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进房间,青莲不在。
想也知道,是去做晚课了。
简而言之……她又双叒叕迟到了!
“我要做晚课了。”夜昙赶紧推人。
“你也走吧,千万别让弥勒老头发现了。”
“好好回去等着,等上三年就行了啊!”
“……”神君只能再度试图用眼神博取娘子同情,也不敢提醒她——弥勒早知道他们这茬了,不然她肯定又要同自己急眼。
“那我等你下课呗。”他就是不想走。
反正他平时的作息也算不上太规律,这些日子更是常常失眠。
娘子不仅不理自己,还失忆,还有了新夫君,这他哪里还能睡得着嘛。
“……行吧行吧!”自己忙得很,没时间听他闲扯啦。
夜昙摸摸胸口,掏出一把钥匙就丢过去。
“那你要不先进房里等我呗。”好吧她就是心疼啦!
乖乖点头。
“好。”
大约两个时辰后,夜昙才挽着青莲的手回来。
都快走到门口了,她才想起来夫君还在他们房间呢。
夜昙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青莲的手被她拽得疼了,刚要发问,远远就看到她俩的佛寮亮着灯。
“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啊?”
“那个青莲姐姐,要不你就在外面逛逛呗……”夜昙有些心虚。
“……”得,这下全都清楚了。
“未来佛他知道么?”
“那啥,我之后请你吃饭吧嘿嘿”,当事人挠着脑壳。
“行——”青莲好整以暇地将手从夜昙臂弯中抽出来。
“那我就等着了。”毕竟她也不是棒打鸳鸯的魔鬼不是。
夜昙谢过青莲,便提起裙摆往房里头跑。
“有琴我回来啦~”
没等夜昙推门,门就突然开了,迎接她的便是夫君的怀抱。
“对不起。”
“欸?你指的哪件事情啊?”夜昙有点懵。
怎么上来就给她道歉啊?
“……让你住在这里。”他之前并无机会看到房间里面,如今才得以看清……这室内的摆设。
当然会心疼了。
这么看来,自己住的那茅屋也算被飞池布置得还算入眼了。
“不是……”她和青莲都不怎么在意布置寝室这种事,行李也没多少,所以这里就一直是非常原始的状态,茶碗茶壶也是那种很普通的陶制品。
看起来就透着大大的贫者气息没错。
“傻瓜!”夜昙看到夫君脸上的表情,“这跟你又没关系,干嘛要谈原谅不原谅的……再说了我觉得这样很舒服的!”
她自我感觉在这挺好的。
“现在你是和与人合住,对么?”之前飞池打听到,说另一位女子名叫青莲。
“没错。”
“……”他本以为这二人间该是宽敞的,现在一看,这简直比朝露殿还糟糕!
神君转头就要走。
“哎,干什么你!”夜昙一把薅住人。
“我去请未来佛给你换一间!”
“哎呀,别呀别呀!我和她聊得挺好的啦!”
“……”看她这样,完全是乐不思蜀了呀。
“那你怎么不跟我聊!”
“我们女子挤在一张床上夜谈的乐趣,男子是不懂的。”毕竟他们的话……咳咳……就会想做其他事情了,根本没法纯用说话交流。
“不是……你不会是打算要赖定我了?”夜昙反应过来。
点头。
他知道,自己对见不到娘子这件事的忍耐力大概就是只有半日。
“我就不走了,就在这里……”少典有琴顿了顿,又看向夜昙,“研习佛法(陪你)好了。”这样,不管三年还是三千年,都可以。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黏着自己了。
“不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当真要留这当和尚啊?”夜昙调侃他。
“当……就当!”神君嘴硬道。
反正她肯定舍不得。
她分明就可喜欢玩他头发了。
“你都当尼姑了不是。”
“切~”她才不信。
这人分明也很宝贝自己头发的。
“那你可想好了哦~~当和尚要把头发都剃光光的哦~~到时候别人可不会再叫你神君,特别是打架的时候~~”
“到时候他们只会叫你……”
夜昙故意顿了顿。
“叫我什么?”
“秃驴哈哈哈——”夜昙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嘿嘿谁让他每次都往自己的套子里钻!
“说得你当尼姑就能有头发一样……”神君忍不住吐槽。
不过还好,不然他可不得心疼死!
