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吃了感冒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床头的手机响起。她摸到手机,拉开眼罩,半睁着眼滑动接听键,放到耳边,闭上眼嗡嗡地说了声喂。
李谦扬看了下时间,不到十一点,“睡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紧张地睁开眼,屏幕上正是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她一时有些心虚,含糊的嗯了声。
李谦扬在拨出电话之前犹豫了很久,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他吁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给你发了消息。”
正中她的心虚点。
昨天,她没回。
今天,她没回。
倦到停摆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合理解释。
然而,一阵空白。
电话里也一阵空白,他不再追问,继续说:“明天晚上有空吗?”
“最近都忙。”她实话实话。
“感冒了?”他听出浓重的鼻音。
“嗯。我有点累,先睡了。”
“好。”
她将手机放回床头,感觉碰到了什么,下一秒,房间内响起砰的一声。
这下真清醒了。
狗子也被吓醒,冲到床边,两条腿抖的厉害。温楠翻下床抱起狗子,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她划动屏幕,点了扩音,听到那头的人说:“怎么了?我听到一声巨响。”
“杯子摔了。”
“没事吧?”
保温杯摔了,又不是她摔了。
“没事。”温楠专心安抚狗子,电话里没有声音,以为他挂了,便没再管。把狗子哄好,抱到狗床上睡觉,回到房间,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还在继续,她愣了愣,抓起手机,重新钻进被窝,试着喂了声。
这一声喂,李谦扬听出来,没有刚才哄狗的柔和,裹着一层疏离。不等她开口,他先说:“早点休息。”
温楠也不想再继续这场无话可说的聊天,摁了挂断键。
今夜的睡眠质量意外的好,一觉醒来,眼泪鼻涕直流的症状得到缓解。
中午休息,手机里多了两条未读消息。
林俐吃着饭微叹息,“这周又有一场相亲,相来相去就是相不到爱情。”
“今年的频率有点高哦。”温楠退出微信。
“上次的乖宝宝被Pass掉,我妈重新给我推了一个微信,聊了几天,感觉还行,讲话有分寸,不探**。”
“那不挺好的。人长的帅不帅?”她问。
林俐面露甜笑:“是个体贴的帅哥。他知道我很爱我的狗,把我朋友圈狗子的内容都赞了一遍,再评一句狗狗好可爱。在我遛狗时给我打语音,说陪我云遛狗,我感觉我的脑子快被撩糊了。”
“听起来很会撩妹,你要小心。”温楠的手不自觉点开微信。
[上次你送邱秋的玉很好看,能帮我买一块玉吗?]
[我妈生日快到了。]
不太方便,一来一回,交集多起来,克制的心思就会成为难以抑制的贪念。而且,她记得他妈妈生日应该还有好几个月。手却好像有了自主意识,哒哒回复:[我朋友家的店不在榕宁市,我找一些照片给你,看中了哪款跟我说。]
李谦扬:[好。]
林俐抬头,一改忧色,瞪大眼:“春心荡漾......有情况。”
“唔...就我之前的男朋友给我发了条微信。”温楠敛起嘴角的笑意,把见面的情况简略讲给她听。
“我说怎么不一样了?原来是心尖上的人也惦记着你。合着我的计划没活过两天。”
“你想多了。”
“没再谈过女朋友,跑去见你,陪你们玩了整晚,又是打电话又是发消息……哪点是我想多了?主动点扑上去呀。”
她倒是想扑。
那天回到家,她急急忙忙洗完澡,随手抓起正充电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几个温林生的未接电话,心忽然怵了下。记忆中对她惜字如金的父亲总露出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误以为这是课文里描述的无声却沉重的父爱。
电话再一次响起,有种誓不罢休的意味。
湿漉漉的头皮随着电话的铃声一阵阵发麻。
她的掌心发凉,指尖滑动绿色的按键,耳边响起温林生暴怒的声音,夹着各种骂声,骂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骂她这种没良心的白眼狼,早就该被送到山上喂野狗,应该一出生就被丢到尿桶里淹死。
她紧紧地扶住桌角,湿发贴在皮肤,手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浑身的力气都集在胸膛,牙齿轻微颤抖,连着声音也跟着发抖:有本事就来弄死我。
抖的厉害的大拇指准确落在红色的挂断键,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片刻,只是片刻,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找出吹风机吹干头发,换好衣服,拿上手机出门工作。
-
温楠用下班时间把方书哲妈妈的朋友圈翻了个遍。
她想起多买的一块玉,一块圆润饱满晴水绿的福瓜,大小恰好,光泽细腻。方母说是很好的冰种,水头很足,是她挑中的四块里最贵的那个。当时很喜欢,买回来却送进柜子吃灰。
她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连着在方书哲妈妈朋友圈找的照片一并发送。随后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
吹完头发走出来,屏幕亮起,两条消息,两个未接电话,那一串倒着都能背出来的数字。
也没洗很久吧,不到半个小时。
温楠点开消息,赫然看到李谦扬选的款,嘴角抿了下,切回通话列表,拇指轻触,把手机放在枕边,开着扩音,无聊地数着耳边的嘟声。
没数几声,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切入主题,“你选的是我上次买的,放在柜子里没动过。”
“挺好看的,就这个。”李谦扬一眼相中,无他,只因为那块躺在她手心。
“是寄给你,还是到我这儿取?”
