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奉白见面的时候就跟严知行坦然承认了,来就是为了跟着他,还说要收集每一个地方的祝福给他。
严知行心里也清清楚楚,而且默认了,只要陈奉白不会打扰到他们团队的工作,他去哪里,做什么,本质上都是他的自由。
看陈奉白的样子,是一点没想着要瞒谁,还大有要昭告天下、狂秀恩爱的意思。
平心而论,在程闻跟他说这一遭之前,严知行虽然觉得没什么好秀,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藏,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他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偷偷摸摸?
可程闻提醒他了,他毕竟是个面向全国,甚至是面向全世界的公众人物,现在网络环境也说不上开明,一旦沾上些打擦边球的话题,难保不会被台里放弃。
虽然他现在是在跟着柳三意拍摄纪录片,暂时退居幕后了,可他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目标,依然是登上更大的舞台,被更多人所认可。
两者相权之下,严知行纠结许久,终于回上了陈奉白那头连续发来的几条追问:“下一站条件比较艰苦,你就别来了,回襄城吧。”
陈奉白:“哈哈哈哈,你还怕我艰苦吗?放心,连你都能去的地方吓不倒我。”
严知行继续劝说:“你《山间茶事》拍完了,不是该经营自己的账号了吗,很久没更新了吧?”
陈奉白:“我说严大主持,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严知行义正词严:“我在工作,你也不能闲着,我可不喜欢一个整日不务正业的人。”
陈奉白:“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这回来江阳除了找你,不是还参与舞龙了么,带了两个小助理帮我拍视频,我要从此转型文旅博主,向我们爱岗敬业的文化人背包客——严老师看齐!”
严知行:???
居然还有这种事?所以说他看到的那几个抗设备的其实不是镇上请的人,是陈奉白私人跟拍师啊!
这还真是……两不耽误,充分利用时间啊……
严知行搜肠刮肚地找新理由,突然灵光一闪:“你一直在外面,黄四眼怎么办?养了狗又不照顾,太没责任心了。”
陈奉白:“我托给崔轲了,你忘啦?这狗东西现在啃客人剩下的肉骨头啃多了,狗粮都不吃了,天天满山遍野地跑,绳都不用栓,我看它比在城里快活多了,到时候去接它认不认我都还不一定呢。”
……这人怎么无懈可击啊!
严知行皱紧眉头,道:“我大部分时间都需要跟组,你跟来我也没法招待你呀,又奔波劳累,你何必呢?”
陈奉白:“见不到面也没关系啊,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不劳累,想想你就不累。”
严知行顿了半晌,终于无话可说,老实招来:“明天走高速去土姚,早上七点。”
陈奉白乘胜追击:“具体呢?”
严知行警惕道:“说好不见面的,这是工作。”
陈奉白:“问问而已,严大主持太凶了。你不说的话我就猜了啊,理因河,房寨村,武铜里州?”
严知行心里一惊,三个里面居然给他蒙对了俩,这几个又不是什么著名的景点,非本地人恐怕听都没听说过吧,难道说陈奉白有内应?
防止被诈,严知行冷静回应:“我可没说会负责回答。”
陈奉白:“好吧,那只能有缘再见咯,严老师真狠心。”
严知行冷酷道:“嗯。”
·
上一程是山,这一程便是水,理因河是土姚当地一条历史颇为悠久的河流,水从雪原高山而来,汇入此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
但也正是因为肩负了“哺育生命”这一重任,离人的生活太近了,又长久不受当地相关部门的重视,在早年的治水行动中没有被好好治理,周边的设施建设也堪称悲剧,它的观赏性质便显得微乎其微了。网页上能搜到的关于理因河的资料很少,大多还是社会新闻报道,更详细的内容就要查当地的县志了。
至于在土姚的第一站为何选了理因湖,这就要问我们伟大的导演柳三意了,他博览群书,读遍记载了我国各种名山大川的古今典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条据他所说“很有价值”的寒碜玩意,于是就这么庄重且草率地定下了。
到了才知道,这河不仅跟观赏性搭不上边,甚至跟生活化都搭不上边。
理因河的边上是一座废弃的老钢厂,一根根粗重的大黑烟囱立着,乌焦压抑的氛围,让人几乎能想象到理因河的灵气,是怎么被一点点吸尽抽干的。曾经,这里货轮排排,来来往往,是一处重要的工业运输地,现在却已经没落了。
有水就有交通,这里虽然破败荒凉,但离市中心并不远,开车去哪都很方便。几个人过了这些天“山里野人”的日子,总算是步入工业革命的进程,搬家进城了。
一行人连续三天脚不沾地,把理因河沿岸以及整个钢厂都翻了一遍,严知行早已筋疲力尽。
要他来形容的话,柳三意的表现简直是个城市里的探险家,他以野外求生者绝不放过附近一点水源和食物的精神,任何细微的角落都没舍得忽略,除了找到一大堆“疑似史料”之外,还带领大家给积灰甚久的老钢厂彻头彻尾来了一场人工空气净化行动。
严知行表示,这是他的洁癖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一次挑战,这些天下来,俨然已经是灰头土脸到麻木了。
偏偏柳三意还要用不知道刚刚摸过哪里的黑漆漆的手来搭他肩膀,一脸欣慰:“严老师,恭喜您!您已经完美地突破了自我,真是太棒了,我为您感到骄傲!”
