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流光如雪般,晶莹而宁静。
“神君?神君?”飞池在外等了很久,这都等到午夜了,当然是忍不住要来看看。
“……啊?嗯?”
“……神君……”显然是连魂都没了。
飞池亦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只要是跟夜昙公主有关的事情,自家神君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是不是……不顺利呀?公主她还是记不起来?”
“也……不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是公主不愿意听您解释?”
“我……”
“神君……”飞池忍不住叹气。
“您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才记起来……可公主她……”自己也不好埋怨什么。
毕竟他家神君可不爱听这话。
“别说了。”是先忘了她的自己不好。
果不其然,少典有琴一点接受度也没有。
“……是。”都还没说呢,就又开始护。
飞池相当无语。
“那神君,我们现在回天界去么?”毕竟当初和弥勒约定的期限是仅仅是一天。
“……”
他已经……很幸运了。
逆转时间因果之术,是多么大的事,他们能有这般结果……她还好好活着,他就应该感到知足。
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尊重她的意见,以她的幸福为优先。
但如果这就是她的意志……他不能去勉强。
可是……离开她,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是很难的事。
尤其是,他从来不打算忘记她,忘记他们的过往。
玄商君望了望手上的金玉袈裟。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究竟是不是还对自己……有情呢?
这多少是给了他一些希望。
飞池显然也对清衡赠送的金玉袈裟很有印象,毕竟那法宝都是他清点过后送去蓬莱的。
“神君,依飞池看,此事不可心急。”
“飞池……”少典有琴冲飞池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搀扶,“我们先去见弥勒吧。”
“是。”
——————————
玄商君叠好了金玉袈裟,到底是不甘心就这般离去,便又去求了弥勒,供了许多香油钱。
他是想着……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飞池说得不错——事缓则圆。
他们甚至还申请到半山腰的一间小茅屋。
飞池在那一通整理后,终于变得差不多能住人了。
“神君,要不咱们还是先回蓬莱吧?”飞池忍不住谏言。
这条件也太差了些,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毕竟他没亲眼见过自家神君那小石屋。
“飞池,不如你先回去?”
“神君,飞池不走。飞池是……”他哪里是怕受苦,他是心疼啊!
这山里是不能用法术的,整理的是,就算他再三阻拦,神君也还是一起参与了打扫。
“……从前,我做了很多错事……”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吧。
“昙儿怨我,也是应该的。而且……这里也不算太差吧?”桌椅板凳床铺齐全的。
只要不涉及夜昙,玄商君的心也挺大。
辣目没地方坐的时候也不挑剔,就坐石头。
“那神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再等等。”
少典有琴用手抚了抚桌上的牺氏琴,便坐下来开始弹奏。
那厢,一向消息灵通的某花当然知道,自家夫君还没回去。
甚至还在山间小庙中安营扎寨。
显然是打算长期作战了。
夜昙已经在山间小屋旁鬼祟地窥探了好几日了。
每日做的功课……除了那些青莲能代为签到的,都拉下了。
爱情使人无心学业……这句话某种意义上也是成立的。
哎,也许青莲说得对,她不应该去给他披那件袈裟的。
这下不是完球了么。
眼下,夜昙正摆了个凳子,坐在山腰一条小溪边……钓鱼。
至于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抓鱼。
那显然是……姜太公钓鱼嘛~
本来这里钓上的鱼最后都是要放生的。
而且,她知道,某神一直在不远处默默打量自己。
他这样一直赖着不走,她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烦躁了。
那既然事情都这样了……
夜昙忍不住闭上眼,假装自己钓鱼钓累了,梦会周公去了。
自己和弥勒约定的是……修行结束前不再见他。
闭上眼可不就是不见么。
要是他还算聪明的话……
夜昙美滋滋地等着人过来亲近一下。
等了许久,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了来。
夜昙忍住了脸部的抽搐,努力保持一位睡觉人,一朵瞌睡花,该有的平静状态。
毕竟她晚上也都好忙的!修炼可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只是鼻尖微动,嗅着淡淡香气。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夜昙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随后,夜昙便感觉到,衣服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
……笨蛋!她缺的是这一件两件的衣服么!
夜昙心里更是痒得如百爪挠心了。
这几日,他一直就在跟踪她,又不主动来找她哼!
快亲啊!
笨蛋!
