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伽蓝血 第七章往生咒
地藏殿的长明灯在阴风中明灭,白星腕间佛珠擦过《地藏本愿经》的"地狱不空"四字。殿角青铜磬无风自鸣,惊起梁上栖息的尸鸦,撞碎了绘有十八泥犁图的茜纱窗。
"开始吧。"
玄墨的尾尖扫过七七四十九盏往生灯,灯油里浮着的蛇蜕碎末泛起磷光。白星按住狂跳的心口,昨日超度傩面人时吞下的怨气,此刻正在优昙根系间翻涌。
木鱼声起,诵经声惊动殿外槐树上悬挂的青铜铃。白星刚念出"南无阿弥多婆夜",供台上的往生牌位突然渗出黑血。那些血珠滚过"伽蓝七十七代主持星尘"的字样,在经案上绘出蛇形图腾。
"接着念。"玄墨的本体盘踞在梁上,尾鳞随诵经节奏开合,"到'受汝奉施'时,记得咬破舌尖。"
白星的后颈妖纹突然刺痛,那是昨夜为镇压怨气,玄墨留下的封印。此刻他清晰感知到牌位中困着的,正是历代住持被噬忆蛊蚕食的情魄。
"...哆他伽多夜——"
惊雷劈中殿脊,牌位炸开的木屑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白星被掀翻在地,《地藏经》正摊在"无间罪报"处,而他的僧袍已被黑血浸透。那些手臂上全数生着优昙花状的尸斑,指尖滴落的黏液腐蚀着青砖。
"玄墨!"白星挥动金刚杵击退怨灵,杵身却浮现与梵天钉相同的纹路。
蛇尾破空卷住他腰肢,玄墨的尖齿刺入他后颈妖纹:"继续诵经!"妖力混着血腥味灌入喉头,"这些可不是普通怨灵..."
白星在眩晕中瞥见怨灵真容——那些分明是历代住持的尸身,心口却插着玄墨的褪鳞。当"哆地夜他"出口时,所有怨灵突然跪地嘶吼,褪鳞应声飞出,尽数没入白星心口。
"原来如此..."他呕出黑血,血中盛开的白昙却被怨灵争食,"你们用他的鳞片...延续寿命..."
玄墨的尾尖绞碎扑来的怨灵,声音浸满讥诮:"现在知道为何你的血能超度他们了?"蛇鳞刮开他衣襟,露出心口新嵌的逆鳞,"这些蛀虫的魂魄,早就和我的妖力同化了。"
往生灯突然尽数熄灭,殿内陷入死寂的黑暗。白星腕间佛珠自发亮起,照见满地蠕动的优昙根系。那些根系缠住他的脚踝,将记忆强行灌入识海——
红衣僧侣立于往生阵中,手中逆鳞刺入老住持心口。玄墨的蛇尾缠着他腰肢低笑:"用我的鳞超度我的仇敌,星尘,你比妖魔更狠。"
"南无阿弥..."
白星突然改诵梵语原典,惊得怨灵集体后退。玄墨的竖瞳在黑暗中燃起金焰,尾尖卷起木鱼塞入他怀中:"这时候逞什么能!"
剧痛从心口炸开,白星看见自己胸前逆鳞正被怨灵同化。那些住持的残魂化作锁链,顺着优昙根系爬向玄墨的七寸。他忽然咬破舌尖,混着血的咒言响彻大殿:
"阿! 弥! 利! 哆!"
每吐一字,心口逆鳞便没入三分。玄墨的妖纹突然暴起,蛇尾卷着他撞向地藏像。金身轰然碎裂,露出中空腹腔里蜷缩的青铜匣——正是封印初代住持情魄的法器。
"毁掉它!"玄墨格开袭来的怨灵,尾鳞已渗出金血。
白星却怔在原地。青铜匣表面的往生咒,分明是玄墨的笔迹。当他触碰匣身时,更多记忆涌现:三百年前,是自己将玄墨的尾鳞炼成此匣,亲手封印了堕魔的师尊。
"原来我才是..."他踉跄着跌坐,僧袍沾满香灰,"罪魁祸首..."
怨灵趁机侵入识海。白星在幻境中看见玄墨被铁链贯穿琵琶骨,而执链之人正是前世自己。那些住持的残魂在他耳边嘶吼:"你与我们...本无不同..."
"星尘!"
玄墨的暴喝混着鳞片碎裂声。白星回神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按在青铜匣锁眼,而锁芯形状竟与心口逆鳞完全契合。怨灵们发出绝望尖啸,化作黑雾涌入匣中。
"现在!"玄墨的尾尖刺入他肩头,"诵往生咒!"
白星在剧痛中结印,心口逆鳞迸发强光。青铜匣应声开启,万千情魄呼啸而出,却在触及他染血的僧袍时化作优昙花雨。玄墨的蛇尾缠住他腰肢拉近,突然低头封住他的唇。
阴寒怨气被强行吸出,白星在窒息中抓紧玄墨的后襟。那些纠缠三百年恩怨的情魄,此刻化作冰碴在两人唇齿间消融。当玄墨的指腹抹去他唇边血渍时,往生灯突然重燃。
晨光穿透残窗时,地藏殿只剩满地优昙残瓣。白星倚在玄墨褪下的蛇蜕堆里,腕间佛珠已尽数染黑。玄墨的人形虚影正在整理往生牌位,将"星尘"的牌位捏成齑粉。
"这才是真正的往生咒。"他弹指点燃最后盏往生灯,火光里浮现初代住持的面容,"用施咒者的情魄...换怨灵超度..."
白星忽然咳嗽,呕出的露水竟在掌心凝成优昙。那些花瓣上浮现细小的梵文,正是昨夜被篡改的往生咒真言。
玄墨的尾尖卷起花瓣送入口中:"滋味不错。"他抚过白星心口愈合的伤痕,"比三百年前成熟多了。"
暮鼓响起时,白星在残经间找到块青铜镜碎片。镜中映出的自己,眉间竟浮现与玄墨相同的妖纹。当他转头欲问时,却发现玄墨的虚影正在梁上小憩,尾尖还缠着那盏染血的往生灯。
子夜暴雨突至,白星在《金刚经》旁写下新悟的往生咒。朱笔落墨的瞬间,腕间妖纹突然游走,将"无寿者相"改作"有情者相"。玄墨的嗤笑自梁上传来,尾尖蘸着雨水在旁补了句:
"无无明尽。"
瓦当上的青铜铃无风自动,白星忽然按住心口——那里新生的妖纹,正随着玄墨的呼吸频率起伏。殿外残碑上,昨夜超度的往生咒正被雨冲刷,露出底下血书的"同生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