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外围杂草丛生,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只有一条狭窄小道上的杂草被人细心割除。
国师府传承六百七十八年,共三十五任大祭祀,十三任国师。
国师只有在大祭祀年幼继位能力还不足以撑起国师府时才会出现。
第二十八任大祭祀下令国师府避世而居,每十五年才可开府一次允许全国百姓前来祭拜神主请求庇护。
也只有在开府前一天,国师府会派专人将旧路重新开辟。
虽然狭窄,但也勉强够用。
这一日来的人会很多,因为每一个前来祈福的人都有机会向大祭祀寻求预言。
每一个人都渴望在最庄严神圣的地方,得到神主最纯净的庇护。
这一日所有城镇的城门都不会关闭,以便百姓可自由进出。
而今日,就是国师府开府的日子。
沈南湘本想趁着这个府里众人都忙碌的日子好好的跑出去探一探京城的底细,没想到沈叔会将江恩叔叔派出来看管她们。
带着帷帽的沈南湘站在粘稠的米粥前搅动着勺子,照看着不让锅里的米粥糊锅。
不远处的小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急匆匆赶往国师府的人。
这些都是天不亮就从附近的村庄赶来的。
听府里的老人说,每十五年到开府的日子时,离国师府不远的村庄都会涌入一大批前来国师府祈福的人借住。
众人神色紧匆目不斜视都赶路,都是为了成为最早一批进府的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
如今才刚辰时,沈南湘不敢想象要是太阳再高些,小路上该多拥挤。
“江恩叔叔,这里太过偏僻,您把施粥的地点置在这里,真的会有人注意到吗?”沈南湘问。
在沈南湘身后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江恩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的开口:“附近每座城通往国师府的路上都有施粥点,这里是因为你出府的缘故特意新添的地点,供人歇脚用的,你自顾做好粥即可。”
沈南湘恍然大悟,不满的质问:“您和沈叔早就知道我会出府?您们故意放我们出来的?”
“嗯?”江恩装傻解释,“我不知道,我只是依照国师大人的命令行事。”
“那还不如置个茶铺更有用。”凝霜小声嘟囔。
“谁说没有茶的?”江恩坐起身反驳,冲凝霜不羁一笑,“大人心细如发丝,自然准备了茶水,本来我怜惜你们,想着替你们减少些负担。既然现在小凝霜强烈要求,那我只好满足喽。后面马车里有水也有茶叶,就辛苦你们再添些工作量啦。”
凝霜站在原地不敢动,欲哭无泪。
她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啊。
江恩狭眸微眯,拉长语调:“小凝霜……”
凝霜立刻跑向那辆沈祝命人刻意安置在这里的马车上将煮茶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搬下来,丝毫不敢懈怠。
“凝霜遵命。”
江恩欣慰的重新躺下,安心的闭上了眼。
“我只负责看管你们别乱跑,剩下的活都要你们自己去做,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待到国师府闭府之后随我回去,把心里那点机灵收好,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的。”
“知道了,江恩叔叔。”三人异口同声的幽怨道。
三人任劳任怨的摆弄起了这破旧的小摊,心知自己今天是哪里都去不得了。
这地方不大,四方小桌,一辆马车,一个粥锅还有刚支起来茶炉。
哦!还有江恩躺着的躺椅。
沈南湘寻来一个帕子,将桌子和椅子擦的干干净净。
天色渐亮,来客渐至。
沈南湘身边原本高高摞起的瓷碗只剩下零星几只。
菱悦临危受命开始洗起了碗,擦碗的手快的飞起,才堪堪跟得上沈南湘使用。
这里的桌椅已经不够用了,找不到位置的所幸席地而坐。
不着急赶路的都聊作一团,一旁煮茶的凝霜眼睛盯着茶壶,心却在他们的谈话上。
“听说今年太学里那群娇生惯养的王公贵族也会来国师府祭拜神主大人并聆听国师大人的教诲,以便未来进入仕途之后保国运昌盛。”
“说不定我们赶路的时候,身边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呢!”
