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下,老人只能祭出哭天喊地**,承包商经理也赶到,明显不想花人力物力下去捞,抽水泵、氧气瓶、专业潜水人员,牵一发而动钱包。
老人随身物品不多,渔具、小板凳、遮阳帽,旁边只剩一个两轮小推车,魏参一眼认出,正是昨天在道觉寺外赶他走的喂猫老人。
顶着日头大哭,很容易脱水,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十分危险。
冯笑见魏参表面平静,眼神却不停在观察湖面,就知道他决定管这档闲事。
这几日下来,他对魏参的反常也琢磨出点苗头了。
除奶奶一人,魏参对孚林镇没有感情,对儿时玩伴、街坊更加淡漠,某些还称得上厌恶,他喜欢帮助人,救人于水火危急,从他年纪轻轻,退伍才一两年就成了救援队长就能证明。
但帮助是帮助,不能被人强迫,尤其道德绑架。
当这个绑架涉及到他爸爸——魏安时,抵触情绪就会转化为反抗。
魏参简要判断完观音湖的环境和湖水深度,再看向老人,观察他是否在演。
行李架上用塑料捆绳无章法地绑着几个包裹,超市塑料袋、外卖保温包装、装鸡蛋的红色网兜,全都用上了,最下方是本地菜市场一家冷鲜肉批发店铺的纸箱。
无亲无朋,日日上山里喂猫,穿着破旧,很符合孤寡老人的画像。
那么,他拥有一条价值近三万的金项链的可能性有多大?
魏参将车钥匙往前一抛,扔还给冯笑,对方极为默契地单手插兜接住,抓住星黛露软绵绵的耳朵甩着玩:“要戴徽章吗?”
他自兜中取出一枚蓝天青羽徽章,在指尖捏着,上下扫一眼自家队长。
模特身材,长相俊朗,在自家底盘露一手,不出几天就能闻名全孚林镇,搞不好还能弄个诸如荣誉市民、行善标兵当当。
“不用,你带小苑和商明漪去寺里接奶奶回乡下,我结束后联系你。”
魏参扭几下脖子,双腿如蛙跳般勾起来,原地高高蹦起,开始做热身动作,下水的装备麻烦,他先需得和承包商沟通,没有潜水服,希望起码有一套掌蹼、游泳圈之类的救生用品。
苑荷乐找过来,听完前因后果,那边魏参跟几个负责人协商。
她拖着冯笑往边上靠,劈头盖脸一顿说:“魏队让我们走,你还真答应啊?他一个人,万一遇到什么麻烦,没有专业人士打辅助,在水里连个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行,真把你男朋友不当自己人。”冯笑吊儿郎当无所谓,胳膊肘撑在苑荷乐的肩上,抬下巴让她看。
苑荷乐疑惑地望向魏参背影。
讨论到正激烈的地方,那几个秃顶啤酒肚男七嘴八舌,把魏参说的烦了,干脆脱掉短T恤团成一团。
宽肩窄腰,现出精壮的后背肌肉,双肩往后扩,小臂青筋微微凸起,肌肉全都鼓起来,他并非在炫耀,只拍打胳膊放松,摆摆手,示意你们不用说了,我这就下水。
这身古铜色腱子肉起到威慑作用,那些矮他一头的负责人愣了下,眼神略羡慕,收了收孕八月的肚腩。
带头的说:“行吧,不过咱们得签生死状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跟渔场水库,还有政府半毛钱关系没有,纯属个人行为。”
魏参不屑地哼了声,点头:“功过自理。”
没亮徽章,魏参说一不二的领导才能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冯笑凑近女友耳边:“拜托,那可是东部蓝天鼎鼎大名的魏队长,雪豹的魏战神,立过三次二等功,毫发无伤,一等功那次,只有四个人活下来,他是最年轻的那个。
他张扬的语调如同徽章上振翅高飞的雄鹰羽翼:“他说自己可以的任务,从来不需要第二个人。”
正当他陶醉在自我价值的拔高中,苑荷乐无语地收回眼神,给他胸膛一记爱的推推,冯笑没来得及接招,往后踉跄两步。
苑荷乐道:“我管你们神不神的呢,别忘了,你们在休假,人家奶奶还在寺庙里过大寿呢,我可不想出什么乱子,我们就在这等。”
她又傲娇地抬起高跟鞋,补上昨天那一脚,把冯笑治得无话可说,然后跑去跟魏参解释,将他衣服要过来。
魏参没意见,他在众人簇拥下走到老人身边,问他链子的细节,老人家记性不好,没认出来他,不奇怪。
十分钟后装备送来,用的上的用不上的,全一箩筐摆着,任他挑选,魏参捡起一把鱼叉,掂量竖握,将叉头在地上杵了两下,挺牢固,应该不会插进泥沙就拔不出来。
橘红色游泳圈直径较小,他左手套进去斜挎在右肩,有些局促,再加上那把木杆铁头鱼叉,活脱脱是个刚抽完龙筋回来的海王。
苑荷乐命令冯笑就在此处不可动弹,随时支援,她则一路小跑,黄裙子飘起黄玫瑰花瓣般的弧线,敲敲车窗,将商明漪叫出来。
魏参站在岸边,只能看见商明漪一身奶白色,似乎仍未缓过神,行动迟缓下车,她跟苑荷乐面对面,长发在耳畔飞舞。
她好像点了点头,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接过魏参的T恤,抖开整理,十分专注地折叠成标准的方块。
斜相隔半个水库的距离,从空中看,恰巧是观音手中的净瓶形状。
商明漪抱着衣服走近水岸,那双浅色的瞳孔渐深,透亮,有神,宛若在这山峦之下、水涛之中,找到了焦点。
魏参低头,蹲下去探看木质延伸台的结构。
苔藓长到了水下木柱上,共有十五根支撑梁,梁与梁之间留了设计盈余,约一脚宽的距离,浇筑了水泥行成小平台与大坝相接,踩倒是能踩,滑一跤就完了,果断放弃。
水面平静如明镜,为免围观尴尬,魏参将泳裤带到延伸台来换,心中沉思链子的位置,根据监控和太阳计算角度。
“九点十五分,鱼杆朝西,入水位置离岸18米,水流速度……”他不自觉念出声,“会在哪里呢——项链?”
