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狠。”
“为了你。”——沈戚
我叫沈戚,河南开封人。父亲原为当地太守,泰昌元年,因直言劝谏得罪阉党而获罪。母亲戚氏,山东望族戚家之女,后戚家因与东厂党羽不合而被灭门,我母亲亦被牵连其中。
彼时我十二岁,却已父母双亡。
少不更事的我拿着状子四处申冤,却无一例外地被衙门拒之门外,甚至有时会被衙役痛打一顿再丢出大街。
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掉,然而银钱花光,我竟别无生计,几乎是靠乞讨为生。
邵筝便是这时出现的,他那时刚被提拔,前程大好。因年轻时受过我父亲指点,又看不惯阉党作风,他便决意要替我父亲伸冤。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因此遭阉党忌惮,案子未翻,反而把他自己搭进了诏狱。
再出来时,他已成了冷面官员。他心狠手辣,不再同阉党作对,却也不愿当其党羽。凡是经过他手的案件,只审一次便了结。
冤者蒙冤,恶者受惩,毁誉参半。
但他待我却自始至终是极好的。
他知我好医,便将我送至神医住处,请求神医收我为徒,神医看不起他,起初并不愿意收我。邵筝也不勉强,送我去别处暂学医术,但仍会每月给神医修书一封,交代我的学习近况。
神医答应收我为徒,却不愿我与邵筝再有任何瓜葛,于是他亲自与我断了联系,只托神医为我储留他给我的银两。
“沈戚,邵某只愿你一生清白,与我,再无瓜葛。”
他同我道别,从此往后,邵筝是邵筝,沈戚是沈戚。
沈戚与那冷血判官,素昧平生。
我在神医那里学医的第二年,遇到了凌朝蝉。
那少年面色苍白地被人抬进神医的药谷,放他的担架,一路走,一路往下滴血。那些身着飞鱼服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眼里皆是肃穆与担忧。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凌朝蝉。
我知晓锦衣卫的官职允许世袭,却未料朝蝉能力斐然。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因生擒了河南匪首而身受重伤。那一年,他十六岁。河南匪乱暴动自此停歇。
无人再敢小瞧他凌朝蝉。
他在药谷养伤时,师父托我照顾他。
他虽为少年英雄,却丝毫没有骄矜之气,反而温润儒雅,平易近人。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暗卫营。
当朝信王秘密组织起来的集收集情报、整理军情、暗杀官员于一体的机构,营中所有成员,只听命于信王。
而彼时效忠于先帝的朝蝉,竟是暗卫营的训练指挥官。
朝蝉的父亲对先皇忠心耿耿,先皇亦是看着朝蝉长大,于是在其父死后,先皇便直接将朝蝉接回宫中,令他子承父爵。朝蝉自小与信王一起长大,关系亦是亲厚。先皇无子嗣,对信王又极其信任,便也不介意他二人这层关系。
那时魏阉掌权,先皇龙体日渐衰弱。信王信不过旁人,便请朝蝉帮忙,训练暗卫,明里暗里清除魏阉党羽。
朝蝉虽在药谷养病,却日日练功。神医拦不住他,便叮嘱我看着些他,免得他练功过度,又伤了身子。
朝蝉练功时,步子极稳,招式繁复。我看得如醉如痴,反而每次都是他练完功来叫我回神。
“想去暗卫营么?”那日他同往常一样练完功,走到我身侧问我。
“能剿阉党吗?”我偏过头问他。
他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这话会出自一个久居深谷的少年之口。
“能。”他朝我坚定地点头。
于是我拜别神医,准备北上京城。
神医并不挽留,只是从城中为我置办了一辆马车,满满一车的医书。
“潜心修学,医者仁心。”
这是他送我的八个字,只是我一心想剿灭阉党,注定无法“仁心”了。
六年特训,先皇驾崩,新帝即位。
我身为情报员,依旧以医者的身份活动于京城。
历代帝王即位,都要血洗锦衣卫,并对其进行大换血。唯有朝蝉是个例外,他不但未被撤职暗杀,反而成为了选拔锦衣卫的主考官。
那日朝蝉来到医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他告诉我,他十分欣赏一个人。那人也是世袭锦衣卫,虽然只是个百户,却是萨尔浒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身为锦衣卫,却偏要一身正气地上奏陛下为冤案平反,有胆量,有良心。陛下对他很是赏识。
他叫沈炼。
我曾无数次在坊间听到这个名字。
锦衣卫只查办官员案件,对寻常百姓家的事情概不过问,因此民间案件只需交由当地府衙去办即可。但因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卫军,便时常为百姓所畏惧,也因此,有不少目光短浅的锦衣卫以欺压百姓为乐。
而沈炼,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