“那可不会!”夜昙骄傲脸,甩了甩自己的乌黑秀发。
“人家这是带发修行~”
“师父他老人家特批的!”
“……那我也去特批不就行了……”
“不许学我!”夜昙冲人伸出一根手指以示警告。
“人家都出家了,不许缠我!而且,你要搞清楚,这里也没你的位置不是?”这是她和青莲的二人间呀!
“……那……我等你睡了再回去”,神君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从明日起,我每日都来看你。”
“夜夜翻墙呀?”
“……嗯。”凡事有一就有二。
“真的不用我去帮你要间房么?”
“不用”,夜昙很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还要房呢,她看他都快穷得要饭了。
夜昙早就将夫君全身都搜刮过一遍了。
“你还是给你自己去搞一间好的吧。要不你就继续装失忆,不认识我?然后我每天在房檐上放一盆花,你看到花就知道我一切都好。”
“为什么呀?”
“可是我想见的是你啊……”他又不是恋花癖。
“那行吧,那你每天翻墙也可以,但总归不能叫弥勒发现了。”
夜昙忍不住继续逗他。
“好。”那他还是爬墙吧。
再不想被迫失忆了。
然后……然后神君就开启了每日夜里爬墙,见不得光的小贼生活。
翻进来以后,也的确是有那么一朵花吧,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搔首弄姿什么的。
总归就是变着法儿捉弄自己。
“咳咳……”神君忍不住清清嗓子。
他是正经人好嘛!绝对不会在佛门逾矩的!
现在不过就是给她开开小灶,简直不能更清白。
至于玄商神君缘何就能够辅导佛法……
是夜昙偷偷将弥勒给她的速成小秘籍塞给他……让他手抄了以后再去研究通关秘籍。
“要我说呀,现在你可不一定能打赢我咯~”学了半拉本事的夜昙自信满满。
佛家的办法还是相当玄妙的。
嗯……弥勒给的那些法门的确厉害。
“可是……我道门的法术也很玄妙啊!”神君忍不住争辩。
明明才没过多久,他们怎么就分属连个派系了呢?
“切~”夜昙表示完全不服,“那就比比。”
“可是这里也用不了法术呀,要怎么比?”少典有琴略感为难。
“……也是。”最近她主要都是入定完了在意念空间里练。
“那要不就比武?”
“……也行。”反正练剑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轻车熟路。
只是……神君也没想到,夜昙居然会摸出一根金刚杵来。
“你不用美人刺啊?”
“人家这次就让你一下好了,用刚学的和你打~”其实她只是觉得,用美人刺对敌没什么优势,每次都输他。
还不如用这个,万一能出其不意的呢?
夜昙手一滑,一柄铜色的金刚杵便落在手上,发出叮铃响声。
“小心哦~”她甚至特别在人跟前晃悠了一下,“上面还有我特制的毒哦~”其实不是像美人刺那种致命的,是用雪窦山本土植物新开发出来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毒素——痒痒粉啦,催泪丸啦,碰到了会让人臭上好几天的药水啦。
夜昙将毒分别藏在金刚杵那几颗小铃铛里,就看对方今日倒霉到那一只铃铛了~
一场切磋下来,叮铃当啷,跟奏了曲入阵乐似的。
“哼!”夜昙气得跺脚。
每一次她想要搞点小动作,将自己手上的铃铛往人身上抖时,就会被清光剑隔开,对方偏生又不急着攻过来,就是围着她绕圈圈。
这打的,根本就是调戏式太极!
“哼!”
夜昙脑袋一摇,不去看人。
到底要什么法术才能破掉太极啊!
暂时想不出来。
“切……”她忍不住瘪嘴。
“你……”另一边,神君有点惊讶。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这进步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那是~”某花一听,一反颓态,嘚瑟开了。
花别三日那可不就是要艳压群芳了嘛~虽然她本来也是嘿嘿~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哪里会是人家的对手嘛~”
算了,今日就先放过他吧~
“而且竟然没有耍赖。”神君忍不住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夜昙开始磨牙。
“找打!嘿!”
“欸昙儿……”神君摸摸刚被娘子直拳揍了的鼻子,跟在夜昙屁股后头进了佛寮。
“哼!”
