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班里忽然流行起苹果代替晚餐的减肥方法。
温楠更狠一点,一天吃两顿苹果代替正餐。
跟风减肥只维持了一个星期。
恢复正常饮食的中午没节制,大吃特吃。下午上腹饱胀,腹部隐痛,反胃恶心,她只当是中午吃太撑。晚餐没吃,不适感缓解了点。到了晚上,她痛到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她的同桌找到邱秋,邱秋又联系了班主任。
在楼梯口,温楠蹲在地上缓解,刚拒绝邱秋背她下楼,跟在身后的李谦扬就说他来,不等她说话已经蹲在她面前。
李谦扬和谢凡不同,他有别的心思,她对他存有戒备,与他保持距离。她下意识地想拒绝,话没说出口,邱秋先出声:“别逞强了,班主任在楼下等,你走一步停一停,走到什么时候?”
温楠被班主任送到县医院急诊,挂号问诊抽血。急诊室的医生拿到报告单,一系列操作,把几张单子给她,让她去找护士挂水。
“你爸妈说明天早上你姑姑会过来,晚上麻烦邱秋照顾一下,我先回学校。”班主任说完就看到李谦扬和谢凡出现在门口,“下课不回家来医院做什么?”
谢凡笑嘻嘻解释:“老师,我们过来表达一下同学的关爱与慰问。”
班主任扫了他一眼:“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谢凡:“好的,老师,我们一会儿就走。”
李谦扬:“老师,路上小心。”
邱秋疑惑:“你们怎么找这儿来的?”
“这家医院离我们学校比较近,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要不是我拉住,某人刚刚就翘课了。”谢凡呵呵两声,毫不在意当事人尴不尴尬。
“有没有好一点?”李谦扬没理会谢凡。
温楠躲开他的眼神,“嗯。太晚了,赶紧回家吧。”
“我在这里就可以。”邱秋催促他们离开。
“那行,温楠,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谢凡把李谦扬推出去。
没多久李谦扬回来了,递给邱秋水和饼干:“我留下来帮忙,你先睡。”
温楠求助地看向邱秋,又看向他:“真不用,一个人够了。”
“我跟我妈说了晚上不回家。”李谦扬坚持留下,“你多休息,脸色看起来很差。”
温楠再次和邱秋眼神交流:帮我。
邱秋轻咳一声,“我一个人能应付。”
李谦扬说:“熬整晚没人说话容易犯困。”
邱秋看向温楠,眼神说:我没招了。
清早,温楠看到李谦扬进门时头发带着刚洗完的湿气,心里忽然像发酵膨胀的面团被戳了一个洞,一点点塌陷。
邱秋告诉她李谦扬守到早上五点。她昨晚睡的浅,扎针的手又冷又酸,每次想抬手缓解不适就感到有温暖的掌心覆在手上。
“我从家里给你带了粥,有点烫,再凉一凉。”李谦扬把豆浆油条包子递给邱秋,放下保温桶,旋开盖子,热气冒了出来。
温楠垂下眼,掩住微微悸动。
减肥的事不了了之。四个人重新成为饭搭子。
李谦扬的喜欢变得明目张胆,吃饭的时候多买一份荤菜和一份汤放到她面前,饭后放一瓶饮料在她的课桌,早上从家里给她带牛奶,把她不会做的题目的解题方法写在作业纸上传给她。
温楠拿不出对待其他追求者的态度拒绝他,一拖再拖,在外人眼里成了暧昧。
圣诞节后,学校举办元旦晚会,晚自习取消。
邱秋约了初中同学,一下课就走了。谢凡在后排喊她吃,三人走到楼下,他故技重施,说要去网吧打游戏,你们吃吧。
吃完饭李谦扬问她晚上是看晚会还是出去玩?
温楠想了会儿:“不知道,先回宿舍休息,晚点再说。”
他又说:“我等你。”
她的心像钟摆左右晃动,停在某处,“不用啦,你忙你的。”
宿舍楼的灯由学校统一开关,到了上课时间准时熄掉。整栋楼又黑又静,温楠想起鬼片里忽然出现在窗户上的枉死女鬼,待不下去了,跑到晚会现场。
火热的气氛把她心里的恐惧驱散,转而走向教学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是为了舍不得浪费一晚上的勤奋学生。
她回到教室看书,教室没人。
清净只持续了半小时。
高一开学没多久把她甩了的初恋找到她。
初二重新分班,莫远坐在她后面。
有一次自习课,温楠和同桌在讨论题目,两个人大半节课没有解出来,莫远拿着笔戳了一下她的后背说怎么这么笨,我教你们。
故事就这么开始,等她意识到对他不一样的感情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中考结束的暑假,莫远在电话里说我们在一起吧。
温楠紧紧握着电话听筒,紧张又激动,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喜欢迎来了春天,却不知这春天只有两个月的寿命,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她的春天变成寒冬。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委屈巴巴地说问了好多人,找了整晚上终于找到她。问她还记不记得从前要好的感情?问她过的好吗?
