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不累?”枕槐安问。听语气不像是关心,像是骂人。
他昨天晚上住在奚流那边,想着转天反正也是直接去店里,准备好的花就没往回带。也多亏了这个,才能顺利的出门。
不知道是对花草的执念重新被勾起来了,还是单纯因为这是枕槐安送的,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分钟,奚流拿着手机在那盆他不知道叫什么的花旁边蹲了十一分钟,剩下那一分钟在抱着枕槐安啃。
“累,腿麻了起不来,你抱我。”他不嫌脏倒也不嫌凉,一屁股坐地上,跟个耍赖坐地炮的小孩似的朝枕槐安张开双臂。
“起来,还没擦地呢。”枕槐安过去想把奚流拉起来,“熊孩子”不配合,往回拽了一把。他本就被拽得不稳,脚又绊在旁边椅子腿上,整个人扑在奚流身上,手还按在他腿上。
“嗷!啊、啊!别动!”
一嗓子嚎地惊天动地,不像是装的。枕槐安送他了个白眼,故意在他腿上又按了一把,内心评价:报应。
“别别别!腿!腿麻!真的!”
枕槐安有意无意地又按了两把,才从奚流身上起来,双手环胸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龇牙咧嘴地抱着腿不敢动。
奚流坐在原地,大腿以下临时化为石像,等自己恢复行动能力时也要扒拉扒拉叶子,问:“这是什么花啊?”
枕槐安感觉这花快让他扒拉死了。
“玉米百合,随便买的。”他从奚流的魔爪下将这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开花的可怜植物解救出来,移到吧台里侧,回来看见人还在地上坐着,踢了一脚,“赶紧起来。”
奚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一反常态地对着枕槐安送的东西挑三拣四:“其实你可以直接送我红玫瑰的,我不嫌土。”
枕槐安给了他第二个白眼:“我送你狗尾巴草。”
“那不行,”奚流凑过去挂在枕槐安身上,尾巴又翘上了天,“不适合咱俩现在的阶段,我非常了解你对我的爱。”
“滚!”
知道还装!
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肘,奚流从背后揽着枕槐安,把下巴搭在他肩上,问:“这花放你那还是放我那?”
“给你的放我那干什么?”枕槐安挣了两下没挣开,反正这个点外面也没什么人,就任他抱着了。
“什么你的我的。”奚流说,“这是咱俩爱情的结晶。”
说着还把手覆在枕槐安小腹上,成功继两个白眼之后获得了两下肘击。
不知道是做蛋糕上瘾,还是怕某人逮个理由又要闹,今天的蛋糕依旧是亲手制作,还有万圣特供小饼干。奚流在外面贴没贴完的小蝙蝠,枕槐安一个人在后厨,随着来电铃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沾了一手的面粉,想喊人帮忙接一下:“奚流!”
等了两秒没有动静,以为是对方没听到,又喊了一声:“奚流!帮我个忙!”
按捺住骂人的冲动,内心默念着“就今天一天,大不了过了十二点揍他一顿”,枕槐安换了称呼:“哥!帮我接电话!”
“来咯!”
手机被从口袋里抽出来,按下接通举在耳边,枕槐安踩了间歇性聋子一脚:
“喂,您好。”
“啊、妈。”
一声妈喊得奚流起了好奇心,往手机听筒旁凑了凑,见枕槐安不躲便直接贴上去光明正大地偷听。
“嗯,今年也不回去。怎么了吗?”枕槐安用胳膊肘怼了怼奚流,做口型让他开免提。
“……家姑娘的同事,跟你差不多大,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见见。”中年女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前半句话没听清,左右不过是哪个亲戚哪个邻里哪个同事。
“这根我回不回去过年有什么关系……”枕槐安轻叹出一口气,小声抱怨了句,眉间微微皱起,语气中满是无奈,“妈,我说过了我不想结婚。”
“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就想开了,到时候再找可就来不及了。”
枕槐安的父母其实算不上死板,对于他大学毕业后不考公不进企业跑来这穷乡僻壤混日子的行为毫无怨言,唯独在结婚这件事上顽固得像块挪不动的石头。在他们嘴里,婚姻观,甚至是性向,都是一句你现在还小可以解决的,哪怕已经二十三了,“不想结婚”这类话仍旧在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范围里。
“我不想找……”对方无视他“不懂事的胡说”,开始讲起那位完全陌生的姑娘,从年龄、外貌、学历、工作,再到家庭,无奈的语气终于被不耐烦侵染,
“妈!”
“又烦!又烦!”电话里的声音被他的态度激怒,枕槐安就当自己听不见,去旁边水池洗手,等着成套的说辞结束,“每次说两句就烦!都多大了还不找对象!像话吗?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走了!能不能别跟个小孩似的,懂点事儿,你现在不结婚生子老了怎么办?”
说不想结婚的时候是“你还小”,催的时候又成了“都多大了”。一套话枕槐安自从成年那年的春节以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区别不过是听到的频率越来越高,催促的意味越来越明显,语气也从随意变得急躁。他在围裙上抹了把手,从奚流手上接过手机,手指悬在显示打开的扬声器图标上,准备好了才用“今天吃馒头”般的语气开口:“我喜欢男的。”
说完便落下指尖,关了扬声器。
信是不可能信的,以前被催急眼了也不是没说过自己不喜欢女的这种话,直接被当成胡说的气话处理了,还不如说不想结婚。不信归不信,根据枕槐安的经验,他妈妈听了这话肯定又要喊着骂他胡扯。
他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老实待着听他被催婚的男朋友,对方正巧凑过来像是要说什么。枕槐安把手机拿远些,奚流附到他耳边小声问:“我能见光吗?”