某花自顾自地开始倒茶。
她在这里就是为了早日学成佛门秘术,那是节衣缩食,起早贪黑呀!结果……他倒好,还嘲讽她!
“要不要喝?”终于还是递出去一杯。
“昙儿,你……”神君大为感动。
“我怎么?”某花阴阳怪气,“我可不像某位大少爷,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家的辛苦!”
她强烈要求速成,还同弥勒老头打了赌。
但弥勒一人说了还不算的。
还有一群发光肉疙瘩、秃脑袋什么的需要她去摆平。
不然,三年后,得知她走人了,他们定是会不满的。
都是爷爷!
但,夜昙觉得……其实也没多大点事。
只要他们高兴,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
毕竟,没有什么比和有琴在一起还要重要了。
夜昙甚至还去拜托了狐狸精白绥帮忙,到处去蹭各种晚宴。
没错,虽然是清修没错,必要的社交还是一点没少。
素斋更是吃了一大堆。
每每夹着那些花花草草,夜昙都颇有些同类相食之感。
友情参与的讲经活动自不用提,大场面上,她还要跳个舞、唱个戏什么的。
看得出来,这边的老和尚还是挺待见自己的。
“人家每天也要干很多事的!像是浇花啦,打扫啦……”夜昙开始扳手指。
“还要学本事。”
她还要去弥勒那闹腾呢!
还要烧香拜佛兼许愿。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惟愿你能……
得到拯救。
夜昙觉得自己还是挺诚心的。
完全忘记自己佛前爆睡的事实。
“你都不知道,给那帮西方大能们唱戏还要演全套”,之前他们在缤纷馆唱的时候根本就不正规。
“白绥还非得让我用那什么带子绑头,我还吐了呢!”
头被紧紧勒住,她感觉就是酷刑,哪还有什么心思记台词、做动作啊,根本就没法再好好演戏了。
“而且啊”,夜昙忍不住扳手指。
“还要清扫、练功……”
“对不起。”神君当真是越听越心惊。
“我不知道……”
“这些以后我帮你做。”
“切~你是我谁呀,就帮我做!”搞得她很无能似的!
“我是你夫君呀。”这不是应该的嘛。
“什么什么?夫君哦?”
夜昙放下喝空的茶盏,就跑去自己的小床,抄起随意丢着的小包袱开始掏乾坤袋。
“准确来说……该是前夫吧……”她费劲巴拉地掏出了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展开来怼到少典有琴面前。
“你看你看你看,你亲笔签名的和离书!而且人家现在可是出家人,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身,才不是谁的娘子!哼!”
“我……”神君语塞。
这玩意儿居然还在!!!
他忽然探身。
夜昙只觉手上一凉。
“啊……”她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你干什么!你耍赖皮!”
神君想将纸撕碎了,却还是不放心,最后选择用烛火付之一炬。
期间,夜昙蹦跶着试图抢夺,奈何这火烧得太快,根本没得救。
“……这神族的书写用纸怎么不能通通改成天光绫啊哼!”
每日一个败家小技巧……昙。
“反正现在没有和离书了”,少典有琴对着黑黑的灰烬笑得挺开心,“你还是我娘子。”耍赖皮总比没有娘子好得多。
“……”夜昙大无语。
看来他真是急眼了。
“可……可是”,她忍不住噘嘴,“那人家现在都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了啦!”她总归还是有点介意的啦。
“我才不管命定不命定,你就是我认定之人。”
少典有琴握住夜昙一只手。
“你要是不开心,不如再打我几下?”
“……哼!”夜昙继续哼哼唧唧的。
不过只动口。
“好昙儿”,神君趁机紧抱着夜昙的腰。
“你的确是长进很多,方才我都差点要打不过你了呢,都是运气好,加上娘子相让……”
“……”虽然知道是哄她的,但好话谁不愿意听。
“知道啦,那啥,差不多了,就回去吧。”青莲也快回来了。
“啊?那现在咱们都没什么时间一起”,在一起也都是在练功,“你就不想我么昙儿……”他可是相当珍惜现在的时光的呀。
“不,哼。”言简意赅。
“……说实话,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啊?”