【前方向西南方向出发,前进21.4米,垂直高度2.57米,超出您的身高,请注意安全。】
魏参浑然惊醒,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地飞速射向对岸,车旁无人。
他胡乱翻了翻裤子,手机又没动静了,这儿不是山上,信号满格,可他就是找不到那该死的【猫步达】安装在哪儿!
他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商明漪的声音耳熟了,这不就是采样她的声纹做的语音包么!
人日常说话与正儿八经播音腔音色往往有差,况且语音包一字一顿,机械拼凑感浓重,他居然没第一时间想到商明漪。
现在没空找她对峙,况且,他也没有加她的微信。
触发软件开始导航的条件是什么,开口询问路径?
魏参转过身,避开大坝边一道道半信半疑的视线,对着手机低声问了句:“项链在哪里。”
【后转,前方向西南方向出发,前进21.4米,垂直高——】
“项链在哪里!”魏参不由地加重语气,好像手机那头不是AI,而是真人,他往延伸台前端走去,最后几乎是暴呵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项链在哪里!”
这时,他听到木板下传来一声微弱游丝的叫声,魏参握着手机,不信邪往下一看。
一只年迈的杂色玳瑁蹲在窄木梁上,仰头,耳朵立得很高,左脸第二根胡须断了,它小心翼翼撑起前爪,碧绿的眼睛在遮蔽下如同两枚宝石。
引起魏参的注意后,玳瑁扭头跑向大坝,很快出现在毫无遮拦的水泥平台上。
岸上人刚好视线遮挡,看不到猫咪的存在,魏参一脸阴沉,目送玳瑁按照导航发出的指令,跑向相应位置,跃跃欲跳。
还好它只是老了些,并不傻,没有因为魏参没跟来就跳下去,也许它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它能跑过来,人却不能。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魏参放下手机,握紧鱼叉遥遥朝冯笑比了个手势,深呼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水花哗啦啦地溅起来,行成一道喷泉。
猫咪静静卧在那里,黑瞳快速跳动,与捕捉老鼠一般。
它喵喵地叫着,很轻,呼噜声不断,倘若有人在侧,一定能听出那是被称作悲伤的呜鸣。
静中有闹,闹中有静。
自魏参入水后,商明漪便进入下线模式,神游天外,苑荷乐拉着她挤到冯笑身边,紧张问道:“怎么样,出来换气没?”
冯笑看了眼手环,秒表飞速闪着字,他皱眉道:“46秒了,他的极限1分29秒,还是在小幅动作的前提下。”
苑荷乐问道:“那你能闭气多久?我听说花样游泳运动员能闭三分钟。”
冯笑摇头:“静坐三分钟,我们都可以,但我们下水可不是为了盘腿打坐。”他提醒道,“去巴厘岛那次忘了?那个腿抽筋的,呛水失去平衡,前后总共就十秒不到,幸好最后救回来了,肺里不知道咳出来多少水。”
有负重,还需要不停驻叉、拔叉以固定身位不漂浮,那副劣质泳镜都磨花了,用处堪忧,集中精神在一堆石块和鱼虾中穿梭,辨认那小小的、透明的塑料袋,实属不易。
53秒时,魏参破水而出,朝天大吸一口气,小腿在水下用力一震,再次竖直沉入,冯笑悬着的心放下:“队长做事,稳得一批。”
他跟苑荷乐交谈,商明漪一言不发,冯笑逗她:“小博士,咋样,魏队是不是帅呆了?你别当他是坏人,他就是,那啥,心里过不去,看着跟讨厌你似的,其实心可软了,不信回来你亲口问问他,要我教你不?”
商明漪迟疑:“为什么说他讨厌我。”
“……”冯笑无语望女友,正欲解释,商明漪以学术探讨的口吻坚定道,“我觉得他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