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阳光威力骤减,树上绿得更暗,叶子被腐蚀出一圈干枯脆弱的土黄,彻底被土黄吞噬的则从枝头掉下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等待化为养料。走过树下,踩上枯黄的叶片,一阵风吹过,耳畔环绕着沙沙声,像是奏响了某种乐器。
也许是因为今日天晴得万里无云,阳光带着的暖意不再被云层劫走,尽管前两天突然冷得厉害,双生子的生日却是暖和的。
一居室的客厅同时待五个人属实是有点拥挤,好在枕槐安家哪都能坐,没有凳子不够的问题。
江殊彦自从知道了他俩生日就一直嚷嚷着到时候要喊上他,进了十月更是三天一问:“几点?去哪?还有谁?”
这是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惦记着盼望着他们的生日,说完全不感动是胡扯,但这头一份的惦念属实是过于热情了,热情到那点感动还没浮到表面上来就被烦躁打回去了。
某人好像今天是要去自己家给自己过生日似的,十分自然地代替寿星和房屋主人邀请了他的同桌,也不想想在场几位都是男的,就人家一个姑娘来了会不会不自在。理所当然地,他被拒绝了,不过原因倒不是以上,而是因为安静有事急着回家,大抵是要照顾姐姐。
从悄无声息的互相帮助,到前些天互相误解后的坦白,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慢热的女孩已经融入了他们。人类真的很神奇,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带着一股能量,周围的人总是不自觉地就被拉过去了,比如江殊彦。有些人之间好像拴着一根细线,看见了,顺着摸过去,回过神来已经到对方身边了,比如沈语秋对枕槐安亲近得格外快,比如双胞胎和安静明明都不是什么容易和别人建立起联系的类型。
安静没有来,但让江殊彦带来了礼物,当然,是偷偷的。兄弟俩并不知道有收礼物的环节,以为只是分一分蛋糕,一起吃个饭。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他们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生日,或者说属于他们兄弟二人的生日,应该是静悄悄的才对。互相交换礼物,围着一个小蛋糕,许愿、吹蜡烛,如果碰巧是妈妈在家的日子,还要留一只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有脚步声靠近就立马藏起来,不能被发现,否则会被骂,甚至会挨打。
他们的生日对于他们的母亲来说,只是苦难与屈辱的纪念日。
除了对方,没有人期待、庆祝他们的出生。
原本是这样的。
可没人会为了一个不值得期待、不值得庆祝的日子准备三层的蛋糕塔。不大,但一定是亲手作的,而且中间那层一定是奚流的杰作——奶油抹得坑坑洼洼,裱花歪出二里地去。没有一家做成这样的蛋糕店能不倒闭。至于为什么中间那层一定出自奚流之手——枕槐安虽说不常做这个大小的蛋糕,但起码不会让奶油从裱花袋里出来后变成一坨,且上下两层的奶油明显比中间的平整不少。
“锵锵!生日礼物!我和小树亲手做的蛋糕,好看吧?”
“上来就是礼物环节吗?我还没拿出来呢!等会等会,等会啊。诶墙上那堆照片里是不是有去年圣诞节还有过年的?有我吗有我吗?这是安静让我带过来的,然后这是我的。”
“一会要想抹奶油有喷□□油,蛋糕上的可得好好进肚。亲手做的!吃不了打包带走。”
“奶油……喷出来再抹吧。”
“没事儿,一会儿吃完饭去我那玩,不弄你地毯上。”
“……”
明明只有三个人在说话,却热闹得好像在挤满了人的宴会里,主角是捧着罩在玻璃罩里的彩纸折的花丛和一罐千纸鹤楞在原地的两个少年。
沈闻枫把装着千纸鹤的透明罐子举到眼前,里面有几只折的不太好,歪歪扭扭的,上面还有些本不该有的折痕,大概是出自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孩之手。是陌生人送给他们的祝福。
并不是没有人为他们存在于这世上而高兴,只是他们不曾向外看一看。
“站那干什么?”枕槐安站在放着卖相算不上很好的蛋糕的小桌旁,身后是对着满墙照片讨论的奚流和江殊彦,向少年们伸出手,“过来啊,小寿星们。”
沈语秋突然有点想哭。
明明内心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眼泪好像已经准备往眼眶里涌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现在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左手被沈闻枫牵住,沈语秋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那一点泪意随着气流下去,喉间隐隐约约的堵塞感随着气流出去。泪意过后,是控制不住的笑。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和听到笑话不一样,并不想发出声音,就只是想弯下眼角、勾起唇角,只是想做出这样的表情。可能是得到的幸福突然太多了,身体里装不下了,只能借着表情展示出来,与他人、与眼前的世界分享。他和哥哥一起,将还空着的手伸过去。他们指尖相交,一起搭上那只向他们递来的手。
第十七个生日,他们在亲友的簇拥下,在满腔的幸福中度过。
墙上的照片越来越多,主角也不再限于那不变的两人,右侧不是很起眼的位置空出来了一小片,是特地提前为奚流腾出来的。位置是他自己选的,枕槐安本来想从靠中间的位置替换几张下来,但奚流说想要挨着他——挨着他今年生日时拍下的照片。
工作日上午没什么客人,秉着不错过任何一个节日的精神,枕槐安开启了他的万圣风装修项目。奚流目前基本上算是个无业游民,他那游戏主要是自己做着玩,目前每天的主线就是围着枕槐安跑,自然而然加入了装修行列。
淡绿色调的清新简约风配上万圣装饰,倒也算不上难看,但总感觉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我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奚流一本正经地说。
“嗯?”枕槐安站在凳子上,伸直了胳膊往房顶挂小蝙蝠。
关着门的室内温度不算低,外套被扔在一边,下摆塞进裤子的上衣随着抬起的手臂勾勒出身体曲线。奚流没忍住凑过去摸了一把,美名其曰“怕你站不稳摔下来”。
手上耍流氓也不耽误他贫嘴,接上了刚才没提完的“问题”:“老板太漂亮了,而且漂亮得很不万圣,不是一个风格的。注意力都被你抢走了,没人关注万圣节了,你要不装扮一下?”