拿远的手机回到嘴边,枕槐安抬手摸了摸奚流毛,往快灭的火上倒了一桶油:“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就在旁边。”
没等火反应过来,枕槐安将手机话筒举到奚流面前,奚流乖巧地添了一把柴:“阿姨好。”
“虽然说证是领不了,但您要是想办个婚礼收份子钱倒是也行,就是得备点速效救心丸,别当场吓晕几个老古董。”电话的两大好处就是,互相见不到人,且随时可以单方面挂断,“忙着呢,撂了啊妈。”
手机调成静音揣进口袋,枕槐安问奚流:“怎么样,这回见得光够了吗?不够我给你送南半球去找片沙滩。”
“那可不行。”刚才电话里毕竟是枕槐安的长辈,他不好还没见面就乱散德行,这会儿电话挂了又解封了,指指枕槐安,“氧气在这呢,有气儿没光能活,有光没气儿可活不了。”
这次做的蛋糕比较小,再加上上次的经验,减去奚流的捣乱,万圣蛋糕做得像模像样,要不是实在太麻烦都可以当节日限定新品。
小饼干分装好放在收银台旁的竹编小篮子里,虽然早就来不及了,不过蛋糕送进冰箱冷藏前枕槐安还是又问了一句:“奚流,你确定就要这样的?”
奚流又聋了。
枕槐安:“……”
枕槐安:“哥。”
“哎!”聋子又好了,“当然行,没问题。”
枕槐安眯了眯眼,说:“不会事后拿蛋糕做借口胡搅蛮缠装可怜吧?”
“怎么会呢。”奚流笑得不知是真是假,问“奶油还有剩吗?”
枕槐安双手比了比做好的蛋糕的大小:“你觉得做这么点一小蛋糕用得了你打那一盆奶油?”
“铺张浪费”的大少爷拿了个盒子把奶油装起来方便一会儿打包带走,说:“放心,今天之内一定能用完。”
日月交替,属于万圣的时间才正式开启。虽然是周日,但今天的客人格外多,逗留的时间也比平时久些,询问可不可以多拿一块小饼干的,拍店里装饰的,还有几个大着胆子找老板合照的。
枕槐安戴上了狼耳朵发卡,被奚流半哄半求着戴的。白天被奚流强制要求出去玩玩的双胞胎也来了,本着“有福同享”的美德,受物资条件限制,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个挂着细链流苏的银色星星发卡,忙里偷闲给沈语秋别脑袋上了。
等人流散得差不多了,送走店里最后一位留下来缠着枕槐安聊了半天护发心得,对着他一头长发两眼冒光的小顾客,室内除去老板和店员,就还剩一个来谈恋爱的奚流,和一个来凑热闹的江殊彦。
枕槐安提早翻了门上的挂牌,拿出提前留出来的小饼干,指使奚流去拿蛋糕。
某人的间歇性耳聋又发作了。
枕槐安拿他没办法,谁让是自己答应的呢。
“哥。”
“哥?”
时间回到前天早上。
早自习铃声响起前十分钟,安静把书包放在座位上,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糖出来,转身放在兄弟俩桌子上,包装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紫色。江殊彦跟着一起道了谢,乖乖坐着等自己的糖,顺口问了一句:“都是葡萄的吗?”
“嗯,我姐姐喜欢葡萄,买了很多,周日不上课,就今天带过来给你们了。”安静又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一小把糖果,放在掌心里朝江殊彦伸过去,在江殊彦拿到前又收起五指,朝他一挑眉,“虽然不是当天,但你是不是应该先说一句什么?”
“不给糖就捣蛋!”
今早,因窗帘的遮挡而有些昏暗的卧室里,奚流隔着被子压在枕槐安身上,耐心地等待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离的恋人给自己回应。
枕槐安昨天被他拉着闹腾到半夜,这会儿刚睁眼睡意还没散去,就那么任他压着躺了几秒,脑袋清醒过来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伸手往被当做床头柜小桌上摸去。桌上搭着一件外套,刚拎过来还没找到口袋,就被奚流夺过去扔到床脚:“不给糖就捣蛋,没有糖给个吻也行。还有,今天睁眼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没忘吧?”
再充足的准备遇上流氓也是白费,枕槐安双臂环上他脖颈,主动仰头送上一个吻:“生日快乐,唔……”
他想了想,换掉了原本准备出口的称呼:“小鱼哥?”
奚流被喊得一愣,但资深流氓就是资深流氓,很快回过神来,低头和枕槐安蹭蹭额头:“别小鱼了,直接喊声哥听听。”
枕槐安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占便宜没够是吧?”
“我本来也比你大。”奚流说着,整个人趴在枕槐安身上,开始耍赖,“一年就这么一天,就喊今天一天,满足一下我小小的愿望吧。”
枕槐安不想满足,但枕槐安动不了:“你再不起来以后你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
显然流氓有着十分明确的目的,考虑到了目标那BMI够呛能达标的体重,小臂在两旁没闲着,身下人只是动不了,不会被压得太难受。
枕槐安试图转移敌方注意力:“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放我店里了。”
但失败了。
且放弃了。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