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送那道背影离去,转头问朝蝉:“朕杀了她,你可恨朕?”
朝蝉摇了摇头,却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来。
那年轻的医者在被送往诏狱的路上曾同他有过一番谈话。
“可有所托?”他问那医者。
“在下自幼便随大人入了暗卫营,大人那点心事,沈某还是知道的。”沈大夫无奈道:“大人舍不得阿鸢赴死。”
朝蝉顿住步子,偏过头看他。“怎么?”他问。
“阿鸢无辜,陛下恐怕不忍对她动刀,或将毒酒赐死。”沈大夫道:“我临行前,她受了重伤。我给她开的方子里加了几味解毒的药材。若她运气好,还烦请大人,将她救下。”
“凌某记下了。”朝蝉点了点头。
后来那医者死得坦然,他奉命监刑了结。
死而瞑目。
他倒是有些欣慰了。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亦是陛下亲信。这些年来他训练暗卫,替皇上卖命。暗卫们却不能相互知晓身份。
可哪个暗卫不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又舍得哪个死?
如沈戚,如沉鸢。
他将沈戚厚葬,又惦念着沈戚遗愿。沉鸢下葬后,他怀着私心将身边人支开,偷偷开了棺,将她腹中毒酒打出,硬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将身上银两悉数给了她,要她离开京城。
临行前,她道谢:“多谢凌大人。”
凌大人?
也是,这么多年,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长官罢了。
“等等。”他叫住她。
“怎么?”
“沈戚说,他开了三年医馆,屯的银票全在柜台下面的暗格里,够你去苏州过好日子了。”他很少笑,这次却朝她笑了。
“多谢。”她再次道谢,转身离去。
这次是真走了。
他封了棺,将土填好,又装模作样地沿与她方向相反的另一条路下了山。
做完这一切,竟也不过一个时辰。
他回宫复命,只见沈炼正走出大殿。
“朝蝉?”皇帝轻声唤道。
“陛下。”朝蝉看向他,“你后悔吗?”
皇帝茫然地盯着前方,喃喃道:“朕后悔了……”
“他求朕为戚家平反。”良久,皇帝低声道。“这是他的遗愿。”
“可朕,不想让他死了。”
“朕手底下有个案子,要交由北镇抚司办。”皇帝道。
“臣遵旨。”那官员跪在地上答道。
“朕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想要他负责。”皇帝走到那官员身侧,低头看着他的乌纱帽,“百户沈炼。”
“是。”
皇上给了沈炼半个月的时间,命他彻查户部侍郎在苏州老家的全部财产,而后再回京复命。
他站在苏州城外,看着城内人来人往。
她曾说想到苏州,终是到不了了。
那他,便代她来看看。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阿鸢,我来这儿了。
“戚家的案子前些日子平反了,你知道么?是皇上钦点的百户大人办的。”两个侍卫边走边说:“听说啊,是锦衣卫的沈大人亲自请求皇上的……”
原来是他。
阿鸢偶然经过,听了这一番话,既心安又心酸。
他,还在世么?
正想着,眼前突然晃过一道人影,阿鸢瞥见那人衣角的飞鱼纹样,愣在原地。
如此眼熟。
“沈炼?”她轻声唤道。
那人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
她站在那里,风和日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