神君有些委屈。
“而且,你就真的不怕……我不来吗?”他也多少有些好奇。
“一别经年……”其实,他们分别的时日算不上短。
“我可是每日都在想你。”
“你会不来吗?”速答。
“……”显然不会。
好吧。
“那你不怕我来不了吗?”
“万一我打不过他们,进不了雪窦山呢?你不打算出来找我么?”多少是有些期待的。
“你不来的话,我当然是该干嘛干嘛了”,夜昙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本公主要学习佛法,把他们的东西都学到手”,她小手一抻,眼睛一眯,“最好是能混个什么佛当当,然后制霸西方胜境。”
那会儿她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到时候,你们都要对我言听计从!”谁能拦她~
“……”现在还不够言听计从呀?
……算了,他就不该问。
“行了行了”,夜昙挥手的动作还是那样,跟赶狗一样,“不早了,快回去吧!青莲值完夜就会回来了,这里没地方给你住!”
毕竟他住那屋子吧,也算是半山腰呢。
虽然是西方净土吧,但山里这黑灯瞎火的,加上腾不得云驾不得雾的,要是磕了、碰了、摔了……噗……
想想就觉得好笑。
当然,夜昙的想法,少典有琴是浑然不知。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好。”
————————
翌日清晨。
青莲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来。
她看了看对面床上的人……只是在那吧唧嘴,连个身都不带翻的。
毕竟佛门这里又没人想害她,夜昙睡得那叫一个无忧无虑。
整朵花都开心到奔放。
青莲穿完衣服,还是忍不住朝着床上那坨花翻了个白眼。
这货!大概是又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罢了,反正她俩一早的任务也就是清洁香堂罢了,也没人监工,全靠自觉。
打开香堂的门,青莲惊得差点将手里提着的木水桶砸出去。
她好容易才止住动作。
“……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风灯一闪一闪的,外头还一片漆黑呢,要不是这天光绫和那些护身法宝们在黑夜中闪着极具辨识力的光,她还真认不出来。
黑灯瞎火的雪窦山中,玄商君周身的星光也不灵了。
“我是来帮夜昙打扫的。”神君将手上的扫帚往旁边一靠,朝人拱手,“敢问师太你是……”
“她室友。”青莲言简意赅。
“……”听到这,少典有琴忍不住打量起人来。
“青莲姑娘,多谢你平日照拂夜昙。”
“不必客气。”青莲朝人点头,语气淡淡,之后又将夜昙负责的区域跟人细细说明了。
随后他两个便默默扫了一早上地。
之后的很多天。
“你……今日又这么早就来?”
另一位正主在房里睡得欢呢。
起不来,才是昙的日常。
除了刚来香堂那几天,夜昙每日都是睡到离午饭时分还差一个时辰左右才起来。
美其名曰,吃了饭(午)才有力气干活。
可是谁也没拦着她吃早饭不是?
“玄商君,你不觉得有些不合适么?”
青莲终于忍不住质疑。
“这可是她的修行。”
“我们是夫妻。”神君朝人笑笑,手上扫帚还是不停。
“我帮她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我。”他当然不愿看着她苦哈哈的。
而且,术业有专攻嘛。
神君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很多理由。
“……”未来佛和正主都没说什么,当然也轮不到她说什么。
只是单纯地没见过这样代班的,很好奇。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早来的,香堂也没有人会来检查的。”
闻言,玄商君只是朝人笑笑。
“但这是功课,不是吗?”
“明日,她不打扫香堂了。未来佛给她派了新的任务,要去扫后院那座佛塔。”青莲也是很佩服,不由主动地透露了一些信息。
毕竟,没人会讨厌勤快、还谦逊有礼之人。
“多谢青莲姑娘提点。”神君朝人点头。
翌日寅末,佛塔。
“呔,你是哪里来的小贼!”夜昙将肩头的扫帚往地上一怼。
“佛门净地也敢乱闯?”
“……呃”,少典有琴当然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他本打算躲一下,但这塔吧,就一条楼梯能走人。
躲无可躲。
既然被揭穿了,那索性就……嗯。
最终,神君只能转身,尴尬地朝人笑笑。
“昙儿,是我……”
“我知道是你啦。”夜昙忍不住叉腰。
其实,她只是知道有人在,因为走过来就能看见塔里微微的亮光了。
其实,这么些日子,她哪里真的就会当成有田螺姑娘在给自己干活嘛。
只不过,她误以为这田螺姑娘是青莲,还特地多请了几次客。
夜昙自然不知道那田螺姑娘是自家夫君,青莲又因为答应了少典有琴不能将这事透露出去,只能尴尬地冒领了功劳。
“昙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不应该呀。
“我的功课嘛~”某花丝毫不提自己之前都是怎么对待功课的。
那不是,今天这个还是新的,第一天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对吧?
