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中 第33章 第 33 章

“你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比先前更冰冷的话语迎头砸下来，伴随压力急速上升的王之气息，气温开始节节下降。

“查理……？”藤丸立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知好歹地拒绝王之恩宠，这无礼之举看在是你的份上暂且不予追究，”查理曼从玉座上站起，眸色红得刺眼，“我不是你的Servant，没必要陪你去进行什么拯救世界的冒险。”他冷笑一声，“这片理想的国度也是由乱象丛生的地狱蜕变而来，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值得我为你放弃法兰克王国万民的幸福？！”

“……不。”

立香垂下手，握住刻有令咒的手背。

“重要的是你……查理。为了成全万民的幸福，你逼迫自己成为『卡尔大帝』，选择了他会走的道路，却又为自己信奉的主义坚持了那么久。”

越是回想，少年越发心中疼痛，“很久以前处理了异星键，很久以前退治了其他Servant，很久以前使用了天声同化……”

这个“很久以前”，是多久？

——“因为SE.RA.PH的时间等同于现实时间的100倍？”

——“嗯。”

从分离，到重逢。四年的，100倍。

幻想抵抗现实的生存战争，一直在这副灵基里持续，自己却始终未能觉察。那样漫长的时光里……没有人喊他查理，没有人和他共进晚餐。一声声卡尔大帝的尊称中，他终是任由这个身份将其支配。

“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自己想拯救的那些人里，也包括自己。这是你告诫过我的事情。”立香望着他，“我不是国王，看顾不了整个国家的利益，所以……我只会做我能做到的事。……说这是自私自利，也没有办法吧。”

他顶着已经能感到寒意和迫力的气息，走到查理曼面前。十二辉剑忽然在玉座周围浮现将他包围，也许随时都会把人扎成刺猬。

立香却笑了。“你看……你的勇士们还和你同在。”他真心地松了口气，“那你就还是我所知道的查理。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你想做什么。”若是其他人，此时早该横尸脚下。查理曼紧皱眉毛看着他，“再敢在王的面前轻举妄动，即使是你我也会——”

“……以令咒命之。”

“？！”

少年向面前的圣骑士之王抬起手，三道圣痕扩散出由深至浅的鲜红光芒。

“做回你自己，查理。”

语气很平淡，没有呼喊，不是命令，只夹带一点点安慰口吻和催促。如同夕阳西下时，好不容易牵住发脾气离家出走的恋人，凝视对方余晖般的曈眸，说道，冷静些了吗，那就回家吧。

“……。”

按理说他没有和面前的Servant重新订立过契约，三划令咒却神奇地接连消失了。查理曼身上半点光效没有，什么都貌似没发生。国王陛下似乎也对这谜样的行为感到无语，歪头盯着立香看。

“诶……？那个……”少年满头冷汗，在裤子上疯狂擦手掩饰尴尬，“奇怪……没有效果吗？难道是我的说法有问题，还是搞错了什么……？”那就真是出大糗外加冒大不韪，应当立即来一个猛虎落地式谢罪比较好吧？！

“……呵。哈哈哈哈哈！！！”

查理曼突然大爆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做这种事之前都没考虑一下吗，还是单纯想在我面前耍帅呢。嗯……不过你现在这反应可确实不怎么帅气啊，我说真的！”

——？！！

语调一下子明朗飞扬，让他想起年轻的王发动宝具和胜利欢呼时的模样，立香反而宕机在原地，什么话都接不上。

还有，他刚才是不是说了帅气这个词？！

“你可真是……最棒的人类Master。”查理曼平复了一下情绪，语调里还是止不住笑，“被召唤以来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坎坷，但如果这都是为了让我能在最后的时间和你重逢，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毕竟能与这么帅气的男人相爱，就算粉身碎骨，我的每一片灵核都绝对不会忘却吧！”

最后的时间？“查理，你到底在说什么……”立香困惑地眨眨眼。

“立香，告诉你一件事吧。”查理曼抬手轻抚胸前，“这个灵基（Ruler）已经变质了。我在这里的战斗终会无力进行下去，这就是身为幻想的我绝无法压过那位大帝的必然。”

