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
颐国皇宫御书房内,一君一臣,一坐一站,慕鼎扬静静地听着庞太师汇报朝中大事,末了他道:“陛下,燕王已经回到惠州封地,您可以放心了。”
慕鼎扬闻言点了点头,十七岁的少女脸上无悲无喜,有时甚至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或许直到现在,朝臣们才意识到,这个十七岁的女子是他们的君王,也是真龙天子。
慕鼎扬淡淡道:“燕王平安到达就好,只是这皇宫里又要冷清了。”
这么大的王宫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从前燕王在的时候,还能有些人气儿,现在好似真的和秋天的天气一样变得冷了。
若说亲情,她和燕王慕鼎乐并非没有,就算他是燕王,可是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每天不是吃就是玩,要不然就要来找唯一的皇姐玩,哪有心思想那些大人还会算计的事。
但要说慕鼎扬与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弟多么亲近,倒也不然。大人与小孩之间本来就已经有了代购,加上朝中乃至京城一直有燕王才是真命天子的传言,竟然还催生出了一部分燕王党,慕鼎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她是长公主,是先帝亲口承认的储君,因此她知道,虽然留下燕王能够控制他,可是也容易惹人非议,不如让他去封地,再派亲信严加看管,断了这些燕王党最后的念想。
就算王宫冷清,就算这皇宫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她也不在乎。
庞太师似乎只捕捉到了皇宫冷清这个关键词,他捋了捋胡子道:“陛下若是觉得皇宫冷清,不妨选几个王夫入宫,待陛下有孕产下皇子,皇宫自然就不冷清了。朝臣们家的公子有些已经到了适龄婚配的年纪,陛下——”
“太师!”眼看庞太师越说越往热情,慕鼎扬赶紧拦住他:“太师,这件事就不劳烦太师操心了,太师年纪大了,进宫一次一定很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她表面上劝庞太师离开,实则是在赶人。庞太师也不是等闲之辈,自然听出了慕鼎扬话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顺坡下驴道:“既然如此,臣不打扰陛下就系,臣告退了。”
慕鼎扬微笑着目送庞太师离开,郭世安送庞太师出门,他刚返回御书房,就听慕鼎扬问他问题:“郭公公,你觉得孤现在需要找王夫吗?”
“啊?”郭石安在开口之前,下意识看了看慕鼎扬的反应,看到了慕鼎扬垂眼的动作……他跟在慕鼎扬身边久了,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慕鼎扬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想来应该是陛下对庞太师说的话并不高兴。
郭石安犹豫片刻,终于赶在慕鼎扬不耐烦之前开口了:“陛下尚在少年,纳王夫这种事还早着呢,再说若是纳了王夫,也不能只考虑世家,朝中寒贵两派正掐的火热,陛下也得有所取舍才是。”
“说的是啊。”这话算是说到慕鼎扬心坎里去了,首先她本人完全没有成婚的**,她是皇帝,不是世俗意义的女子,可以有很多夫婿,纳了王夫以后,宫里只怕又要和父皇在位时一样热闹了,她是不喜欢冷清,可是更不喜欢勾心斗角的世界。
再者她在明面上支持寒门,若是纳了世家子为王夫,岂不是让世家又看到了希望,世家好不容易被打压,如果真的这样做,那她这半年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慕鼎扬叹了口气,因为她发现就算做了皇帝,婚姻大事依旧不由他做主,她眨眨眼,身后的侍女瑾瑜不再沉默,她是慕鼎扬亲自指定的贴身宫女,实际上与郭世安做的活差不多,有了瑾瑜在,慕鼎扬也更舒心自在许多,眼见慕鼎扬为了王夫的事发愁,她问:“陛下要的想选王夫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为何要考虑那么多?”
慕鼎扬先是一愣,随后才拼出瑾瑜的意思,她看着面前的奏折玉玺,沉默了许久,突然觉得很想笑,想笑自己考虑了所有,就是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想法。
可是考虑了也没有用,毕竟这泼天的权利下哪有真正的感情可言,怎么会有男人只是为了她这个人而喜欢她的?
若是真的有,慕鼎扬也会怀疑对方其实另有所图。
她为现在的自己感到难言的悲哀,她开口说出了心中的话语:“瑾瑜姑姑,这种事估计比我这个女子当皇帝还要难。”
瑾瑜却不气馁:“可陛下已经是陛下了,这不是正说明您寻得佳偶也近在眼前了。”
慕鼎扬坚定地认为瑾瑜姑姑是在安慰她,不过说实话,有了瑾瑜姑姑的安慰,倒是真的舒心了不少,她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浅笑了。
郭世安站在御书房门口,太虽然是太监,但是到底不是女人,没办法贴身跟着慕鼎扬,眼见这一次慕鼎扬又被瑾瑜哄好了,他心里暗暗地委屈,眼见门外庭廊上禁卫军的人往御书房这边赶,郭石安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连忙大声吸引慕鼎扬注意:“陛下,禁卫军军长谷陇求见。”
慕鼎扬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瑾瑜也道:“郭公公,陛下现在正在批奏折,万一批错了怎么办?”