“哈~”夜昙瞅瞅人。
还好,这么早,弥勒应该发现不了吧……算了,其实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最近上晚课时,她总觉得对方那抹笑容好像更深了。
而且,给自己的书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害她昨晚才睡了两三个时辰。
“哈——”夜昙忍不住继续打哈欠,“那一起扫吧,扫完回去睡回笼觉。”
“你回去睡吧”,神君摸摸夜昙脑袋,“我来扫就好。”
“算了啦。”来都来了。
于是,狭小的道里便挤了两个人。
一白一灰两个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中影影幢幢。
“哎呀,你过去点啦~”夜昙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拿屁股将身边人撞开一些。
猝不及防的神君好歹是抓住了阶梯的围栏。
“……”到底为什么要刻意挤他啦!
不得不说,有夫君帮忙修行的日子就是好——基本累不着。
其实她本来也累不着,但这下心情更是舒畅多了。
夜昙美滋滋地扒饭。
下午的工作……当然是要先吃好饭,小憩一下再开始干。
夜昙偷偷摸摸地关门,又吭哧吭哧地去厨房里提了一个桶出来。
明明没必要,却还同做贼一样。
她是在躲人。
虽然上午自己费了好些口水,已将夫君劝回去休息了。
但是……
夜昙想起那时候夫君的表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你怎么还没走?”夜昙吓得赶紧换了换拎桶的手。
刚差点就拎不住了啦!
少典有琴赶紧去接下。
“我帮你。”
“呃……”夜昙的表情有些皲裂,有些扭曲。
原因无他——下午的工作是浇肥。
“哎呀这活你干不了啦。”扫地什么的那他还勉强凑合,这种活就算是她……也不至于这么不厚道。
“你给我!”她想趁着人还没发现自己提着的是什么时,迅速抢回来。
“哪有什么活是我不能干,只有你能干的啊?”神君显然不会被这模棱两可的解释劝退。
要知道,没有情可是三百六十行都干过的。
“就凭……”看来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嘿!”夜昙猛地弯下腰,将木桶盖子一下抽走。
被那盖子掩了的,难以言明的味道一下都窜了出来。
“……”神君忍不住闭眼。
他也没办法以袖掩鼻。
手上这桶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进退两难。
一旁,夜昙早就提前捏住鼻子了,“我知道你想说,小没什么活儿没干过。”她的声音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那你干过这个么?”夜昙贱兮兮地调侃人。
“确实没有。”玄商君将手上木桶轻拿轻放。
这个他的确是甘拜下风了。
“可你怎么说……这活你能干得了呢?”
她可是公主啊。
“哎呀,人家我的才能呀可是很多的~”
少典有琴也不顾手上有没有那个桶的异味了,一把执过夜昙的手,抚着她手上一层薄薄的茧。
“对不起,委屈你了。”
“……”哎呀,这让她怎么回啦~
“你真要帮我呀?”见人松开自己手,真去抓瓢,夜昙忍不住再次确认。
“昙儿,你去凉亭那坐着便好。”
“不用呀,我帮你~”夜昙四下看看,“呀!”
只带了一个瓢,那怎么办呀?
