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书院刚一放假,林非晚立刻就拉着郭逸安返回青州,甚至他的东西都是行风偷偷潜进书院帮忙收拾的,各种物品大包小包装得一应俱全。
只是为防错漏,行风将物品装得只多不少,马车的后部底部都装得满满的,连铺着锦垫的座位旁边都摞了两个挤不下的书匣。
实在拥挤,郭逸安便放弃了自己书童,跑去和林非晚同乘一辆了。
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三天抵达了青州。两人才刚一分开,林非晚转头便去采买物品了,赶在母亲回家前将信件寄了出去。
郭逸安在家收拾了足足五日,才将那满满一马车的物品收拾利索。正准备去找林非晚算账,才知道他只到家两日,就又病倒了。匆匆去林府探望的时候,林非晚仍在昏睡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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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寄来的沙参腊月十七是送到的,那日林斐然正好出门出得晚,让小厮拿了东西到林非晚那里,他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便于下人平时给他熬药加餐,这一大筐沙参存放在厨房的药窖里。
林非晚仍在睡着,林斐然便没有做多停留,只将信件整齐地压好放在他的床头就离开了。可惜林非晚精神不济,醒着的时间少,并未留意到床头多了件信封。
那信的封面未署名,只写了大大的“林非晚亲启”,林斐然并未偷看那信件,只是封面娟秀的字体,一看便是女子所书。
林斐然的亡夫都是她自己偶遇继而故意接近的,她自然不会干预儿子和她人的书信往来。
只是有些好奇,便去镖局查问了一番,知晓了那家人姓赵,在绮州是开绣坊的,家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儿。虽然镖局是她的私产,她亦不能以权谋私,过多窥视她人的**,便没有继续打探旁的。
林非晚这次病得久,直到除夕当天才勉强能起身,强撑着拜见了祖母祖父舅舅舅母,到了年夜饭时便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只一个人在小院子中简单吃了些清粥和一如既往的苦药。
林斐然来时林非晚借着药劲刚刚躺下,行风正端着剩下的半碗粥轻声退出房间。见着林斐然,立刻将餐盘递给别的仆从,上前行礼。
一碗清粥都不能吃完,林斐然心疼坏了。赶忙跟行风问了绮州的情况,是否在绮州的书院受了什么苛待,怎身子愈发孱弱了。
行风心虚,公子并未去书院,在绮州许久,只换季那次生过一次病,换了房间后都没生过大病,他都以为公子的身体要在绣坊调理好了,还有些替公子高兴来着。
哪知一回来,公子就病了个大的,家中的地龙烧的暖暖的,这院子也是正正的坐北朝南,这病当真来得蹊跷。只是年前铺子事务繁忙,林娘子无暇顾及,今日除夕,必然是少不了这一番盘问。
听着行风说林非晚在绮州只生过一次病,林斐然有些意外,但脸上有些喜色,若不是绮州的风水养人,那便是绮州的人舒心。忽略掉行风的那一丝心虚,林斐然只当他是在替他隐瞒那姑娘之事,心中更坚定了几分。
大年初一,林非晚醒了个早的,身子也畅快了不少,这一病,竟然过了将近一个月。行风真的很得力,哪哪都理得很干净,看不出一丝绣坊的痕迹。
难得的精神,床缝中隐约透出些阳光的印记,林非晚准备起身开窗,才注意到床头的信件。信封只漏了一角,他在床上只要稍稍偏头便能看到,这不是行风收拾的习惯,只怕是母亲放进来的。
有些忐忑,将信件从匣子下面抽了出来,是完好未拆封的,师姐做事妥帖,并没有留下绣坊的痕迹。
读了信又去厨房寻了一圈,才知道这半月来自己吃的沙参竟都是师傅寄来的,又急又气,恨自己先前一直昏昏沉沉的,连母亲给自己房间里放了书信都不知道。
唤了行风研磨,赶忙回信称自己生病未来得及回信病表示感谢,又觉不妥,只得将信件搁置到了一旁。见公子提笔又放,行风便出言劝慰他莫要心急,镖局初十才开始接收信件,若靠驿站传信,又要慢上许多,不用急于此刻。
林非晚身体大好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了,又陪了家人两日,林斐然才来了他的院子,准备宣布一个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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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给林非晚犹豫空间,林斐然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非晚,阿娘见你这几日身子康健了不少,后日向北视察商铺,阿娘准备带你一起去。”
“都听阿娘的。”
先前林斐然商铺亦是忙碌,却从未提过让他参与,只让他安心读书,旁的无需多心。除了武馆,林非晚并不知道林斐然平时在忙些什么,今次难得主动开口,林非晚很是痛快地答应了。
“那你明日将书院的东西也都收好,这趟走得远,省得你赶不上书院开学。”
林非晚并未多想,听了林斐然的话,将需要的东西做好了标记,事实上他都没有好上几日,东西几乎是需要原样搬到马车上。
趁着夜色寂静,林非晚赶忙重新措了词拟好了信件,第二天一早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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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那日正月十二,未做停留,马车是直直奔向绮州的。
第一日,林非晚未觉异常,只觉得道路有些熟悉,直到第二日一早,行风悄悄提醒他他才知道,此行的终点正是桑海村所在的镇上。
阿娘莫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要试探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在正月十四到达了目的地,入住了客栈后,林斐然带着他去了周边的几家镖局,暗中观察了一下营业情况,随机选了两家让管事的将账册立即递交到客栈。
这些镖局竟都是阿娘的产业!
