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咯,饿了吧?有力气起床刷牙吗?”陈奉白打开其中一个盖子,红油油的汤色瞬间辣到了严知行的眼睛。
严知行穿鞋进卫生间洗漱,说:“早上吃这么重口味不好吧。”
“早上?真的烧糊涂啦?”陈奉白笑了出来,“都快晚饭了!”
严知行眉头一紧,牙刷都没来得及放就冲了出来,抢过陈奉白的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怎么居然睡了这么久?!
一反应过来,他都没心思挑剔酒店的一次性洗漱用品了——他从来都是用自带的——匆匆把自己收拾了就坐到了桌前。
陈奉白已经把另一个饭盒也打开了,上面一层是加了小菜的白粥,下层是一碗浮着青葱的清汤馄饨。
严知行想也不想就选了馄饨,吹着热气囫囵吞了几个垫垫肚子,这才有力气兴师问罪:“早上怎么都没人叫我?”
陈奉白吃着他的麻辣小龙虾,红着一张嘴道:“你们柳导说你们今天放假,再说了,你昨天半夜突然发烧,额头烫得厉害,又吐又晕的,本来就该多睡一会儿。”
严知行听到自己昨晚还吐了,脸倏地红成了一团,埋头吃馄饨。
陈奉白道:“看你现在精神还好,慢点吃,吃完有事情跟你说。”
严知行闻言一顿,抬眼看他:“现在说。”
“你先吃。”
反正几口下去已经不饿了,严知行干脆放下勺子,盯着陈奉白:“你说不说?”他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陈奉白拗不过他,道:“你同事说叫你好好休息两天,你最近太累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什么意思?”严知行皱眉,“我同事,又指谁?”
他话说得急了,喉咙里卡进一团空气,猛地咳嗽起来。
陈奉白连忙丢掉手套来帮他拍背:“你先别激动,大家只是想让你休息两天。程闻说你有胃病,好多年了,你们拍个纪录片又跟荒野求生似的,饮食作息一塌糊涂,要是强撑着把身体弄垮了,得不偿失。”
严知行扫开他的手,清隽的眉目拧成一团,仿佛一朵被揉皱了的兰花:“你们凭什么这么决定?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桌子被陈奉白后退的身子猛地一撞,那碗被吃了一半的馄饨踮着脚晃了两下,啪嗒一声落地,汤汁在地板上浇出一个粘腻的大坑。
陈奉白愣在原地:“他们说工资照常……”
严知行无视了他的解释,咳嗽着站起来,开始换衣服。
“你干什么?”陈奉白冲上去抓住他的手。
严知行挣了一下,没挣开,看陈奉白的眼神冷漠无比:“去找柳三意。”
“不用了!”陈奉白吼了一句,“他们已经走了。”
严知行有一瞬间的迷茫:“……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说今天休息,明天再赶路的吗?这么匆忙离开,难道就为了存心不带他吗?是不是他表现不够好,所以被丢下了……?
迷茫的愁绪把他的心来回拉扯,从一种善意的可能扯到另一种恶意的可能。他被浓浓的不确定性、不安全感给包围了,连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都没发现。
陈奉白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是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暴雨,一直下到明天早上,从这里到武铜里州要开一段山路,他们怕明天路况不好,就提前出发了……不要多想,不是你的问题,休息两天我就带你去赶上他们,好不好?”
严知行这才发现自己把内心所想都说了出来,背上登时窜过一条烫人的电流——他不能接受自己在他人面前竟然会情不自禁地毫无保留,这是一种不安全的信号,他随时会堕入受人窥探的深渊。
脑中这么想着,身体却没有一点要推开陈奉白的冲动,甚至还往他颈窝里拱了拱,闻他锁骨上淡淡的柑橘气味,这让他感到安心。
陈奉白他扶坐在床上,蹲下来摸他的脸,柔声柔气地说:“我去叫人来拖地,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粥还是温的。”
严知行又咳嗽,这次咳得比刚才都厉害,背弓成一个狼狈的角度,偏过头不让陈奉白看。
陈奉白急得在原地打转,他虽然也生病,但没有哪次会咳得这么恐怖,简直像要把胃都呕出来,抓起旁边的衣服往严知行身上披,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走,我们去医院。”
“不要。”严知行气若游丝,“帮我买点消炎药,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什么不要,换件衣服,我先给你挂个号。”
“我说了不去!”严知行伸手摸索被丢在杯子里的手机,心想你不给我买,那我自己在网上买总行了。
陈奉白被气得站在一边,双手叉腰:“不是,你什么毛病?”