她转转眼珠,伸手从人腰际围上去,跟个树袋熊似的扒在少典有琴身上,害得对方手一抖,衣摆上瞬间溅上了几粒泥点子。
也不知道是帮忙呢,还是有意捣乱。
离光夜昙的苦修生活这下直接成腻歪了。
每日干完活后,就到了修练法术时间。
她每次都是找一块风水宝地……躺着看经书。
卧树栖花,这会儿,身边小炉上烹着茶。
茶香四溢,悠闲得很。
少典有琴低下头,某花已经枕在自己腿上睡熟了。
闲茶一盏,花间偷眠,自是人生幸事。
神君嘴角含笑,低下头去,在人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记。
花偷眠偷到一半,醒了。
发现身边人也靠着大树,紧闭着眸子,手上还拿着经书。
“……”竟是睡着了。
也是,这些日子,每日早起替自己干活,还要帮她批注弥勒给的经书。
夜昙偷摸起身,悄悄将神君手上的经文给抽回来。
还是和往常一样,密密麻麻的批注。
她轻轻拿起手中纨扇摇着,开始学习。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地被身边人的吼叫吓了一跳。
“昙儿!”紧接着,便被紧紧抱住。
“怎么了呀?”夜昙拍拍人脊背,“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少典有琴尚未完全平复紊乱的气息,语不成句。
他是梦见,她被东华的法术击中了胸口,鲜血就这样淌了一地。
玄商君的确从未忘记过,夜昙曾经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遭遇娘子花式摸头。
“好了好了,别瞎担心,我一点事都没有,别害怕啊。你要再害怕,万一再来一个你……”
“……”话到此处,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
只是当晚,夜昙就重新开始赶人走了。
“那昙儿,我走了。”少典有琴又像往常一样,将人送到佛寮门口,然后转身欲走。
“等等,你进来。”
“啊?”
“有事跟你说啦,进来。”夜昙将人拖进来。
“那啥,你陪我已经有段时间了,要不就……先回去吧?”
“为什么?”神君有些莫名,“我来这里未来佛是知道的。”
“我说……你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夜昙双手抱胸,坐在自己床上。
她给人捏腿垂肩外加利诱什么的,也没能成功地说动弥勒,把自己的修行进程提前。
“他怎么会同意的?”
“其实……也没什么”,神君表情有些微妙,“我就是给了他一点金子。”
“他就那么爽快地同意了?”夜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来,还是自己给得不够多吧?
“你到底给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就是……一个真珠舍利宝幢。”
“什么什么?珠宝什么?什么样的?”
“……什么样……”就是佛家很喜欢的那种样子啦。
“要不我画给你?”
“嗯嗯~”
一副画作在玄商君笔下渐渐成型,夜昙将脑袋移过去。
金幢用珍珠等七宝连缀,存放着舍利,自下而上分为——须弥座、佛宫、及塔刹。
须弥座,呈八方形,有八方天,须弥海及山。山海描金,一条银丝鎏金串珠九头龙盘绕于海涌柱。
海面四周升起八朵描金木雕祥云,四大天王立于云端,气势非凡。
佛宫中心为碧地金书八角型经幢,中空,内置了两张经咒,及一只浅青色葫芦小瓶,瓶内供奉九颗舍利子。
华盖上方的塔刹,以银丝编织而成的八条空心小龙为脊,做昂首俯冲状;顶部有一颗大水晶球,四周饰有银丝火焰光环,意为佛光普照。
天王威严,天女多姿,力士嗔怒,佛祖庄严,出神入化。
“……”看起来就很贵。
不过,夫君这也是开窍了不少啊。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夜昙抬头,看向一脸笑呵呵的夫君。
不光是她有琴每日辛劳,姐姐……
夜昙当然担心青葵了——天界那么多老狐狸呢,谁能保证之后一直就太太平平呢?
而这佛法……自己好歹也给他们面子,修习过了;剩下的么,秘籍也到手了,大不了回去抽空修。
“有琴,你真的不打算回蓬莱么?”
“嗯……”
“既然这样……”她就该好好设计一下了。
“你还剩下多少钱呀?”夜昙试探道。
“你要多少呀?”
“有多少要多少。”弥勒老头向来喜欢金子,这他们都是知道的。
“你要金子是要……”
“我要让弥勒给我开个后门。”
“昙儿,你是……”稍一思索,便想通了,“你是打算同我回去了是吗?”神君开心起来。
提起回家他当然高兴。
就算不回家,离了此处,她的生活总归能好上许多。
毕竟这里连肉也不能吃,还有清规戒律,可太委屈他们家昙儿了。
“我想,把咱们带的金子都捐出去,然后请弥勒提前给我安排一次考核。”
“等等”,少典有琴略一思忖,便拉住了已经急不可耐开始清点自己财产的夜昙。
“我们最好不要直接给金子。”
就算是释家,也是要面子的,所以他们才讲究——镀金身。
“啊?你的意思是……要做成什么宝贝么?”夜昙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做成什么?我这里大概有这个数。”她张开手指同人比了比。
说实话,这段时间她还小赚了不少,绝对比夫君有钱~
想到这,小富婆挺了挺胸。
“这样,我回去想一想。”顺便让飞池回去拿些钱好了。
次日。
神君便将一个画轴交到夜昙手上。
“这是?”后者想将它打开,最终发现那长度已经快和自己身高差不多了。
在某花即将跳脚之际,少典有琴赶紧帮忙拉住另一头。
夜昙干脆将自己手里一头也塞回夫君手里。
本来就是他画的,当然要自己受着啦~
“这就是你的设计呀?”
