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坊来了个男绣娘 第28章 晋||江看正版 028

赵桑榆不善人物，只鱼虫花鸟一类作得尚可，面前的这位女子年纪不大，身影掩映下只露出了画页的一角，隐约能瞥见满月之下花灯树树影摇曳的生动场景。

女子轻点了下头，纤纤细手停下了勾线笔的细致动作，挪动了些身子，露出了画的全貌，似乎是只余下几根发丝未完。

映入眼帘方见画幅不大，却连树下美人的神态都描摹得栩栩如生，灵动的画风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夫子。

夫子倒是画得比这更为细致，只是自己不甚争气，未能完全学到她的精髓，着实有些遗憾。

“不知这幅作完可能给我二人也作上一幅？”

少年的衣着虽不华丽却也算不上粗鄙，脚边竹制的画箱不名贵，亦是雕了精巧的纹样，定然不会是清苦人家的孩童，莫不是师承自家夫子？

可赵桑榆从未听闻夫子生产之后又被哪家聘去做了教习，而生产前更是没有多的时间教导旁人。

而且有些奇怪，她与被画女子没有过多交流，一副并不熟识的模样，像是来摆摊作画的，却又不同别的画师一般，明码标价立好了牌坊来吸引客人。

若不是实在喜欢她的画风，她一般也不会这样大胆地开口询问。

少年郎的性子与她的夫子亦是相似的沉稳，只是更加地鲜言少语，只淡淡点了头，又补充描摹了许久，搁下画笔，轻撩起画纸后才开口。

“姑娘，画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好听，轻松利落地就能击中人的耳朵，听起来很是舒适。

不远处的女子这才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开心地小跑了过来，见到画面中自己模样更是喜不自胜，唇角笑意更甚，连声道了谢。

“多谢林妹妹为我作画。”

又往她画箱的空隙中塞了些碎银，才招着手往画舫围观人群的方向走去。

赵桑榆的夫子名叫林淑绾，方才听见“林妹妹”的称呼，又仔细地瞧了她的眉眼，更觉得有些眼熟了。

春柳有些好奇，忍不住戳了戳赵桑榆的小臂，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师姐，林夫子的孩子不是应该只有几岁大吗？”

春柳没有赵桑榆与夫子相处的时间久，虽看着师姐搭话之人有些相熟，却也没有贸然开口，只和师姐低声耳语。

“妹妹可认得林淑绾？”

听到春柳的疑问，赵桑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索性直接出言询问了。

“正是家母。”

女子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垂眸整理画具，清洗笔刷。

“师妹好，令母先前是我的夫子，我叫赵桑榆。”

虽不知夫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女儿，赵桑榆还是自报了家门。

“听母亲提到过师姐，我叫沈慧林。”

沈慧林看起来不太喜欢与人交流，讲起话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虽是好听，却莫名有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她从画箱中取出了一块木质板夹，展开薄板里面夹了许多张画纸，沈慧林一页页地翻动着给她俩展示着画面，转开了话题。

“可有喜欢的角度？”

赵桑榆和春柳都被夜色的草图吸引了，沈慧林贴心地提前描画好了许多有意思的视角，只寥寥几笔却将想象落到了实处。

两人对着画册商量了好一会，才选定了木桥边的一张，提着花灯在扶拦边找了处顺眼的位置站下。

沈慧林也将画架挪到了一个适合的位置，见两人站定不再变换姿势，才落笔而下，不多时美人的轮廓随之诞生。

不远处画舫上的花灯映出点点光亮，斜斜地穿过春柳的发间，在她的周身漾起了一圈金黄的光晕。

画面之上，虽是她为赵桑榆整理鬓发的侧身角度，整个人却要更加的生动明丽。

赵桑榆今日原本就对自己的装扮不甚满意，看见木桥另一侧的腊梅开得正好，红艳艳的格外喜人，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提高了些自己的声量对着沈慧林开口。

“妹妹可否在我发间添上一朵粉白色的芍药绢花？”

赵桑榆讲的正是方才林非晚头上的那朵，此时不是花开的季节，但他那朵制得很是逼真，仿佛击散了冬日严寒般绽放得异常夺目，不她会生起想要贪没的念头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想着，夜空中竟真的飘过来了一些花瓣，圆月清风间肆意舞动着，有几瓣还识趣地落到了春柳的肩头，景致动人惹人注目，一时间竟没有听到沈慧林那句低声的“可”。

转身去寻，桃花瓣源自画舫的顶端，似有侍者不停地抛洒，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味。