这货明显是在打趣严知行一开始不愿意扶着全是灰的栏杆爬二楼的行为,一通浮夸的赞美毫无诚意。
不过严知行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一点不讲究地坐在河边一个油漆桶上,面无表情:“所以今天是不是算结束了?”
连唧唧歪歪活泼好动如程闻,这个平时能扛着比他人还大的摄像机到处乱跑,为追八卦能在寒冬腊月蹲点一天一夜的体能战士,现在都像是一棵霜打了的小白菜,呆滞地喷出一口黑烟:“应……该……是……吧……”
徐春更不讲究,咕嘟咕嘟干完了半瓶矿泉水,把剩下半瓶仰头倒在了自己脸上,喘着粗气道:“太辛苦了柳导,我申请晚上公费吃烧烤!”
除了林自添高冷如常,抱臂站在河边一声不吭以外,其余人都光速举手表示同意。
柳三意看来是对这次的收获大为满意,改了一向抠门的性子,大手一挥:“行,今晚你们挑你们点,公费就免了,我请客!大家这两天辛苦了,明天休息,你们自己安排,车费和饭钱发给老林走报销。”
程闻刚要欢呼,就见柳三意一根手指戳上他的脑袋,敲了敲道:“但小程同志不算哦。”
“啊——为什么嘛——我也辛苦了好不好!”程闻踢腿抗议。
柳三意撸了一把他的脑袋:“自找的,之前不是留你在家躺着?你自己非要跟来,我们组里可没你的报销名额啊。”
“哼!”程闻拍开他的手,“真小气,那把你的名额给我!”
柳三意绕到程闻背后给他捏肩,哄道:“好啦,你还缺这点钱吗,别闹。”
严知行默默地站远了些,不忍心看这肉麻到脸酸的一幕。事实上,他也难以想象自己跟陈奉白之间会发生这样的对话,虽然按照刻板印象看来,情侣之间打情骂俏再正常没有了。
说到陈奉白……他这两天果然消停,依着严知行的要求,一句多的都没问,最多就单方面发发日常,问问他吃饭了没。
可惜托柳导的福,组里的饭点就没准过,导致他每次收到陈奉白发来的吃大餐照片时,都是一个饥肠辘辘的状态,但是一句都不敢抱怨,强颜欢笑着捧场,生怕扫了陈奉白的兴。
晚上,一处临河的露天餐厅,五个人围成一圈,烤肉畅吃,啤酒畅饮。
虽是临河,临的却不是理因河——程闻同志认为再去那个折磨了他三天的地方,他一定会吐出来的——是当地很有情调的一条小河,沿河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彩灯,旁边是一个经过改造的工业风的小公园,用柳三意的话来说,就是“几何和自然的完美碰撞”。
露天餐厅和公园的风格一致,简约的线条,金属的气息,一半底下铺的是碎碎的蓝石子,还有一半则衔接到了河里的一艘二层小船上。
程闻本来是叫着要去船上吃饭的,但考虑到严知行怕是会晕船,便忍痛割爱,顺便狠狠敲了柳三意一笔。
忽然,船上响起一阵欢呼,吉他的乐声脆生生地弹入空气中,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吻住了严知行的耳朵。他抿了口酒,目光朝喧闹处飘去。
只见船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从严知行的角度看过去,那人背着吉他,侧身站得笔直,背映粼粼流水,手指灵动地在弦上跃动,泻出一曲悠扬的调子。
严知行的心猛地一跳。
会唱歌的男人谁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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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土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