她指着一个黄灿灿的方圆之物。
“这是以大威德金刚坛城为模本设计的。”
“坛城?”夜昙眼珠咕噜噜转了会儿。
只见纸上那座金屋四周环绕着山水、植物和火焰形的雕塑,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华丽与精致。
比她自创的“昙的城”奢华太多了。
不过……他倒是一直喜欢“坛”呢,嘿嘿~
察觉到这点的夜昙嫣然一笑,“金屋?全是金的?”
“嗯”,神君点点头,“我觉得他们该是会喜欢的。”
自己让飞池回了趟天界,找青葵批文书,征用之前他们在下界,还有当初经营留下的那些钱,还顺便拿了些藏宝阁中的宝贝。
图中这五印坛城的设计着实费了他一番心思。外观讲究庄严辉煌,有耀目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瓶,醒目的经幢和经幡;内饰主张圣洁绚丽,融合了彩绘、壁画、木雕、壁饰、镀金等装饰。
“不心疼?”
“那当然了,那可是要把你换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偷工减料呢!”神君理所当然道。
不过是用了上百公斤的黄金,镶嵌百余颗宝石,娘子可是无价的。
“……”
没想到他私房钱还挺多的。
“怎么?”见夜昙突然沉默,神君也有些奇怪。
“没什么”,后者阴阳怪气,“你可真有钱!”
“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再给你做一个……”反应过来的神君及时讨好道,“正所谓‘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嘛~”
“去你的!”又占自己便宜!
“昙儿”,少典有琴扶住夜昙的肩膀,正色道,“我是想,要换出你来,东西当然要价值连城。因为,你的价值,万万座金屋也抵不过。”
“那……”夜昙老脸一红,“那你现在岂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简而言之……是穷鬼一个!还给我再造一座呢!”
要是真的按这个模版做了,他俩是真的一时半会儿都成穷光蛋了。
“我……我会赚的!”
神君自知理亏,支支吾吾起来。
“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那你先回去,赚出来了再来找我呗~”
“我在这里也能赚的。”
“话说回来,这个东西……是要我们自己做啊?”夜昙咬咬手指。
这个难度……自信如离光夜昙,也觉得有点怵。
“放心,我和飞池两个人就可以了。”
“那不行!”夜昙脸上的为难神色一扫而空,“我要黏宝石~”
她兴奋地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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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出了精心制作的坛城后没多久,夜昙便收到了结业考核的申请。
结业时,弥勒还特别请了佛界的几位大佬来捧场。
夜昙展现功夫后,就开席了,紧接着轮到献艺环节。
夜昙转头,看看自家夫君。
表演节目这个事情,弥勒之前就知会过他们。
夫君刚听到的时候,的确是沉默了许久。
本来这是夜昙的活,毕竟要出师的人可是她。
只不过,某神不愿意看自家娘子去给别人献舞。
夜昙甚至为了这个事和他拌了几句嘴。
“干嘛?”她揣着手,斜睨夫君。
本来她还挺跃跃欲试的,没想到就能给人否了。
“我看你那会儿看我跳舞看得挺开心的呀!”
“那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
缤纷馆那会儿她可是跳给自己看的。
“……”看他那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了,“老古板!”
夜昙恨恨吐槽了句,“既然不让我去,那就你去吧。”
“嗯……啊?”