夜昙小脸一皱。
他那头发丝都快扫到她脸了,冷香扑面而来,可是怎么还不亲!
良久,夜昙终是睁开一眼,眸子转过几圈。
已是无人。
她依旧一脸欲求不满,外加失望和生气。
喂!
这个傻蛋!就这么走了?!
来都来了,真的不亲一下?
害她假睡了这么久!
夜昙直起身来,环顾四周。
琉璃树叶随着沙沙风声而动,却依旧没有破坏山间宁静。
咦?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明明这里不能用什么法术的。
夜昙不死心地跳起来,也不钓鱼了,东看看西看看。
她甚至还捡了根树枝,在茵茵草毯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划拉几下。
然后好容易在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头找到了点闪亮的白色衣角。
只见对方躺于草上,半个身子靠着树干,双眸禁闭,手捂着胸口,一副突然病发的样子。
因为外套已经给了她,身上的衣服也相当单薄。
“有琴!!!”
惊得夜昙赶紧蹲下来抱人。
“你怎么样啊?有琴!有琴你醒醒啊!”不会是什么后遗症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急着查看人心跳脉搏,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到最后甚至嘴角含笑。
这时夜昙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
“好啊!少典空心!”
“你骗我!”
完全露馅的离光夜昙恼羞成怒,抬手捶了人一下。
“啊——”神君的苦瓜脸回来了。
他微微直起了身体,“对不起嘛……”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能逼她承认还有记忆呢?
“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踪我啊!变态!”
“我……我就是……”神君比了比手势,“就是远远的看一眼,这也不行么?”
语气相当委屈。
“别把跟踪这事说得这么义正词严好嘛!”夜昙拍掉少典有琴伸向自己的手,“你个无赖!你欺负我!我这就告诉师父去!让他赶你走!”
“别呀!哎呦……”神君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胸口又强行倒回娘子怀中。
精准无比,一气呵成。
“怎……怎么了?”她也没用力啊。
夜昙赶紧拿手扒拉夫君衣襟。
“你你你……你没事吧?到底哪里疼,给我看看!”
果然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他还没怎么演呢,她就破防了。
神君心头一喜,嘴上还是直喊疼。
“我胸口疼……可能是之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脖子也疼,背也疼,大概是抽骨时伤了元气。”
“那你别捂着衣服啦,赶紧脱了让我看看呀!”夜昙想要去扒他腰带,但被少典有琴握住了手。
“不用,主要是……内伤,你和我回家就会好了。”
他趁机一把将人圈住。
“!!!”
“讨厌!放手!”
夜昙的小拳头如密集的小雨点似的落下。
“再不放信不信我用鱼竿抽你!”
神君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还好夜昙现在是背对着他,发现不了异样。
“昙儿”,少典有琴当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挺直了脊背,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哄人。
“你要是还生气,随你打我几下都行,好不好?”
“要知道,你来得太晚,就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哦!”炸毛的夜昙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安静下来。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后悔药和好结果的嘛!
“嗯,我明白。”所以这些日子,他才一直在她附近徘徊着,不想离开。
是,他承认自己还没有真的死心。
即使她真的……喜欢别人了,他也想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她好。
本来,他还想再找那个人问清楚情况的。
不过,奇怪的一点是——那个小白脸再也没见着,飞池那也没有关于这人的消息,只是打听到——夜昙同寝是一位名叫青莲的弟子。
“行了,先起来吧!”夜昙将人扶起来的同时,也有点气闷。
“你……就这么笃定我没失忆?”
这语气也太平静了点吧!
“也没有吧?”生病这个,他是半真半假的。
方才的确脖子有些痛嘛。
也不完全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失忆。
“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想……你是不是骗我的。”
“那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夜昙自我感觉还很良好。
“就算失忆好了,你的性子怎么会喜欢钓鱼嘛……不都直接下河抓鱼吗?”玄商君心直口快。
“所以我觉得,说不定是你在做戏。”
“……”夜昙额头冒出个大大的十字,显然是气的。
她就要飞起一脚。
神君赶紧继续捂着肚子蹲下来装可怜。
这情况当然要这么做了!
“行了行了!你捂错地方了!”夜昙就揣着手,居高临下看着人演。
他这戏比自己也差太多了吧。
“起来啦,先去你那小茅屋吧!”
“好!”
“神君您回来了?”
