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龙队演出完毕,向人群中撒了一波福彩结,轰轰烈烈地退场了。
严知行的眼睛就没从陈奉白身上拿下来过,亲眼看着他也从绑在腰侧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红色彩结,挥手一片“鸿运当头”。
四周不断有惊呼声响起。
“今年大福真有十个吗,我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哇,这儿有一个!我抢到啦!”
“在哪儿在哪儿?”
“别挤!”
严知行想跟上舞龙队离开的队伍,无奈人群骚动不已,硬是把他挤上了另一个方向。
锣鼓声只歇了一小会儿,下一个表演项目很快就登场了。
严知行拨掉自己肩膀上的几片红纸带,看准身边一个欢天喜地叫着“大福”的中年女人,虚心讨教:“请问您‘大福’是什么?”
女人把手上的东西在他眼前扬了扬:“这个就是,统共才十个嘞,我今年居然接到啦!”
那是一只红包,准确来说,是完全正方形的一只红包,手掌大小,看上去是绢布材质,上面绣了一个金灿灿的“福”字,在光下一照,亮晶晶的。
女人抢到了大福,心情很好,跟严知行拉起话来:“你是外地人吧?这个也不晓得,跟你讲哦,‘龙队’出来要‘撒雨’,每个人撒的雨里面都有一个大福,里面有个小玉观音,好给人带来福气的哇!你等下子看最后一个表演,还会‘撒雨’的,你好挤到前面去接嘞!”
严知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面听到玉观音那儿就有点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转着一个问题:十个大福中,陈奉白撒的那个会被谁接走了呢?
与此同时,镇上给表演团安排的道具及更衣室里,陈奉白换下那身浸满了汗液的演出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整齐划一的着装一褪,人和人的差异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帮人年纪基本都四十开外,有两个胡子都白了的,是队里的“师父”,只有陈奉白算是个年轻人。
这导致他一身色彩鲜艳、图案夸张,前前后后还挂了几串银链子的黑色短袖,在一水儿的老头白汗衫里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舞龙是当地的经典老节目了,说简单不简单,首先力气得足,杆都举不起来的肯定干不了。但说难也不难,来回花样就那几个,一伙老爷们凑在一起前前后后排了两天,基本上就成了。
其实本来招式不止这么简单,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只是现在愿意加入这行的人太少,演出资金一扣再扣,团里人退休的退休,退出的退出,新鲜血液几乎没有,在这基础上再提门槛,那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就好比今天,最后上场一共十一号人,实际团里人数不过六个,剩下的都是镇上安排来充数的热心大爷,跟在龙尾凑凑场子。
大爷们来也就图个节庆热闹,算得上是为人民群众做贡献,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拿他们比专业人士去要求,那估计人都留不下几个。
陈奉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了这个小小的“草台班子”,主动要求加入,跟着团里老师父讨教了不少,练得可卖力,还答应说会把表演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博一波关注。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学了没多久就能控制自如,因为表现过于出色,最后表演的时候还被安排到了龙头的位置。
陈奉白把东西收拾齐全,跟大家打过招呼,转身出门。
他带来的摄影师小周——也就是刚才在内场录像的其中一个,跟上来问他:“橙子哥,咱接下来还要去哪儿呀?”
陈奉白摆摆手:“已经没事了,你带着小范先回酒店吧,把素材剪剪好,我回来把关。”
小周和小范是王远给他介绍过来的实习生,这碎嘴子一听他要千里寻人,而且还是那种不敢当面怼上去,只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然后用发沿途视频的方式来让对方注意到的寻人,如此风骚且低效率,二话不说就给他派来了左膀和右臂。
两个愣头青都刚出社会,天真烂漫,指哪打哪,对陈奉白这种互联网大V崇拜得不得了,只要他一发话,直接开干,绝无异议。
陈奉白打发走了粥饭二人组,独自溜达上街,挤入汹涌的人潮。
虽然灯火光芒太盛,虽然人声喧闹不休,那一眼的碰撞,我绝不会认错。
严知行,你就在这里,是吗?