嘻嘻桥来，虽是价格相对低廉的麻纸所制，但若制成佩戴在发间的绢花，也是足以欢喜地用上许久的程度。

醉春楼今日可真是下了好大的手笔，为了倌技演出的氛围全然不计较成本一般，不过也着实奏效，朦胧的灯光花影之间，赵桑榆瞧着搔首弄姿起舞的男倌都顺眼了不少。

莫名地感受到一股特别的视线，赵桑榆视线移动四处看了看，居然在石桥边寻到了林非晚的身影。

隔得有些远，还是靠他发间的绢花才依稀辨出了他的身形，无法读出他眼神中的含义，只能暗自扶正了春柳歪着看向画舫的脑袋。

“阿柳别乱看了，小心林妹妹把你画成小花猫。”

石桥在春柳的正后方，她要将身子扭得更甚才能看到远处的石桥，若是注意到桥上还有个林非晚存在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以防万一，赵桑榆还是出言恐吓了她一番。

春柳的头不再乱动，嗔怪地嘟了嘟嘴，明明知晓师姐在故意吓她，却还是配合她的话语安稳站好，摆正了自己的姿势，真正地为赵桑榆整理起了碎发。

今日出门前，两人的头发都梳得很是整齐，奈何今天玩闹奔走了一整天，饶是赵桑榆的手艺再好，也会有贪图节日氛围的发丝想要出来领略自然风光。

另一侧是热闹的游人街景，今日逛了一天已无兴致，春柳只能看着面前的人打发时光。平日里两人一起大都专注于绣艺的提升，鲜少静静地只盯着对方的面庞。

“师姐的眼睛好亮啊，好像盛了玉带河里的水。”

春柳只顾着凝视赵桑榆的翦水双眸，却没关注到不觉间她已经换成了与她对视的姿势。

“阿柳的手也很漂亮，圆润灵巧。”

顺着自己鬓边的手指一路向上，赵桑榆轻轻触了她的眼眸，惹得春柳闭眼向后微微缩了下。

“睫毛也是纤长灵动呢。”

趁着春柳闭眼的间隙，赵桑榆才向后面距离越来越近的林非晚使了个“别再靠近这边”的眼色。

明明已经与林非晚走了相反的路线，偏两人绕了一圈又相遇了，只她一人倒很难露馅，她不与他相认就是了，可春柳的反应又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林非晚接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却是身不由己，只能继续跟着自己的母亲挤进了围观画舫的人群之中。

“师姐又来打趣我，明明你的手才是纤长灵动。”

春柳抬手抓住了赵桑榆作祟的手，睁开眼睛正看到她眸光收回视线的奇怪动作，忍不住回头向后望去。

“那边有什么有趣的节目吗？”

“非礼勿视，那边的人正脱衣舞剑呢。”

赵桑榆抽手制止了她脑袋的动作，看了一眼画舫上露出臂膀动作的男倌，拧眉胡乱扯了个借口。

“光天化日醉春楼怎么如此行径，师姐也不要看了。”

春柳到底是面皮薄，嘴上说着，耳尖已经染上了些许红晕，整理碎发的手向上挪动遮挡了赵桑榆的视线。

赵桑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丧失了画舫那边的视角，只能靠林非晚自己随机应变了。

夜色渐浓，赵桑榆又和春柳闲聊了许久，才听到沈慧林清澈的声音。

“两位姐姐可以过来了。”

春柳这才得到准许放下了有些僵硬的手，将四肢好好活动了一番，才拉起赵桑榆的手一起上前。

赵桑榆跟在春柳身后回眸望了下，没找到林非晚的踪迹，才安了些心，握紧了些掌间有些发凉的手指，到了沈慧林的身旁。

沈慧林的画笔未停，仍在补充细节，两人的人像已经完全画好，画的却是春柳睁眼脸颊泛红的瞬间。

画纸的右上角正巧画了画舫一隅，人影虽小，完全可以辨认出只是露出了胳膊，忆起赵桑榆的胡诌，忍不住叉起了腰佯怒。

“好啊，师姐你竟诳我，说他们都赤身**！”

“我可没有，我只说他们脱了衣服，这不是脱了外衫漏了膀子吗，我这是实话实说。”

赵桑榆巧言令色，绕到沈慧林身后跑了起来，左闪右躲地避着春柳的追逐。

沈慧林没有生气的意味，转身看着两人淡淡一笑，又沾了些明黄的颜料，落下了满月的最后一笔，开始整理画筐。

两人停止打闹来收取画纸时，沈慧林已经洗好了画具，整理好了所有的物品。

赵桑榆的手伸进荷包，还未掏出银两，就被一只冰凉的手阻止了动作，沈慧林竟然主动开了口。

“此画就当我赠与师姐的，祝师姐上元安康。”

凉意只停了一瞬，便收了回去，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多了两位侍从，已经接过了她的画具往路边的马车走去。

既是夫子的女儿，赵桑榆也没再客气，收了手与沈慧林道谢道别。

月上中天，两人抵达客栈与又老太太说了会趣事让她安心才各自回房。

客栈送来的热水温度适宜，赵桑榆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柔软的中衣，裹了件厚厚的外袍，才起身推开了窗扇。

潮气外散，凉意袭来，生起的热意才外散了些。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