“我到你那取。”
“好,你下班早的话可以到我公司取或者等周末再说。”
“嗯。”
“那先这样。”
温楠掐断了电话,想了想又补上一条信息:[来之前先联系我。]
一觉醒来闹钟没响。
出门前差点忘记把玉放进包里,锁上门了又重新进去拿。李谦扬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取,随身携带总没错。
蹭方书哲的车到地铁站,乘地铁到公司刚好八点四十分,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顶着大太阳进的公司,再抬头天黑了。
温楠正在电脑前埋头苦干,收到李谦扬的消息:[在哪儿?我去找你。]
顺便看了眼时间,快七点,想着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完成,发了公司地址。
七点半,手里的方案已经完成发送至老板邮箱,坐在椅子上转了几圈接到李谦扬的电话。
她下楼推开门看到他站在路边,有点恍惚,好像看到了他提着奶茶站在自己宿舍楼下的影子。
她曾经很喜欢喝奶茶,李谦扬每次来找她都会带一杯。他到楼下了她才匆忙起床洗漱奔下楼,跑到最后一层的楼梯转角就能看到他提着奶茶的身影。
年少时心动的人还是这么轻易就拨动她的心弦。
每个人都抱有无限浪漫遐想的初恋在她那只有两个月寿命。少女时代,和喜欢的人对视一眼都脸红心跳的年纪不懂如何应对第一次的背叛,只知道小说里受伤的人都特别倔强的认为被伤透的心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她也如此,稚嫩的脸,却觉得自己有一颗看透爱情的心。
李谦扬成了那个例外。
她动了心,也挣扎过。
现如今,还是挣扎,感情又一次占上风。
温楠放慢脚步走近,把盒子递给他,没说话。
李谦扬攥在手里:“感冒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略带鼻音:“你先看下?实物和照片会有一点色差。”
“回去再看。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没花多少钱。”温楠垂下眼,抬脚离开,心里涩涩的。
交往的时间里他们之间有默契,她不会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承担所有,李谦扬也愿意在各方面照顾她,包括她微妙的心思。
“温楠.....”他叫她。
她回过身,心里乱糟糟:“你妈妈以前送的礼物太贵重,这些年也没机会给她回礼,这个就当是我给你妈妈的回礼。”
李谦扬紧抿的唇露出一点弧度,“这是我送她的,你想回礼我陪你去买。”
走势好像不对劲,怎么就变成他陪自己去买礼物了?回礼的话已经说出口,也不想收他钱,更不能让他陪自己买礼物。
“总之就这样。”她只好耍赖,大步跑回公司。
那时候她没钱,便宜的送不出手,想着工作后再买一份贵点的礼物送给他妈妈。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有机会,也算了却心里的一件事。
有些记忆模糊了,有些却仍然深刻于心。比如第一次正式和李谦扬爸妈见面。
李谦扬的爸爸李智君到榕宁市出差,请温楠吃饭。妈妈许文静瞒着他们俩突袭饭店,满面笑容推门而入说请女朋友吃饭怎么能少了我?
上次见面是李谦扬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爸妈在酒店订了两个互通包厢,她在朋友那间,他的家人在另一间,他爸妈只过来打了一个招呼。
这次见面完全不同。
原本就紧张的温楠手心直冒汗,磕磕巴巴问好,话都说不利索。
“你好呀,温楠。”许文静亲切地挽过她的手,递上见面礼,“买了点小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扬扬跟我说你只喜欢吃,我看是他不懂,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首饰,戴着多好看啊。”
温楠悄悄瞪了眼李谦扬,低低地笑:“我都喜欢。”
见面礼是一条项链,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年轻带点俏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回到宿舍,舍友们围着她问第一次见家长是什么感觉?收了什么见面礼?
温楠拿出礼物,其中一个舍友啧啧两声说:“未来婆婆对你真好,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贵的礼物。”温楠接过舍友递过来的橙色软件页面,心惊了下。如果用父母给的生活费为衡量标准,李谦扬妈妈给的见面礼抵得上她父母给的四年生活费。
夜晚,温楠站在宿舍阳台,借着月光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小巧的坠子闪着微光。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条项链是用地瓜藤做的,那个年代的小女孩热衷于用地瓜藤做项链耳环,挂在耳朵、头发和脖子上,幻想自己是个戴着真珠宝的小公主,晃晃脑袋,似乎能听到几声叮当响。
精致的链子贴在皮肤,不再是儿时的幻想,一颗心随着脖子上闪耀的光芒,在镜子里膨胀,再膨胀,嘭的一声炸开缤纷色彩。稍稍转了个角度,光芒消失,她看见镜子里的一张脸有些惶恐,似乎在问:“你感受的爱都来自于李谦扬,倘若有一天消失了,你该怎么办?”
她取下项链,收进柜子。
这些年,失去了太多,得到的也很多,她再也不会为此惶恐。
温楠回到公司,呆坐在椅子。
就这样!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交集!
心中默念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