那小茅屋里头,飞池第一个迎上来。
神君总是一大早就出去,一出去就一整天,那他当然是很担心了!
“啊公主!”
“呦,小池子也在啊?”夜昙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转转,要是没事就去采点野花野蘑菇什么的,我们说会话。”
“……是。”大灯笼飞池看了看窗台上自己刚换的花瓶,应声而退。
“昙儿,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飞池才刚走,神君便急吼吼地抓起人手。
“哎呀我就是……”夜昙刚想说话,却被打断。
“咕噜噜……”
二人大眼瞪小眼。
“昙儿你饿了是吗?”
“嗯……”夜昙摸摸已经瘪下去的肚子。
钓了一天鱼,什么也没捞着,一条烤鱼也没得吃。
不过,就算钓着了,按这里的规矩也得放生。
“那咱们先下山去吃饭?”
“好呀好呀~”提起吃饭,烦恼全消。
于是,夫妇二人便丢下毫不知情,还在野外找花装饰茅屋的飞池,迅速下了雪窦山。
本来嘛,神君那小屋子也是安在半山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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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便像往常那般逛街。
“昙儿,我听飞池说,这里晚上还有佛会,也会放烟花,要不咱们看了再回去可好?”这些日子,为了弥合他俩的关系,飞池可没少给自己提新点子。
“烟花呀……”这还真是让人怀念呀。
“可是我必须要在山门关上之前回去的。”
“……是这样。”神君略感失落。
“说起来,当时,辣目到底是从哪里看的烟花?”夜昙有些奇怪,“月窝村村民还会放烟花么。”
“我就是……”他就是逛集市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玩火嘛。
“从市集上得到的灵感。”
“喔。”夜昙点点头。
可见集市真是个好东西呀~
“那今日就还是本公主请客吧~”
现在她也算是这的东道主啦~
“你?”神君忍不住挑眉,“你还有钱么?”方才看她拿出来的是铜板。
那铜板其实是夜昙扫地施肥时所得。
“废话!”夜昙一脸“你没事吧”,“我带了乾坤袋,而且在你那神庙占卜还挺赚的。”
“你……招摇撞骗的人是你?”至此,玄商君终于反应过来。
“没错。”离光夜昙相当爽快地承认了。
“那……那就没事了。”倒是玄商君还有些结巴。
娘子哪里能算小贼。
“那今日就……全仰赖娘子了。”说实话,他的钱都拿去给弥勒了,还真没剩下太多。
“那……”夜昙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要不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她现在可穿着僧袍呢!
金玉袈裟给人了,只能穿起灰扑扑的僧衣了。
到处都是路人异样的目光来着。
“我不!”神君相当坚持,“我们从前皆是这般。”
说着,又紧了紧扣着的手指。
“你是无所谓啊!”夜昙翻了半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穿着斗篷人家看不见你!”说起来,也是自己想得太少,刚才怎么就没顺便买一件新衣服套上呢!
哎,都怪她太节俭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这不,刚才那饭馆的掌柜看到自己带了个男人进来,还点了好些个肉菜,目光就透着非常明显的“世风日下”四个字。
“你不是不在乎旁人眼光吗?”此刻,少典有琴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诚的疑惑。
“我那不是怕你……”多日不见,嘴倒是变硬了不少啊!
“行,你不在意我就不在意。”早已破罐子破摔的夜昙眼珠子一转,决定……还是有必要好好修理一下夫君。
还能让他反了不是!
“哎呀!”
“怎么?怎么了?”神君被夜昙的一惊一乍给整怕了。
“那都走了那么多路了……人家脚疼啦!”
“哪里?”
“脚踝”,夜昙抻抻小腿。
“我给你揉。”神君当即蹲下,将夜昙伸出的那只绣鞋脱下,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又示意娘子赶紧搭上自己的肩。
“……”呦,是真的进步了,都能当街镇定地给她这个貌美尼姑揉脚了。
“好些了么?”这山下的镇甸还是属于弥勒管辖的,所以……依旧不能用法术治疗。
“……疼~~”夜昙哪能如此轻易作罢。
“那我带你去医馆?”
“不用啦,找个地方……不,还是客栈坐一会儿吧~”某花的一些邪恶小心思开始冒泡。
“抱我~”
“好。”神君倒是不疑有他,直到将人公主抱进了一家客栈,才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二位……”老板的眼角开始抽抽,“你们确定要开一间是吗?”