迟来的深情确实比草贱。他深情的告白落在她耳朵变成满嘴谎言。
莫远罕见的放低姿态向她道歉:“那时候我不甘心自己落到这么烂的学校,环境氛围一团糟,每天都很烦躁,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才明白自己对你有多恶劣,温楠,我想弥补...”
“怎么弥补?”她问。
莫远:“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等你原谅我...”
温楠有点想笑,到底是自己看起来性格软糯好拿捏,还是他自信过了头?他竟然认为自己会不计前嫌与他和好。
她盯着他问:“不是说每个星期天下午两点会在网吧等我吗?你等了吗?”
“有!”
“我再问一遍,你等了吗?”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莫远表情僵硬,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他每个周日下午都在网吧,前两次还会在结束一局游戏后看一眼Q Q,后来为了玩游戏不受打扰设置隐身。
两个月前,莫远不知道从哪里问到她新宿舍的号码,给她打了无数通电话,她每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掉。
她不接电话,他就写信。
生活委员把信递给她,她盯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看了一会儿,扔进抽屉。
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一封接一封。躺在课桌里的信件像魔咒,每天按时响起,她越来越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又在最后一刻失去勇气。
再一次收到他的信,她没忍住。
他说他很后悔,很抱歉,他们的感情那么好,是他不知珍惜,很久没有见她,有很多话想亲口跟她说,他每个周日下午两点会在网吧等她上线。
她没手机电脑,只有暑假去嘉禾市才有机会登录Q Q,都忘了他们还是Q Q好友。
温楠看着被深情和悔意填满的每一张精美信纸,想起最后那封信用的是一张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来的纸张。
人心的变化真真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她在网吧交了一个小时的钱,拿了临时账号,选了靠后排的电脑,研究了半天才成功登录账号密码,登陆Q Q,点开好友列表。
莫远灰色头像赫然在列。
电脑跳出提示时间还剩五分钟,她回过神,将莫远从列表里删除,通过了李谦扬的好友申请,然后退出Q Q,关电脑。
温楠看到莫远脸上变幻的表情顿时明白,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却当真了。那时网吧的标签是乌烟瘴气,是不良少年,他笃定自己不可能去网吧。
此时莫远再怎么辩解都苍白的站不住脚。
她心中一口气不吐不快:“哪怕你说谎时用点心我都不会这么失望。莫远,你未免把我看的太轻,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抹掉一切跟我从新开始?”
第一次放低姿态的莫远被她的嘲讽激怒,口不择言。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你每天都在说你的同学多么优异,老师如何严厉,你不开心,你不喜欢这里,不想在这里读书,你说这些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初中三年,莫远成绩优秀,老师对他喜爱有加。
中考成绩出来,莫远的成绩只够上普通高中。暑假同学聚会,每个人脸上的惋惜刺痛了他。温楠表露的喜欢在错误的时机下成了他失意时唯一可以抓住的安慰。
温楠不是怨天尤人的悲观主义,步入高一那段时间,各方面的压力接踵而来,她将自己的软弱展现在他眼前。他越听越不耐烦。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他身边,主动向他表白,他答应,立刻写了一封分手信,连分手的话都懒得亲口说。
热恋的甜蜜让他完全忘记了温楠。
当甜蜜退散,刚认识就匆忙在一起的两个人开始争吵,分手,和好。莫远在拉扯中想起温楠的好,温楠从不跟他吵架,有点小脾气,他稍微服个软,她就消气了。来之前,莫远已经想好要说什么做什么,他自信两人会和好如初。
他的自信建立在对她不了解的基础上。
温楠终于明白莫远对她的那点情分远远不及他心里的不平衡和轻视,她对他打开外壳露出自己软弱,却成了他指责自己的借口。这段友情和爱情由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意识到这就是她从前寻求的答案,心底升起浓烈的厌恶,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回教室。
莫远还想说什么,慌乱之下抓住温楠的手。
她的初恋,他们之间手都没牵过,他就牵上别的女生的手。
真令人作呕!
“别碰我!”