“诶诶诶,我还听闻,每一任国师都会亲自提点未来天子的命运之路,而如今,国师大人唯一能接触外人的就是今天,我们今天还真有可能遇到未来的天子呢!”
“如今那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哈!”
“别高兴的那么早,说不定他儿子比他更糊涂呢?”
“你们在这里议论天子,就不怕他生气的拿你们的人头?”
“怕什么,国师府脚下,他岂敢动粗?”
众人笑做一团,沈南湘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说如今的天家势力通天,国师府已无能力抗衡,只只能再□□让,以保全自身吗?
深夜里天佑叔叔的愁绪、沈叔提起当今天子紧皱的眉头、洛姨的忌惮,都不像是假的啊。
怎么这群百姓都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
不应该啊。
“善人,麻烦来碗粥好吗?”
沈南湘听见有人呼喊,连忙回神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来人喘着粗气,沈南湘抬头时看见他脚下有个人昏迷不醒,忙关切询问:“这是怎的?”
沈南湘将锅里为数不过的稀水都盛给了他们。
那人接过米粥,解释:“这是我的友人,今早来的太急未吃早食,饿昏了过去。”
沈南湘不忍,慌忙叫人腾出一套桌椅,叫人先把他昏迷的友人放在桌子上。
沈南湘还特意寻来一个勺子递给他。
那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谢谢善人关心。”
沈南湘摇了摇头:“无碍。”
沈南湘瞧着两人,怎么也不觉得两个人会是一路人。
清醒着的那位身上是上好的锦缎袍子,深蓝的颜色显眼的很,而他身旁昏迷的青年身上的袍子被洗的掉色,灰扑扑的落魄极了。
“善人,来碗米粥!”
沈南湘听见人呼唤,连忙上前给人盛粥。
再转头时就看到清醒着的那人笨拙的将米粥塞入昏迷的那人口中,昏迷的那人未吞下去多少,下巴糊满了米粥。
“你不会给昏迷的人喂食?”沈南湘走上前问。
清醒着的那人手足无措的收回拿着勺子的手,老实回答:“不太会。”
沈南湘叹了口气,扭头吩咐凝霜:“麻烦帮我照看一下粥摊。”
凝霜应道:“好的。”
沈南湘弯下腰伸出手:“我来帮忙吧。”
那人一愣,沈南湘赶紧解释:“我是医者。”
那人不好意思的将勺子和盛着米粥的碗递给沈南湘:“麻烦您了。”
沈南湘掏出一方帕子将昏迷着的那人脸上的米糊擦干净,随后不偏不倚的丢到了菱悦洗碗的水盆里。
沈南湘的动作干净利索,清醒着的那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戴着帷帽的姑娘不由得钦佩起来。
刚刚她的力度和准头,一定是个练家子。
不愧是国师府的人,不仅会医术,武功也不错。
“别愣着了,帮我把他的头稍微抬高一点儿。”沈南湘温声说。
清醒着的那人连忙将昏迷着的那人头抬的稍高一些。
沈南湘缓慢细心的将米汤一勺一勺的喂进那人嘴巴稍深的地方,借助他吞咽的本能将米汤喝下去。
一碗米汤喂了不少时间。
喂完以后,沈南湘叫人把他的头放回桌子上。
沈南湘有为他把了脉,惊讶的挑眉。
这么虚弱的身体,能活到现在可真个奇迹。
她起身准备离去时,清醒着的那人急声叫住了她:“善人,他何时能醒?”
“他身体太虚弱了,叫他自己醒恐怕天黑尽了也不行。”沈南湘答。
“那怎么办?”那人着急喊出声,“我们还要在午时去拜见国……神主大人啊!”
国?国师?
他们要去拜见沈叔?
他们是太学的人?