严知行没理他。
陈奉白用手背去探他额头:“是不是还烧着?烧傻了?哪来这么大脾气?”
严知行还是不说话,板着一张脸把自己缩进被子,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陈奉白看见他在发抖。
这场病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一个小感冒那么简单,在之前那段日子里,严知行跟了两个组,每一个都要跋山涉水,坐很久的长途车,他就像一朵被迫经常换盆的花。
严知行其实有点认床,还很挑食,在外地免不了水土不服,但他谁也没说,除了在桌上只夹某一样能吃的菜将就着吃完一顿以外,更多时候他会就着水啃干粮,也就是甜品店里买的面包。出门在外,少因为自己琐碎的生活习惯去麻烦别人,这是他的原则。
结果就是,长期不摄入某些营养物质,严知行体质状况有点堪忧,再加上早年作出来的胃病,近几天他的身体一直在生病的边缘转悠。
偏偏这时候,他还跟着去喝酒闹腾,不知道谁买的酒,度数还不低,喝得他浑身热乎,跑去船头唱歌吹风。
多管齐下,他成功从营养不良发展到酒精过敏,以及引发了后面一大堆头疼乏力、感冒咳嗽、腹中绞痛等连锁反应。
总而言之,是这个工作狂仗着自己有一具抗作多年的身体,终于作过了头,受到了制裁。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从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上一次更是来势凶猛,轻易好不快的。
这次生病,整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打乱了严知行所有的计划——如果不是被陈奉白强制性拉去医院,可能还要更久,也正是因为去了医院,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对酒精过敏……以及其他一系列毛病。
医生给他一条条列出来,把他说得在陈奉白面前几乎抬不起头。
在这一个月中,柳三意已经带领《行阅山河》整个组走完了土姚……以及后面三个省份,在严知行养病的时候,程闻时不时会给他发来他们拍摄的视频。
视频当然是最粗糙的版本,经常是程闻第一视角拍的柳三意挖坑、问路、下地抓鱼,上山砍树等等时候的窘态,没有任何文化及商业价值,但实实在在给严知行提供了不少的笑料,就好像他还跟他们在一起似的。
陈奉白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说:“台里给你放假这么多天,无聊了吧?”
“没办法,拖到嗓子出现问题就更麻烦了,还好有王哥帮忙,给我挣了个带薪休假。”严知行放下平板,接过来喝了一口,“好甜,你又放这么多蜂蜜。”
陈奉白坐到他身边:“应该的,你被他们前一档子节目坑惨了,补偿你一下怎么了?——甜吗?我喝着还好。”
“你口味太重,少吃点甜的吧,也少吃点辣的,对身体不好。”
从土姚回来,陈奉白以他生病需要人照顾为由,硬是没答应严知行自己回家的要求,把他强制载回了这栋别墅。
两人就这么过上了诡异的同居生活。
但陈奉白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在拍节目时就睡在一起过,后面更是朝夕相处,严知行那间出租屋条件太差了,与其去那边养病,不如来跟他一起住,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严知行刚来时,就对陈奉白的审美品味毫不吝啬地表示了肯定。别墅不算很大,胜在环境很好,离市中心不远,却又清幽安静,家家门口有一座小花园。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严知行都不敢相信陈奉白居然是个会养花做饭的人,一院子的花草都不是什么珍奇品种,甚至还间杂了几块种菜的地方,把襄城寸土寸金的土地装成了农家乐,偏又生气勃勃得好看。
陈奉白本来的意思是要两人睡一个房间,方便照顾病人,然而被严知行一个眼神否决了。
严知行认为虽然他现在身体客观上不是很好,但绝没有断手断脚到需要人贴身关照的地步,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陈某人毫无边界感的要求,坚持睡在客房。
某种程度上,他很看重自己的**,也很喜欢独处,跟陈奉白也还没好到要完全共用一个生活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