“……”神君闭上眼。
本来他是想用弹琴蒙混的,但据说跳舞是惯常指定的项目。
为佛献舞,多少是有点丢脸。
毕竟他们可是同级别的啊,不存在谁尊谁卑。
可为了能让娘子顺利出师……
按夜昙的话说,别说跳一支普普通通的舞了,就算是跳脱衣舞,就算是在刀尖上跳,那自己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上了。
神君还特地将原本两个人跳的舞直接改成一个人了。
期间,夜昙当然没忘记在那指点江山,总之这舞吧,改得……还挺大开大合的。
甚至还亲自给他挑选了释家风格的衣服。
还拉着他去逼仄的洞窟里跳,美其名曰——适应环境,打造氛围。
看着他撞到头还在那弯着腰哈哈笑。
这是习俗……入乡随俗!
少典有琴,你可以的。
神君一边跳,一边不断地给自己洗脑。
夜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往嘴里丢两个菠萝蜜果果嚼着。
“好——”她没忘了狂拍手,为夫君捧场。
虽然有点不情愿,他也还是为自己做了,那可不得捧场么~
一曲终了。
“哎呀,干嘛!”夜昙捂着半边脸颊,“你不会是喝酒了吧?”
“怎么可能!”在佛门喝酒,这不是公然挑衅么。
“佛祖还在看呢!”夜昙嗔了人一声。
“没事,他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何况你我。”神君笑得跟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
不远处的莲台上。
“你那收了个女徒弟,贫僧好容易也收了个,你这徒弟可是说没就没了……”
一瘦老头摸了摸胡子。
“哎……”胖子叹气,“谁说不是呢,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不过好歹自己也赚了点金子。
他们二人身后,不是弥勒和燃灯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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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神君与夜昙约好中午见面,整理完行李后再下山。
约好中午,纯粹是因为夜昙要睡懒觉。
“昙儿……”少典有琴去牵夜昙的手。
“我帮你收拾包袱!”
“哎呀,收拾什么呀,也没什么东西。”
她那小包袱还随随便便放在床上呢。
钱都用完了不是。
“你去那边”,夜昙朝着储物柜努了努嘴,“有点东西在那藏着呢!”
“?你不是没钱了么?”
“人家还有其他财产的好嘛!”夜昙拿手推推人胳膊,“快去快去!”
于是乎,她开始指挥自家夫君翻箱倒柜。
“……”神君将这些小物件拿出来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
他翻出了好多话本子还有零嘴。
随手翻一翻,话本子居然还是她写的!
可以想见,她心情一直相当美,过得也很滋润。
“哎,你别放进来,这些都是要留给青莲姐姐的。”
“昙儿,咱们不再请她吃饭么?你就送她话本啊?”这是不是不太好?
“青莲姐姐说不用麻烦了,有缘自会再见的。她的境界可比咱们高很多哦~”夜昙意有所指。
“再说了,我话本怎么了?我话本不有趣,嗯?”
“……不是……”神君略委屈。
夕阳从厢房的窗户中透了进来。
神君背上娘子的小包袱,二人手拉手准备下雪窦山。
“……”
夜昙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神君疑惑地看向她。
“我还是去找她一下吧!”
“你是说青莲么?我和你一起去吧?”怎么说也要感谢一下她照顾娘子。
“哎呀不用了,比起你呀,其实她还是更喜欢人家我一点啦~”夜昙随随便便说着诛心之语。
“……”
香堂中。
灰色的倩影正如往常一般焚着香。
“青莲姐姐”,夜昙想着,还是要和她正式告别一下,“你……你还是不下山吗?”她佛法练的比自己还好。
“因为,我的愿望还没达成。”青莲转过头看了看佛龛处长明的灯火。
无人能来。
“青莲姐姐,你别太伤心了,我想,你要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的。”毕竟她和她有琴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有今日的。
“那我就……借你吉言啦。”青莲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万事不过心的样子。
两人拥抱后,青莲送夜昙出了门。
“夜昙,这个送你和你夫君吧。”她递出了手中的礼物。
“啊~谢谢~”有礼物拿好开心。
夜昙满足地接下两尊小巧的佛像。
“青莲姐姐,你也要记得去拿我给你留的零嘴和话本哦!”
“然后,我在天界给你和你夫君留两个职位哦”,她开始许空头承诺,“等你搞定了这里的事情就来找我吧~”
夜昙便朝青莲挥手告别,复又蹦蹦跳跳地往长阶那走去。
“好。”只余下青莲一人目送着紫色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