枕槐安拍掉身上越来越放肆的咸猪手,玻璃的另一边只是目前没人路过,不是没人存活。他直接问:“又想看我穿什么?”
“什么都想看,幽灵、吸血鬼、狼人、巫师……”奚流大概是得了什么一天不调戏枕槐安就会不治而亡的怪病,他说,“或者有个最省事的,你扮魅魔吧,什么都不用干,往那一站就能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
“幽灵、吸血鬼、狼人、巫师……”枕槐安重复道,人被调戏多了,难免沾上点,脸皮也跟着厚起来,他勾起奚流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雇你给我当节日NPC怎么样?正好从明天开始一天一个,当天扮魅魔。”
他俯下身,趴在奚流耳旁说:“晚上回家扮。”
奚流趁机偏头凑上去,舌尖扫过他耳廓:“那你可得负责喂饱我。”
枕槐安直起身,心无旁骛地挂小蝙蝠去了。
就是耳尖有点泛红。
调戏人也是一门学问啊。
不知道是嫌空气太安静人类太尴尬,还是听到了奚流没憋住的那声偷笑,枕槐安想找个什么普通点的话题聊,但想来想去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几句话,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提取了个什么玩意,嘴先比脑子还快地问出来了:“你不找个工作吗?”
说完枕槐安就闭嘴了,开始在内心控诉面对面交流为什么没有撤回键。奚少爷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样样不挑,硬要说的话最费钱的爱好也就是枕槐安。不仅有个好妈还有个好小妈,不仅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有远大志向。钱够花,没追求,找工作就成了体验生活,以至于他那个对待领导的态度,出去给人打工老板估计只可能是他亲妈,而他亲爱的母上大人远在百里之外。几里之外也不可能给他在望河乡石一个穷乡僻壤的破村子里安排个正经职位。这话问出来和问奚流“你不从我眼前滚开吗?”没什么区别。
“怎么?想玩异地恋?”好在少爷本人是个不要脸的,什么到他嘴里都能变**,“可是我不想诶,看得着吃不到,身体会憋出问题的。真出问题了别的倒是次要,万一你受不了无性之恋不要我了怎么办?”
枕槐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要是不喜欢我这种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呢,我就去找点事儿干。但是你要是只是想找点话把前面那几句的对话框顶上去呢,你可以对我表白啊。”奚流瞥了眼窗外,抓上几个小蝙蝠,绕道枕槐安面前,把他的手牵过来,一个一个往他手指上绕小蝙蝠的挂绳,“哪怕你说不出来那么多花样,好歹咱俩也能凑出来四国语言,一句话能说四遍呢。”
“来,我先教你一句,跟着我说。”他仰头去看枕槐安,“Je suis né pour te rencontrer。”
“什么意思?”枕槐安问。手指在对方掌心里动了动,上面勾着的蝙蝠也跟着小幅度地晃了晃。
“唔……”奚流想了想,学艺不精导致的心虚一点没在面上显出来,他说,“Es piedzimst, lai satiktu tevi.”
闻言,枕槐安轻笑一声,握着奚流的手从板凳上下来,小蝙蝠们短暂地飞舞着,他目光撞进另一双眼睛里:“僕は君と会うために生まれた。”
“我是为了遇见你而出生的。”
我不会法语也不会拉脱维亚语啊!说的不对全是翻译软件的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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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