“是。”神君点头,“要最好的。”
“噗……”夜昙忍不住将脑袋埋进夫君怀里。
后者用自己的斗篷将人后脑也全遮住了。
直到进了客房,将人抱在床上,少典有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老板的眼神中透着些古怪。
“奇怪,那老板方才为何如此看我们?”
玄商君当然会觉得奇怪了,在他的认知里,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嘛,奇怪的当然是那些人了。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夜昙有点好笑,“在他们眼里,我们可是……僧尼孽海呀~有道是,小尼姑她走上独木桥,回头一看才到半山腰~循山门,错过荒村古道,看见座和尚庙~”夜昙忍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唱起些词曲来,“那和尚是个偷心盗~眼底眉梢绕啊绕~”
“……”神君总归有些无语,继而,脸又开始微微发烧。
不管如何念清静经,好像也不是很管用。
可不是正中某花下怀了。
“路迢迢,夜悄悄,等明月来相照哦~”她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哎呀,这么说起来,人家好像记得,某人随随便便就给素未谋面的女子取名叫‘月~~下~~’哦~~”这尾音拉得,快旋成花了,“是不是邀约呀你说?啊?”
“……这……何出此言呢!咳咳……”一提到闻人的旧事,他就有些招架不住。
“那不就是……意中人与我赴良宵啊~~的邀约么?”夜昙坏心眼地冲人一脸天真地眨眼,“可惜当时人家年纪小,根~本~不知道某个大色鬼的心思哦~”
“昙儿……”话都说到这里了,神君自是招架不住的。
“我……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一般来说,她这样调侃自己,那就是生气了。
“可是因我……来得晚了?”
“我是生你的气!”夜昙一下就将脸上的笑意全数收走了。
提起这茬,她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了。
“但我那是生气你晚来吗?啊?我那些信你肯定是看了吧?为什么来找我?”才不信他这点理解能力也没有,所以肯定就是成心来捣乱的!
“你就不能再等等嘛!”本来她都的计划都完美了!
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千年,不管多少年,只要记不起来,就不会伤心。等自己学成归来,解了他身上法术,那不是正好相亲相爱嘛!
“现在好了,我的计划都给你毁了!”
“我……”是,那些信的意思他都懂。
“可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瞒着他很多事。
“我……很想你。”就算记不起来,他也常常在想,自己的娘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笔舞龙蛇,一点规矩都不讲,还能当上天帝。
……她当是在意他的,不然,为何要去刻那神牌呢?
“我很担心你,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受欺负。”他不免会忧心——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不得已才离开自己的。
“那你不会忍忍嘛!”夜昙理不太多,气势倒是不减。
“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见你嘛。”神君很委屈。
明明他都没有怨她将自己瞒在鼓里。
“哦,那你自作主张去剔仙骨的时候你就能忍住?”回天以后,夜昙积累的怨气也不算少,“再说了,你都能为补归墟在玄境忍一千多年,也没见你忍不了啊!你为了你们少典氏,明明不喜欢,还要拉我……我姐姐往你这火坑里跳呢!这不很能忍的么!”她才不信!
“少来唬我!”
“我……”少典有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人。
“……”夜昙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说错了……”赶紧抱住人,拍他的背哄。
“你别这样,这样就不帅了呀……”
“可是……你怎么能……”少典有琴不住地摇头。
他不想等,一刻也不想。
“好啦好啦,我不是有意气你的,你也知道人家我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的嘛……”
“你还这样捣乱……”
夜昙越说声音越轻。
“你别难过了,对不起嘛……”
“我……”少典有琴将下巴抵着夜昙的肩。
他是真的很难受,所以急于要寻一个依靠。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记得……”
偏生他还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和你的过往。”
他们什么都不和他说。
“他们只是说让我别再想了。”
“我甚至……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那你为何不听他们的劝呢?他们肯定是为你好的呀。”
“因为我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
那感觉,好像自己的心都被挖空了一块儿。
又找不到。
而且,她是他娘子啊!
怎么能这样有始无终?