莫远急了,“你听我解释。”
一股力量把温楠往后拉,莫远被迫松开。一个比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温楠前面,“叫你别碰,听不懂吗?”
温楠浑身竖起刺,从李谦扬背后站出来,冷着眼,声线冰冷,“别让我恶心了。”
莫远离开了。
温楠站在原地,松开握成拳的双手,寒风涌动,吹进她发热的双眼。
李谦扬翻遍口袋都没有找到纸巾,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李谦扬和温楠分别后被朋友拉到晚会现场给另外一个要表演节目的朋友助兴,约好表演结束去网吧开战。他回教室取书包,走进后门就看到她坐在位置上看书,给朋友发完信息才想起傍晚的拒绝。
他坐在位置上陪她,然后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温楠推开他递过来的衣服,胡乱擦掉脸上的泪,快步离开。
冰冷的空气吹散了温楠心头的阴郁,时至今日,她才看清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那个时候,她眼里的别样感情,她的同桌和莫远的同桌都看出来了。他从没有表达过喜欢,偶尔轻轻扯一下她的头发,随口关心几句,说了不好听的话漫不经心道个歉就把她迷的五迷三道,不知东南西北。
他们的关系靠着她满心喜欢维系,电话和书信是她仅有的依靠,脆弱的只需要他轻飘飘一句分手,她就抓不住任何与他有关的生活,他也不需要面对她哭哭啼啼地追问。
温楠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又一圈,走累了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李谦扬走过来,把手里的衣服铺在她边上,“地板冷,坐这里。”
她拾起地上的衣服递给他:“谢谢,不用跟着我,我没事。”
李谦扬没接她手里的衣服。
谁都没有说话,有一种互相较劲的别扭。
温楠想到他观看了自己和另一个的翻脸,有点窘迫。她把衣服抱在怀里,往旁边挪了挪,口气缓和了些:“坐吗?”
李谦扬在她身侧坐下,刚刚好的距离,转过脸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各自安静的坐了很久。
李谦扬想逗她开心,表演了一个非常拙劣的魔术,漏洞百出却很有效。她笑出声,想起自己才哭过,拿起怀里的衣服遮住脸。
他也笑,顺手把她脸上的衣服拉开。
她抬起头,眼中还带着笑,就听到眼前的人说:“温楠,我......”
温楠避开他的眼神,慌忙把手里的衣服迅速塞给他,站起来:“冷不冷?去吃点东西吗?”
两人走进卖炖罐汤的小店,白炽灯光打在斑驳的墙上,混乱的脑子变得清醒,跳的比以往更快的心缓缓恢复正常。
和莫远的决裂,李谦扬的陪伴,靠太近的眼神,对了,还有生病住院,上次为了莫远去网吧遇见他。肯定是短时间内一连串事的发生才导致她心慌意乱。
她在心里肯定了这个说法。
那个星期日下午,她从网吧出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回头看见李谦扬。
他指了指身后的网吧,“怎么一个人跑来上网?”
“有点事情。”温楠把话题岔开:“你经常在这里玩吗?”
“偶尔会来。”
“哦。”
“有空吗?我还没吃饭,陪我吃饭?”
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太好意思拒绝。
走进路边的小店,温楠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玩游戏吗?”
“不是,我也有点事。”
“哦。”
“周日经常出来玩吗?”
“很少,我比较喜欢待在宿舍睡觉。”
李谦扬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她不明所以。
“你住院那晚,睡觉很不安分,扎针的那只手我都不敢放开,手不能动脚又乱踢,把被子全部踢掉。”
李谦扬说的坦荡,她却差点把头埋在桌子上,眼前的人看到了她**的一面,这种感觉太奇怪,奇怪到她的脸又红又烫。
后来,温楠得知李谦扬是特意去网吧陪她。
邱秋劝了温楠几次不要去网吧。
有次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两人刚吃完晚饭,走一步停一步地爬楼梯。
李谦扬和谢凡买饮料回教室,听到头顶传来邱秋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干嘛一定要去?他突然回头找你绝对没安好心。”
温楠的声音响起:“就算他不安好心我也认了。”
“别跟我说你想原谅他?温楠,一次不忠,百次不忠。你别犯糊涂。”
“我没有。我有些事想不明白,需要一个答案。”
邱秋不放心,“网吧很乱,别去。”
温楠:“我就去一个小时。”
“我陪你去。”
“不用啦,场面可能会不好看。”
李谦扬找到邱秋说他去。
那天在医院的病房,他问邱秋她心里是不是有人?邱秋说曾经有,但她不愿意再提,不清楚还在不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