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孙浪就听到冯元亭敲他的门,六郎昨天睡得晚,想着梦魔的事情好久才入眠。听到敲门声睁开眼,才发觉天光大亮,恐怕已经辰时了。于是一面穿靴子,一面应声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见冯元亭皱着眉,眼神焦急地等待着他,心里觉得奇怪,冯元亭中途睡着了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冯元亭而言不过是没有坚持到驿站就睡着了,最多因为昨晚安顿他休息向自己表下谢意罢了,没必要如此惊慌,不禁有些奇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冯兄?”
“今天我一早醒来,店小二就告诉我神牛不见了!”冯元亭有些担忧的回答说。
“不见了?”孙浪万万没想到年兽居然会不见。“那有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或者其他的异样?”
“并未见打斗的痕迹,我在牛棚那里捡到了这个。”冯元亭说着递过来一个铁环,孙浪接过来一看,显然是当日师父给年兽套上去的。“这年兽居然能够挣脱师父施了咒语的项环。。。”,孙浪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他昨天晚上在房间躺着休息时,就觉得那个梦魔的出现太过突兀,放他们离开的又太过容易,总觉得这般厉害的妖魔大费周章地制造幻境,不图点什么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孙浪昨夜就怀疑梦魔另有所图,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身上有什么被这么厉害的妖魔瞧得起的东西。
“贤弟,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冯元亭见孙浪陷入沉思,问道。
"冯兄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孙浪心里有一个推测,想验证一下。
"一夜无梦,倒是香甜。"随即面露歉意笑道,"我乘车的时候忍不住犯困睡着了,昨晚辛苦贤弟了。"
"冯兄不要客气,出门在外结伴同行就是为了有个照应。"孙浪答道,心里却愈发觉得有古怪,昨天梦魔的目标虽然是半仙之身的自己,但是与他一同前来的冯元亭却可以毫发无损,妖魔伤人向来不计较什么原则规矩,多杀一个人于妖魔向来没有道德负担。况且假若他自己沉迷于美梦出不了噬魂网最终成为梦魔的美食,极有可能冯元亭却能全身而退。这梦魔居然不会滥杀无辜,按照大圣爷爷的说法这个妖怪绝对不简单,极有可能有什么背景。
"贤弟,这牛应该往哪里找啊?"冯元亭关切的问道。
孙浪第六感觉得年兽的失踪跟梦魔有关系,他记得梦魔说过猎户伤了坐骑,但是完全可能在密林里就扣下年兽,没道理跟了他们一路半夜三更才盗走。但是有一点可能肯定,无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年兽的是梦魔还是另有他人,孙浪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回答说,"找不到了,咱们去驿站看能不能租匹马吧?"
"也好!”
两人在驿站租了一匹马,之前的牛车其实本来就是买的马车,请人装好,就出发了。一路无事,两人正月十五当天上午赶到了长安城外,住到了冯元亭生父留下的近郊小院里。两人安顿一番后,就去参加曲江诗会,顺便吃点东西。
曲江池在长安东南不远处,离着慈恩寺很近,曾有一届状元高中前去寺里烧香祈福,之后不少学子纷纷在春闱前到庙里磕头上香。顺便去不远处曲江池游玩散心,久而久之,每逢正月十五,都会有不少学子来此交流诗赋文章。
冯元亭幼年一直长在长安郊外,直到八岁时父亲去世,才随母亲回岭南老家,一直念念不忘儿时吃的汤饼,执意要请孙浪去曲江池边的澹兮楼吃。谁知刚踏步进入楼内,正要落座,就注意到身侧的孙浪站住不动了,顺着他目光看去,隔壁有两位中年人在高声谈论谢脁,那个五官端正留着三缕长须的人说起话来温文儒雅又不失威严,约么四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陈先生!先生怎么会来长安?”孙浪等到两人聊完谢脁被人陷害各自唏嘘不已的时候才打断说。
“六郎?你来啦,这么巧。”
“先生,这是我路上遇到的朋友,冯元亭冯兄,一起进京赶考。冯兄,这是我的授业恩师临湖先生。”
“元亭。。。?”陈先生看到冯元亭后脸上一僵,随即又把冯元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不禁呆了,“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以前也姓冯吗?”
冯元亭总算想起来这个临湖先生像谁了,“你是。。。陈伯伯?我以前叫吴元亭,八岁至十二岁随母亲住在岭南舅父家,舅父姓何,与被贬到那里做县令的陈伯伯交好。一晃十年过去了,阿岚她。。。还好吗?”
“哈哈哈你小子总算出现了。阿岚刚刚在慈恩寺里许的愿真灵验。”陈先生抚须大笑道。
冯元亭是何等聪明的人,从这短短数语中便知晓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也未曾嫁人,等他等了十年。实在是大喜过望难以言表,登时表示一定要请陈伯伯喝酒,说罢便攀谈起来,陈先生向他的朋友又说了一番岭南那两年的遭遇,冯元亭也一扫刚来长安的矜持,兴高采烈地同陈先生二人聊岭南,巴陵的趣事。
由于太过兴奋,冯元亭其实已经顾不得其他,陈先生印象里孙浪也一直是温良恭俭的好学生故而没有太关注,反而是陈先生的朋友崔龄看着孙浪在大家说话的功夫,不断地自斟自饮,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忍不住劝道,“小郎君,年轻也不能喝这么多啊,傍晚风大,容易受寒。”
“无妨,谢谢崔大人关心。”孙浪清淡地说,语气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贤弟,别喝了,哥请你去城里喝好酒。”冯元亭劝到。
“不必了。”孙浪起身长稽,文雅而礼貌地说道,“今晚喝多了,恐怕要失陪去不了城里,先生,崔大人,冯兄,我先回住处了。”
“贤弟,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吧!”
“不必,我有功夫傍身,这点酒不防事。”孙浪说着就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那贤弟路上小心!”冯元亭拱了拱手送别。
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这么结束了。孙浪浑身无力地走在曲江池畔,感觉身上软绵绵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也许他该大醉一场,可是他刚才喝了二三十杯,一丝醉酒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更加清醒了。少年时代最轰轰烈烈的誓言就是寒窗苦读,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向心爱的姑娘求婚。可惜,名花有主了。孙浪现在都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努力学习,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要求过他的功课,龙宫富甲四海,他生来半仙之体,拥有凡人无法想象的长寿,自己有没有理想抱负。难道只是因为煦岚姑娘的鼓励吗?恐怕不是,其实他只是需要个寄托罢了。他的兄弟七人那个时候都拜师学道去了,余下他一人孤独寂寞,内心也想拜师学道可是师父不来渡他,那个时候他又落寞又陷入了自我怀疑,还微微有一些对师父的愤恨。也许这个时候用功读书只是因为自己被人需要了,也有成就感罢了。
孙浪捡起一块石头,打了个漂亮的水漂,惊跑了水上的几只野鸭子。野鸭子四散飞去,映着不甚明亮的天光,留下几道诡谲的剪影。孙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悠悠然溜回小院,留下一封书信便御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