郭石安啊了一声,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了陛下最讨厌批奏折的时候弄出声响了,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慕鼎扬摸了摸头上的发冠,若是她心里想的能化作现实,只怕现在头顶已经多了好多个问号了:“行了行了,孤又没说给你降罪,你恕什么罪啊,以后别一惊一乍的了,让禁卫军的人进来吧。”
郭世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比跪下去还利落,见陛下不问罪,他赶紧笑眯眯开口:“是。”
“谷将军,陛下让你进去。”
谷陇一身禁卫军铁制铠甲,进入御书房之前已经将身上的兵器交出,见到慕鼎扬,他立刻跪下,盔甲跟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臣谷陇拜见陛下,陛下,五个月前出使西羌的鸿胪寺卿苏大人已经回来了,臣接到了飞鸽传书,特来禀报陛下。”
“苏爱卿回来了?”慕鼎扬喜不自胜,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实话,当初派苏愠出使西羌时她也是十分无奈,苏愠才二十一岁,这个年纪还在官场浮沉,还不适合出使外国,可是朝中其他大臣又不愿意办这个事,年纪大的人怕中途病故,年纪小的人官职不够,选来选去就只剩下个苏愠。
慕鼎扬虽然也觉得这种任务是难为苏愠了,但是既然苏愠想争左相,就必须经历朝臣的认可,因此这也算是一次历练,只是慕鼎扬没想到,苏愠竟然真的完成了这次历练。
真是不容易。
慕鼎扬道:“孤知道了,郭公公,卫将军不是回来了吗?叫卫将军替孤在城门迎接苏爱卿,礼部也都准备好,孤要在明德门亲自接见大功臣!”
郭石安看到了慕鼎扬的高兴,连声称是,赶紧出去找人把事情办妥。
瑾瑜站在慕鼎扬身边,不由得问:“陛下,让卫将军去合适吗?”
慕鼎扬嗯了一声:“当然合适了,瑾瑜姑姑。卫无珩用了半年统一南境十八部落,也是颐国的大功臣,光是这一项功绩,就够他青史留名的了,再说,他在战场上已经受了伤,又亲自向孤承认了以前的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也可以翻篇了。”
“再说,听说卫将军和苏爱卿还在紫热原碰过面呢。”
瑾瑜点点头,却若有所思。
……
近乡情更怯,从前苏愠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每次背井离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平淡的心情,毕竟那些所谓的家乡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落脚点罢了,他对那些地方并没有感情。
只有京城,京城里曾经有他最爱的文大哥,现在也有他挥之不去的记忆,更有他要复仇的对象,前进的事业,这让苏愠如何不想回去,如何不情怯?
其实京城里,还有卫无珩。
虽然使团为了今早回去,没有经过紫热原,但是林将军从别处得知,一个月前卫无珩已经成功统一十八部落,班师回朝,他这次回京应该也能见到卫无珩。
想起待在西羌的三个月,苏愠觉得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那就是恍若隔世,西羌与紫热原一样国土半数都是沙漠,水资源短缺,不过有很多铁矿和金矿,以及各类珍稀的动物植物,苏愠见了这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如果两国之间能够通商,那么两国人民互相有经济文化之间的往来,一定会变得更好。
减少战乱,恢复和平,是天下百姓的心愿。
也何尝不是文大哥的心愿?
这次回到京城,他带回来西羌国王进贡的特产,也带回来西羌派来的使臣,就是希望两国能够互通有无,也希望陛下能够统一与西羌的贸易往来。
也正因为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苏愠才会如此激动,既怕回到京城又想尽快回到京城。
“大人,我们进城门了。”林宇的声音出现在历经风霜的马车外,苏愠掀开帘子,向外看,果真瞧见了巍峨的城门,那斑驳的城墙见证了无数历史的印记,不知道未来的他有没有可能也在其中留下一笔?
苏愠想着,车队已经进入了城门,一阵喧闹的鼓声和欢呼声响彻整条主街:“恭迎使臣大人回京!”
竟然有人在城门迎接?苏愠再度掀开马车的帘子,一抬眼,便愣住了。
就在城门迎接队伍坐前面,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衣,坐在宝马夜奔之上,与他四目相对。
时隔四个月,他又看到了卫无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