下来,半偏过头对着电话讲:“好了,你再睡会儿,先挂了。”
他说完不等对面反应,就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塞进兜里,手机屏幕的光只撑了几秒就自动熄灭了。
“跟谁聊天呢?”
马丽莲八卦的眼神都恨不得把蔚青涉的手机抢过来。
“哼,我好哥们。”
马丽莲撇了撇嘴:“啧,你秘密还挺多。”
“嗯,你的也不少。”
“就你懂得多,快进去吧,我去买包冰糖。”马丽莲脱下围裙递给蔚青涉,“顺便帮我看下锅。”
……………………
“我天,谁把我银杏叶薅秃了?!”马丽莲买完冰糖回来就发现她养的好好的银杏叶子快都秃成藓了,“蔚青涉!是不是你!一回来就惹事,对你池叔也是一点都不尊重,你爸那些年怎么教你的——”
“姨姨……”
马丽莲嘴秃噜地太快,被傅桉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她路过客厅的时候顺手理了理傅桉过肩的长发:“儿子,不好意思啊,你爸他……”
“妈,火大了。”
蔚青涉打断马丽莲的道歉,靠在厨房门框边上看她把冰糖扔进锅里炒化。
蔚明黎这个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宽容待人,但是他对自家人却很严格,每件事不论大小都得符合他的要求,动辄打骂都是轻的,发起疯来连媳妇儿都不认。
他在外可以是一个好领导、好同事、好兄弟,但是在家里绝不是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行了行了,不聊他。”马丽莲盛起焦香的糖醋排骨,双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抹了抹,“饭好了,你来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