可那位昏迷着的青年衣着寒酸,怎么看都不像王宫贵族的人。
真是奇怪。
“别急,我去拿针盒,为他施个针弄醒他。”沈南湘淡声说。
清醒着饿那人连忙站起身,躬身作了一揖:“多谢善人。”
沈南湘屈膝低头也回了一礼。
沈南湘出府时特意带上了自己的针盒,以备不时之需。
她原本是想在京城偏僻一角置个小摊给人探病的。
被江恩抓住之后还以为自己的针盒没有用武之地呢。
沈南湘取来针盒后,熟练的打开针盒取出一针后放将盒子在桌面上。
清醒着的那人无意的撇了一眼敞开的针盒,忍不住在心里啧声感叹,国师府还真是财大气粗,连个小善人的针盒里面垫的都是上好的丝绸。
沈南湘将针扎进昏迷着的那人人中穴,慢慢的加了几分力。
昏迷的那人悠悠转醒,睁眼只看到一顶白茫茫的帷帽里隐约的人头在自己面前晃动。
“他醒了。”
眼前人是个少女,嗓音温和,但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线,显得有些冷。
沈南湘见人醒了便收回了针站起身。
刚刚昏迷的人慌忙起身,但因身体虚弱,手臂使不上力又重重的跌了下去。
一旁清醒着的那人连忙抱着他,喜极而泣:“唐俭朝你快吓死我了!”
姓唐?皇室的人?
沈南湘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名字。
她的眸中划过冷意,不管国师府同天家的关系到底如何,皇室的人一定都不是个好相与的。
沈南湘又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一旁围坐一处的布衣百姓,依旧热火朝天的聊作一团,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声音。
沈南湘松了口气。
唐俭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带着些哑:“抱歉慕容湛,让你担心了。”
悠闲的躺在躺椅上了江恩听到这个名字猛的睁开眼睛。
慕容湛?
江恩坐起身好奇的扭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身着深蓝色袍子的青年一身贵气,五官像是被精细打磨过的,硬朗的线条正气凌然。
嗯……就是气质有些……洒脱。
不过正好中和了他稍冷的面容。
真是和慕容天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怪不得慕容天佑这只猫头鹰这两日天还没黑透就早早的就歇下,原来是盼着自己侄儿上山见他呢。
不过慕容湛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二叔,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那十几年没有声息的二叔就是国师府现任的大祭祀。
沈南湘又重新盛了一碗米饭递给唐俭朝,道:“再喝点粥吧,不然一会儿没有力气赶路,从这里走到国师府至少要一个时辰。”
唐俭朝耳廓顺间红了个透,他小声说:“谢谢善人。”
沈南湘答:“举手之劳。”
“善人……”
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湛笑意盈盈的刚抬手准备再次感谢面前这位戴着帷帽,神秘非常的大善人时,不远处的一位年迈的声音把他打断了:“善人会医术?可否帮老朽看一看困扰我多年的头痛症?”
沈南湘冲他颔首应答:“好,请您稍等。”
慕容湛的手还来不及放下,沈南湘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沈南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沈南湘问:“还有事?”
慕容湛讪讪的放下手,不知道为什么,在此人面前,他总有些心虚。
可能是对良善之人的敬畏吧。
慕容湛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朋友,我是……”慕容湛连忙说。
沈南湘抬手打断他,微微俯身,轻声提醒道:“你是谁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举手之劳也不需记在心上。这里鱼龙混杂,还望公子长些心眼,莫要太过招摇被人坑害了去。”
慕容湛心里一咯噔,惊恐的扯了扯嘴角。
“歇过后就赶紧赶路吧,莫要耽误时辰。”
沈南湘言毕,拿起针盒朝刚刚找她治病的老人走去,细心的为他把脉、询问病情,摸清病源后熟练的为他扎针。
没一会儿就又有不少人围到她身边请教病痛的缓解之法,沈南湘都一一温声的耐心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