他弯了弯眼睛，眸光恢复和暖的温度。

“好在，你选择不接受我的邀请。从你拒绝加入法兰克王国的那一刻起，这个王国所涵盖的所有，就具备了与地球上仅存的你所代表的人理『冲突』的条件。作为失落之地（Missing Belt）可能发展到的结果之一，它会——”

话到此处，地面突然轰鸣阵阵，所有门窗都消失不见，将两人封闭在没有脱出可能的室内。立香腕上的手环弹出一片雪花覆盖的蓝屏，仅音声通讯。纤细的少女音断断续续，还有种被微微扭曲音调的感觉，或许也是遭到了干扰。

“藤、……藤丸君？……听、……吗？”

“达·芬奇亲？！”立香赶紧答应，“迦勒底能和这里联络上吗？！”

“嗯……先、不解、……这个……”那边接收他的话倒是没障碍，“你那边、………微小特异点、反应……是公元九世纪、……欧洲的法兰克王国……”

“什么？！”立香一愣，浑身凉得透彻。这里该是很遥远的位于未来月球的SE.RA.PH，怎么就变成地球的特异点了？！

“特异点的、中心……情报、已经接收完毕，分析、……元凶的灵基反应……卡尔大帝、……擅自延续、……法兰克王国……”那边的声音被沙沙的白噪音淹没，“……藤丸君……要小心……尽快、阻止……他……消除特异点！”

“不是！不是的！！”立香急切地冲着手环大吼，“达·芬奇亲你听我说！情况可能有点复杂但他真的不是卡尔大帝！他是——”

通讯音中断，紧接着发来的是作战情报。面前Servant的数据被全部解析完成，讨伐他的任务不可回避。

职阶：Ruler。真名：卡尔大帝。

“我一直在等着你。”

查理曼幽然的叹息声传来，立香眼睛仍死盯着手环。无法理解，更不想面对。

“……由你来亲手结束一切吧，立香。”

◆ ??特异点 伪录独裁孤领·法兰克 ◆

——————

幻想与现实相比，如泡影般脆弱——这并不是故作美丽的比喻。

卡尔大帝在泛人类史枝繁叶茂深深扎根，年轮密密实实地向后人诉说他的功绩，几乎不存在一点让幻想容身的空间。传说中的查理曼，只是后人对着那棵参天大树用想象描绘出的，它最为风华正茂时期的绘卷。

十二勇士身死，他的未来被一笔带过。太多足以让现实凌驾的部分，将他填得不知此身是否还是自己。

出身地虽为法国，但生日和卡尔大帝一样是4月2日有何妨。

就算没有真正经历过教皇加冕事件，与卡尔大帝共享罗马人的皇帝头衔也行吧。

传说中是怎样临终的，化为雕像等待神迹复苏？和卡尔大帝一样裹着毯子殁于风寒怎么样。

——反正都是同一个人。

接纳卡尔大帝的力量和要素，其代价就是，这个不适合他的灵基（职阶）将被其逐渐侵蚀，直至变质。

首先变化的是成长的外貌（肉/体），然后是必须时刻散发王之霸气的威仪（精神）。他不再抗拒使用天声同化，也意识到终有一日，卡尔大帝会覆盖他，藉由Ruler的容器觉醒。十二辉剑丧失幻想的光芒，他建设的国度被现实接掌，以更铁腕的手段确保统一。

……那么查理曼自己届时又会如何呢？

无所谓。就像传说没有以后那样，化作泡沫破灭就好。

毕竟单纯为王的『查理曼』……是且仅该是卡尔大帝。

这是他无法改变的宿命，但或许还有应对的手段。解体异星键只是拖延时间，榨取出足以破坏一切的力量，通过大帝特权声明为己用。加强灵基的战斗力，将其他Servant逐出领域，把这里一步步封闭。