“我们的故事,我也都看了。”
“我想找你问个清楚。”
“他们说你在灵山。”
“我……好容易才……”
“这般折磨……真的比死还难受。”还不如杀了他呢。
“你怎么能这样……”
“我信你会来找我的。”
结果还是谎话。
“骗子!”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夜昙开始打马虎眼儿。
“别当真嘛~”她怎么忍心嘛。
“我肯定是会来找你的呀!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事实证明,敌强我弱,敌进我退是真理。
“你还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别吓我了嘛……”
“那不是……”夜昙拱了拱脑袋,“你这样真的衬得人家很像傻子啊!”
她的努力都白费了!那她可不得生气!
“那对不起嘛。”
“对不起。”异口同声。
神君觉得,之前的确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我愿意乖乖等你。多久……都可以。”
“我等……只要你……只要你还回来。”
只要你还愿意回来。
“……”那副“你不要我了”的表情,难免会让她想起旧人。
“还等……等什么呀!”
“都这样了!”想也知道那啥赌约是黄了不是!
“都怪你,也不知道姐姐要在你们天界当代理当多久!”
“哼!”
“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上青葵公主,可你……别丢下我……”
“你不要丢下我。”他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爱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是自己更需要她。
“只要……你把对姐姐的爱分我一点点。”
“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是输情输意。
半日里拋伊不见,就受不了。
“昙儿,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你呀!”见人都服软到这份上了,夜昙略感无奈,“与其在这等我,不如回去帮我姐姐!”
“昙儿……”闻言,神君默默松开手。
“嗯?”
“你……是真的想让我走么?”
“你不是不要我离开你么?还问这个呀~”不得不说,看着夫君忐忑的样子,她还是很享受的。
“因为……”因为她一直要让他走啊!
“我不想你不开心。”
“我想你能幸福。”
所以即便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也还是问出了口。
“笨蛋!”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他离开了!
“其实啊,在我心里,你和我姐姐、父皇,基本上是一样的啦!”
夜昙将脑袋凑过去。
“不过,我姐姐和我,在一起待了一万多年呢,那你肯定是不能比的啦~”
“父皇么……好歹十八年吧。”十八年的冤家。
“你呢,才用半年就让我对你生了情愫。”
这冤家居然还嫌她不够爱!
“我给你的爱还不够啊?那你到底还要人家怎么样嘛!”她边说边嘟嘴。
这么说……也是哦。
不知不觉,神君完全被某朵花的胡话说服了。
“你……真想要我像对姐姐那样对你啊?”夜昙拿眼睛斜人。
“你怕是不知道,我以前偶尔还会欺负一下青葵的哦~”
开开她玩笑啦,讽刺她啦,把她的东西藏起来让她上不了课啦……
“啊?”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那我当然也可以特别照顾你一下的~不如就把你当我哥哥好啦~”夜昙一拍手,“我之前就想,要是有个哥哥的话,我就……”
“就怎么样?”
“就狠狠捉弄他嘿嘿~”
“……”那还是算了。
“那昙儿,你为何要赶我走呢?”
“是这样啊,我和弥勒老头他打了个赌!”夜昙终于想起来说正事了,“你知道,他本来想让我修多少年?”她夸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年呐,蟠桃都要熟了好嘛!”
竟是这样么。
听完夜昙所诉原委,少典有琴当然理解了。
“修行……我帮你。”
“你帮我?”夜昙一脸不认同,“你之前不是说修行不能急于求成么?”
“那……佛家不是讲究顿悟么,和我们的方式,总归有些不同的。”神君表示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了,可以理解速成班了。
“怎么?”见娘子表情微妙,少典有琴忍不住疑惑道。
“……今天人家才知道什么叫作——巧舌如簧!”
“昙儿……”少典有琴拉住夜昙的手细细抚摸。
“放手。”
“不放。”
“为何?”
“我喜欢。”
“切!赖皮!”
“那我也要摸!”她一早就想摸摸夫君了,结果都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摸着摸着,那可不得摸出点什么事儿来么。
毕竟这床都是现成的。
这二人阔别多日,自是如胶似漆,十指紧扣,缠绵得紧。
神君又抽出一手去解人腰带。
“这……”夜昙忍不住窃笑。
“为何……发笑?”
“那人家现在还是在家弟子哦~你不怕佛门的人给你传小话么玄商君~”
“什么?”夫君正专心致志地对付腰带。
夜昙心里乐意得紧,嘴可不会落下一点。
“什么玄商君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开房私会佛门的小尼姑之类的啦~”
“这里……不算……我们已出了山门了。”
神君解腰带解了半天,发现好像是越缠越紧了。
“哎呀笨蛋,你把这只手放开不就行了嘛!”