·
严知行不知什么时候跟林自添走散了,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在这种地方想找个人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刚好,他可以自己随处走走了。
他远离表演场中心,拐入旁边一条小街。这条街上的铺面都不大,零零散散地敞着门,一看就是普通的居民区,一到节庆的时候,被迫张灯结彩,套上了喜气洋洋的壳子。
不开门的住宅前都支起了临时的小摊,吃的小零嘴,用的小玩意什么的,都有。
严知行向来不买“地摊货”,这时候却不知怎么的,盯上了一辆老旧三轮,车上放了几排形状各异的摆件,大部分是生肖动物,还有仙鹤、孔雀、元宝这类吉祥事物,车身上那张破得活像煤灰里扒出来的横幅上写了几个大字:“古法烧琉璃”。
摊主是个小眼睛老头,看他驻足观望,知道生意来了,吆喝道:“小伙子过来看看,小的三十八,大的七十八,送父母,送朋友,送老师,都很合适的哈,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严知行听到“送”这个字,原本一分的心动瞬间上升到了三分,果然上钩:“这都是你做的吗?”
老头拍拍蒲扇,咧嘴一笑:“那当然!纯手工的,你不信的话我现做一个给你,说吧,你要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家伙,一副马上大显身手的架势,换个面皮薄的,哪怕本来就就是问问,这会儿也非买不可了。
严知行的目光在众多形状里转了一圈,道:“你还能做别的样式吗?”
“你说来听听。”
“做一个橙子。”严知行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可以做吗?”
老头挑眉道:“你这都赶上我一个拳头大了,做不了做不了,小一点的还行。”
严知行道:“最大能做多大?”
老头比了个“OK”,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圆形:“纯一个球的话,这么大。”
严知行皱眉:“橙子哪有这么小的。”
老头嘻嘻笑道:“有什么关系!橙子橘子一家亲,你才这么点年纪,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啦?这样,就当把大橙子给拆了,我给你做两个小金桔怎么样?凑成一对,吉祥如意嘛!”
严知行正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却见老头已经架火开烧了,生怕他反悔不要,还一边烫琉璃一边道:“买一个大的七十八,买两个小的才七十六,算算你看又不亏的啦!”
“好吧,金桔就金桔吧。”严知行无奈一笑,理解他做小本生意的不容易,也不忘顺口打听打听消息,“您是这里本地人吗?知不知道那边的表演团结束后都去哪里了?”
老头一副内行人的口气:“这种嘛肯定回老戏台咯,哦,就是社区广场,那里有个戏台子,底下给演员换衣服的。嘿嘿,前儿个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来,我还去看过哩!”
严知行看着老头手里的琉璃在火中慢慢成形,莫名生出一种浴火而来的慷慨苍凉之感,心里不禁暗暗催促老头可不可以做快一点,就好像他马上要去赶一辆末班车一样,过了,也许就没有了。
一边又在脑海中自己跟自己争执说:“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怎么急也没用。”
当然,严知行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他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哦,很远吗?”
“嗐,近得很嘞,你往这条路走到底就是,最多五分钟就到啦!”
“扑通”一声,严知行仿佛听见了心中天平彻底倾斜的声音,焦急一瞬间压倒了假模假样的淡定,嘴巴也硬不下去了,光速倒戈:“您能做快一点吗?我得去那里找个人,晚了怕他已经走了。”
老头刚做好一个金桔放在一边凉着,一听这话,以为严知行是后悔要两个了,抓紧烧上第二个,道:“你要找谁啦?我跟你讲,这边人我都认识的,我帮你找他呀!”
虽然不知道老头是不是在吹牛皮,但严知行相信,他肯定不认识陈奉白就对了,压根没把老头的话往心里去,只是又催了一句:“不用了,您快一点就行。”
等待的时光里度秒如年,严知行的眼神不断在周围来往的人群上扫过,希冀能在其中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陈奉白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混在里面应该是很好认的。
……可惜没有。
直到老头一句“给你包好啦”兜头砸来,严知行方如蒙大赦,说了声“钱付过了”就拎着盒子匆匆往老戏台赶去。
陈奉白,你会在那里,是吗?
幻视古代的上元节,烟花盛放,锣鼓喧天,出走的小公子对戏台上的舞者一见钟情,甩下一城灯火,穿越重重人海,将其找寻。
咳……有点中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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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