Missing Belt——失落的历史，与特异点似是而非的异界，一旦被封闭，便会沉进梦与现实的狭间。什么样的可能性都会存在。怀抱与未觉醒的卡尔大帝同归于尽的觉悟，查理曼全力转舵，使这里微妙地，偏离『正确的』世界。在此期间还要稳固心智，不让自己被夺走，即使用不光彩的手段也要确保民众帅气的生活方式。

就这样，苦苦支撑，四百年。

……可巧，泛人类史法兰克王国的跨度，也接近四百年。

虽然卡尔大帝的统治只在后期，但是假如……法兰克王国分裂的走向被断绝，用『理想的国度』全程替代它直至久远……

它对于人理而言是什么，不言而明。

……Mooncell还是抑止力哪个都行，总不能坐视不管吧。终会派出最克制他的对象，给他了结，处理掉这不知会变成特异点，还是异闻带的领域。

那一刻，查理曼双手交握，闭上眼睛。仿佛在对神明祈愿——

希望那个人是他的立香。

“……如果我那时候答应你的话会怎样啊…………”

藤丸立香语带心碎的哭腔，眼睁睁看他的国王陛下被暗影逐渐蔓延覆盖。像是刚刚拿到至爱之人绝症晚期的通知单，余命三个月，落款时间三个月之前。

“我不觉得你是甘愿沉溺于安逸的人。”查理曼微笑，“直面更艰辛的旅途，贯行自己应尽的责任，这才是我认识的最帅气的你。嘛，假如你说了Yes……那我真的会将你收容。不是你的你，和终将不再是我的我，在虚幻的理想王国中互相依偎……在我看来可是Bad End哦。早晚会被剪定的！”

“可是，”立香想努力回以笑容，却笑不出来，“你现在不也是……要因为这里变成特异点而……”

“立香……没事的。你不会失去我。”查理曼抱了抱他，“冒险者的我会陪伴你拯救世界，十二勇士也会承认那份王威，那作为圣骑士头领的一呼百应的号召力。纯粹为王的我是『特例』，是阴差阳错被分来这里处理麻烦事的半侧影子，是与骑士的形象两立的存在。”

他用手指怜爱地轻梳少年的侧发。

“所以……这样就行。我是Ruler·卡尔大帝，从被召唤来就一直是。——消灭我（他），不要让这个法兰克王国坠落在泛人类史，成为人理的祸星。然后，你就可以自然地借由迦勒底的灵子转移……回到你应在的世界。”

提着最后一口气，完成对迦勒底御主的交托，暗影呼地涌起，将他的身形彻底吞噬。立香惊叫着想去拉他的手，被咎瓦尤斯迸发的剑芒一击逼退。

“查理！！”

距离大幅拉开，人类御主再一抬头，已位于玉座下方，大厅中央。黑影深沉的Ruler伫立在远处，摆出作战的姿态。他已再无法看见查理的面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藤丸立香听到自己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胸中块垒堆起薪柴，火焰攀附燃起，每一次呼吸都灼烫不堪。

说什么自己和骑士是对立……自作主张到极点，背负苦痛却绝口不谈，对别离的态度清爽如风，惟愿心爱之人能留在幸福的世界——

这不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特异点攻克 FATAL BATTLE”

“——敌方 Ruler 卡尔大”

“吵死了！！”

少年御主按掉手环上的电子警示，蹲下身启动临时召唤的术式。法兰克国王静默等待的样子更教他恼火，……让对手先攻，不是挺有骑士风度的？！还自称是那位不放过一丝胜机的现实主义大帝！

“上次是白斗篷，这次又要用黑影遮蔽你的真容了，「西顿」？！”藤丸立香一拳捶在地上，“抱歉，我也不能再容许你成为不是你的人。……来吧，Avenger！”

光与风汹涌吹拂，他身后浮现巨大的白色野兽和无头骑士，令人魂飞丧胆的狼嗥声直透穹顶。人类与狼王永远不能互相理解，但可以在这一瞬间并肩而战。

为了心**通的……被夺走所爱的愤怒。

“还给我。”

化身驭兽师的少年御主攥紧狼王罗伯的锁链，面向黑影的卡尔大帝，眼神中跳跃着怒意炽烈的火焰。

“把我的陛下（查理）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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