“我……不放。”不想放!
“那你快一点……”夜昙忍不住抱怨,“山门会关的!”
他俩个又不是会易容术的青莲,没了法术,到时候怎么进得去嘛。
于是,等夫君好容易解开腰带,夜昙便主动翻了个身,方便他脱衣服。
“……我……知道了。”
————————
没过多久,夜昙忍不住抓人脊背。
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仅是因为他……
“有琴……”
回应她的是低沉的喘息声,还有木头喀喀作响的声音。
“床好像……要……啊——”夜昙的五指忍不住收紧。
紧接着,咔嚓一声,她那不祥的预感成真——床真的塌了!
待到烟尘消散,少典有琴才敢松开护在夜昙脑袋上的手。
“这黑心店也太坑了吧!就这还……”夜昙惊魂未定,“还西方圣境的天字一号房呢!待会儿我一定要找那店家退钱!”又挥了挥手,看向自家夫君,“有琴,你没事吧,痛不痛?”她感觉自己刚才没收住——指甲肯定是把他的背都划破了。
“你疼不疼?”
摇头。
“骗人!”她都嗅到香味了好嘛。
“和忘记你的痛苦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你呢?没有伤到哪里吧?”
“没有。”夜昙乖巧地转了转脑袋。
“那我们……起来……”不能用法术啊……
“算了。”夜昙决定暂时赖散架的床上了。
“昙儿?”少典有琴用手摸了摸怀里人光滑的脊背。
“我不想动。”
“……”
二人抱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沉默地……
流了一会儿眼泪。
夜昙略有些不好意思,便选择将夫君拉近,贴着他的胸膛哭泣,也不管什么涕泪横流了。
神君亦是触动。
枕头什么的湿了又怎么样嘛……就像昙儿说的那般,这客房本来质量就不过关!
而且……只有胸前那片温热,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没一会儿,身下人又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我本来以为话本里都是夸张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真的有亲亲抱抱,矛盾就会好的例子,以前她还会笑他们矫情呢。
“真的?什么?”
神君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夜昙的意思。
“我们和那些话本里头的人不一样的。”
他们又没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和误会。
“的确……”夜昙品了品,觉得也是,“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没给你安排个娘子?”她开始蹬鼻子上脸。
当然,那只是嘴上说说,主要是她会吃醋!
“……”
哎,到头来还要自己感谢她。
这都是什么事嘛。
“怎么?你不满哦?”
“昙儿,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少典有琴紧紧盯住夜昙。
“你真的很过分。”
“……哼!”夜昙开始用鼻子出气。
“那你还不赶快松开过分的我!”
“虽然你总欺负我,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
“不爱你。”神君忍不住用手指擦擦娘子脸颊,将那泪渍去了。
“喔。”夜昙答得略有些冷淡。
其实她是有点害羞。
所以不知道说点什么。
总不好说——我也是这样吧?
“哎呀,总之啊,人生千千结,就有千千劫,想开点想开点啊~”欺负人的一方一派轻松。
“那……感谢娘子不弃。”
“这还差不多~”某花滋润了,便又懒洋洋地和人贴在一起,玩他头发。
搞得夫君又有些忍不住,便亲她。
“你……干嘛要这么喜欢我呀?”
“我……”
从气凝神聚起,他从未与人有如此亲近。
不管是身,还是心。
“这当然是……机缘,不行么?”
“机缘……那不管是谁嫁你,救你都行哦?”夜昙莫名其妙开始赌气。
“怎么会!”说实话,神陨这种事,可不是常有的,不是机缘是什么?
夜昙还要说什么,却被一缕光刺得睁不开眼了。
“……时间到了。”
“我要回山上去了。”
“啊?”
“这么快?”
“山门会关的啦。”
“再说了,还不是因为你太慢哼!”
夜昙哼哼唧唧地从散了架的床上爬起来,开始扒拉不知道被压在哪里的衣服。
少典有琴赶紧去扶她。
“我慢吗?”他忍不住质疑。
“你是想让我夸你很快咯?”
这话可是万万听不得的。
“……好了,不闹了,我来找吧……”望着一片狼藉的床榻,神君忍不住皱眉,“要不要先去买衣服?”