也是,阿娘武馆里的人手充沛,不用来押镖送货倒真是可惜了。
林斐然只是正常地查看账册,还递给了林非晚一本让他试着看看,账册繁杂,只看了一会便有些犯困。林斐然倒也没有真的指望他能将账册理明白,见他困了,就让他回房歇息,自己认真查看账册了。
回了房,林非晚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些,毕竟阿娘看起来是真的在查账,或许只是巧合?也许真的只是需要查这儿的镖局呢?若她真有怀疑,直接去绣坊反而能抓他个正着。
这样安慰着自己,林非晚还是悄悄写了封信,让行风找个靠谱的人递到赵桑榆那。怕白天出去引起阿娘怀疑,林非晚特地让行风趁着夜色行动。
只是不幸运,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送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老乡收摊收得晚,愿意帮忙跑一趟,他却是明日一早才回去,耽误得久了行风更容易露馅,便千叮咛万嘱咐让老乡一大早就将信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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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那位老乡赶回去的时候赵桑榆已然出门了,她如今的模样更是印证了她还没有收到任何一封信。
无妨,师姐靠谱,配合打得非常默契,甚至都没让春柳看到他。
“没有,许是因为夜风有些凉。”
林非晚企图让声音变得平稳柔和,却压不住有些愉悦的尾调。
见到林非晚,赵桑榆的心其实已经安了大半,虽然仍是病恹恹的,但是没关系,等他回绣坊多吃些饭,必然能让他恢复如常。
台上的石榴裙翻飞很是动人,却在下一瞬悄然下了台,将谢幕收势的高光留给了那位舞者。
春柳也四处张望,显然发现了丢失的赵桑榆。
未说几句,已然又要分开了。
“我……”
“我……”
视线相撞,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未竟之词,林非晚扯起一抹笑意,眼神中似有安慰之意,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于人群之中。
“师姐!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春柳抓着赵桑榆看了一大圈,确认她毫发未损这才心安了一些,嘴上仍是一直碎碎念着。
赵桑榆揉搓着她的手带她退出了人群,走了林非晚反方向的路。
“放心啦,还有护卫在附近呢,不会有事的,只是人挤人有些太闷了,我在旁边转了一下,一直看着你的位置呢。”
听到解释,春柳才控制住自己飘飞的思绪,专心给她讲起了刚刚林斐然的精巧武艺,她讲得眉飞色舞,仿佛是她身临其境与她对打了一般。
夜色正好,一艘画舫前围了一众人,难得出来,赵桑榆也打开了玩乐的心思,拉着春柳就要上前凑热闹。
绮州少河流,只这一条支流流经此处,极为珍贵,官府看管得更是严格,今日竟允了画舫与民同乐,也难怪大家来此凑热闹。
画舫修得不大,但用花灯装点的十分壮观,白日里见到的那高大的花灯原是用在这里的。
画舫上歌舞升平,是醉春楼的花魁在表演,一众倌技确实长得清新脱俗,勾魂摄魄。
但吸引赵桑榆注意力不是搔首弄姿的女男倌技,而是一旁作画的少女。
“这位少年郎,不知此画可否借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