“哎呀来不及了啦随便穿穿吧~”夜昙衣服还没穿好呢,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旁开了窗子。
“找到了!”一旁,神君终于找回了刚在集市上买的黑色斗篷,赶紧将人裹紧。
有好些衣裳都脏了,穿不了。
这窗大喇喇地开着,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看了去,他就只能出此下策。
“哎呀~”夜昙摸摸自己身上的漆黑斗篷,不由低头笑开。
一帘春欲暮,茶烟细杨落花风。
然后……就这么看着夫君劳动。
她还时不时地舔舔自家嘴唇。
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方才那滋味,大概是……
春共山中采,香宜竹里煎嘛。
————————
整装待发。
夜昙本想再和客店老板讨价还价。
无奈神君在一旁轻轻扯她斗篷。
“哎呀你干嘛!”还让不让她说话了!
“昙儿,时间……不多了。山门……”
此时,玄商君着实是有些尴尬。
有些事,就是不能点破,一旦点破了,就会很尴尬。
特别是,夜昙前去索要赔偿的时候,店老板还用异样的眼神扫射他们二人,“你们俩这……动静也太大了吧?”随后频频摇头,“你们把我的床都弄塌了,该是要赔偿……”他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一贯钱吧。”
“什么!一贯钱?!你不如去抢吧!”夜昙猛拍桌子,“而且明明是你这床质量不行,我夫君都伤着了!”
“还夫君呢,啧啧……”老板继续摇头,“现在的庵堂都这么开放了么?”
“庵堂怎么了?!你凭什么歧视庵堂!哎呀别拦我!”夜昙怒起来都是无条件扫射的,“你拉我干什么!”
“昙儿……”神君那是相当尴尬。
一来二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了。
最后选择少典有琴果断选择掏了为数不多的钱走人。
至于夜昙……
他哄了好一阵,又考虑到她脚可能还没好,便将人背上,慢慢往山上走。
“都怪你,天都黑了啦!”背上的甜蜜负担除了颐指气使外,还在不停输出。
“那……要不今夜别回去了?住我这?”
“……我住你这,你让飞池住哪?”
“啊……”
“你该不会是完全忘了他吧啧啧……”夜昙美滋滋地趴低了点,揽紧夫君脖子,吐气如兰,“哎呀,都说咱们神君心怀天下,体恤众生,没想到竟是如此重色轻友呀~哎呀,你不会是想把飞池赶回天界吧?不会吧?”
“……”神君哑口无言。
他承认,是有那么几个瞬间,自己是这么想的。
是有些不该,好歹自己这些日子的生活起居都是靠飞池的。
“停。”眼前出现了蜿蜒的台阶,夜昙便轻拍了拍人肩,示意坐骑赶紧停下。
她从人背上跳下来,准备慢慢走。
“昙儿,你行吗?”
“当然~”她本来也没得事,不过就是撒娇而已。
“那啥,要不你先回吧。”
“我送你回去。”
奈何夫君并不放心,还是将人一直搀扶到山门前。
然后夜昙又扑过去抱了人一会儿,那依依惜别的劲儿,就跟当初在石屋灭完火那会儿一样。
没办法,她还是决定要继续修行的嘛。
只能趁机先多抱一会儿啦~
离光夜昙打算继续和弥勒装蒜,简而言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昙儿,我们怎么进去?”望了望紧闭的山门,少典有琴转头。
夜昙张开地嘴闭了起来。
本来她是想让他直接回去的。
好吧。
“那什么……”夜昙搓搓小手,“大不了就跳墙进去好了。”
“啊?”
前者大摇大摆地开始攀岩。
却发现自家腿还是有点短,踮了半天,还是够不着第一个突起的石头块。
“有琴,过来托我一下。”
“哦,好。”
少典有琴便将夜昙托进了寺庙,然后自己开始爬墙。
谁知娘子还非常坏心眼地在摘了一些长在房顶边的花花草草扔了他满头。
少典有琴爬上房顶,夜昙已经在底下冲着他招手了。
他刚要下去,却听见墙角有人大喝,“什么人?!”
糟糕,被发现了!
“快点快点快点下来!”夜昙冲着人疯狂挥手。
少典有琴赶紧跳下,然后被夜昙拉着跑了。
“昙儿!衣服!”这跑得连斗篷都散了。
神君边跑边试图将人重新裹好。
这过程当然极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