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投影师[赛博朋克] 第14章 绛红雪白色花瓣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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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内，梅凝正扶着通道把手，向另一侧舱门前行。

此刻的她身着长款的星际联邦军制服外套，藏蓝与纯银，勋徽和肩章，生生将演员自身的秾丽再装点了属于角色的铿锵英气。

场景架构完成之后，她已经是“洛贝莉亚”，联邦军的年轻准将，也是这艘巡航舰的舰长。

“剧组”的配备很完善，他们所处的场景几乎是和原作电影没什么两样。真空的环境中没有气流声，仅有舱内循环系统运作的白噪音。

随着开关触发的声响，另一侧的舱门打开，男性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

洛贝莉亚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继续顺着轨道缓缓移动，直到他身前才轻盈停下。

“罗德中校，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呢？没记错的话，现在我们应该聚集到主厅，准备召开晚间会议才对吧？”

“舰长……原谅我不辞而别。该留下的东西，我一件也不会带走。”

两人的语气礼貌而梳理，却又显然带着陌生人之间不具备的、纠缠在语句留白里的奇妙往事。

一对渐行渐远的情人形象瞬间鲜活。但是在无言的寂静之外，两人还有各自的心怀鬼胎。

“中校，我们的合作应该还没有结束吧？你难道是忘记了出这艘巡航舰，可是需要舰长权限许可的。”冰冷的弧度从洛贝莉亚的唇角跃起。

“没事——很快就不需要了。”

洛贝莉亚——或者说梅凝的笑容停住。

先修改台词的，居然是路铭程！

“这是什么意思？”她屏住神息，先保证平静地应对变动。

这段剧情简短而富有张力，罗德和洛贝莉亚互相试探，爱得更深的洛贝莉亚被伤痛绑住，浑然不觉已经被罗德设计。

原剧本里，罗德言语中表现了一些爱、不舍之类的情愫，仿佛痛惜于立场不同带来的别离，并向她承诺自己一定会回来——

然后他就把这艘战舰炸了。

之后只剩罗德凭借着宇宙中接应的帝**战友，带着珍贵情报独自脱身，只是阶段性重要角色的洛贝莉亚殒命宇宙。

路铭程放弃了那一番可以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肺腑之言，改为挑衅一般的台词。并不是他不想演，而是他想让高傲又学院派的梅凝陷入惊慌，以损人来利己。

梅凝心里冷笑，果然，不管何时，路铭程在这一点上，都绝对不会出乎她的预料。

“很快，你也可以从职责带来的枷锁中脱身了，贝拉。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直接一起奔向自由也说不定。”招牌性的迷人笑容出现在男主角的脸上，他唤的是作为情侣之间的昵称，知道剧情走向的人却能明显听出其中讽刺。

台词改得还算有意思。演员梅凝心中如此评判着。

——但是你的戏路，过了多少年还是这么的好预测、模板化，没有进步到让人发笑……“影帝”路铭程。

“那大概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呢？罗德？”这下，洛贝莉亚脸上的笑容变了，从一开始浮于表面的疏冷，变得更加生动、热烈……却残忍。

“会影响到我们召开会议吗？会影响到我的晚餐吗？……还是说，会影响你的同伴和你联络的时间呢？”

她看到路铭程脸上一瞬间凝固的表情，仿佛听到自己丢在舞台上的火雷爆裂的声音，不过她并不会让得意的神情随意浮现。

—

“这改动的幅度有点过分了吧？”林浚卿看入神了，电子笔撑着脸颊，“这是直接让洛贝莉亚变成了背叛的‘知情者’，如果是原电影的话，结局可能都要变了。”

裴素羽感觉林浚卿好像对流行的事物兴趣缺缺，却不知道他对这种星际题材的老电影倒是相当熟悉。

“正因为只是从原电影里取一个小节，不需要考虑到太多大局，”裴素羽解释道，“但是话说回来，这个节目是有场内外评委制的，看似自由，其实一切都要拿捏程度。如果做了夸张的改动，那么起码要用演技或逻辑，让观众信服。

“如果真的有那种完全不能自圆其说的改动，单纯只是为了为难别人或者飙戏，制作组的反馈也会很难看的。”

”是吗，我还以为这种节目的观众都只想……看热闹。“

“从事影视业的朋友跟我说过这种话——别小看观众，他们貌似非常愚蠢，其实总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貌似非常愚蠢是不是有点过分……”

—

其实梅凝对这个原剧情也是有点微词的，洛贝莉亚这么一名足智果断的将士，军衔比男主还要更高，居然就为罗德那所谓的迷人魅力不可自拔，害得自己的舰队都毁于一旦。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准将。我的同伴不就是您吗？”

“”

选择装傻糊弄？好差劲的反应，梅凝在心底鄙夷。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你期望什么，贝拉，但我总归要走了。”很快，“罗德”的脸上褪去了低沉的深情，被单纯的阴郁笼罩，“还是说，你就这么想把我绑在身边吗？”

梅凝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些抽搐，嘴唇几乎不可见地动了动。

在剧情中。罗德对洛贝莉亚说出这句话是合理的。但是，这一刻她看见的绝不是上校罗德，而是100%的路铭程。

“如果这样的话，我愿意给你一个离别礼物，洛贝莉亚准将。”

下一秒，路铭程朝她凑近，此刻似乎全场都掉入寂静，所有人都在屏息。

摄影镜头聚焦到洛贝莉亚的双眼，她凛然锐气的双眸中似乎被一抹摇曳的水汽占领，蒙上了晶亮的期待与不确信。

是路铭程在对她挑衅、是路铭程在对她悲悯、是路铭程在低沉的语调中用蛊惑和质问让她心神扭曲。

她看见路铭程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慢慢地，直至他身上鲜明的帝**肩章都看不见了。那双深如湖水眼睛直对着她，其中藏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是绝对的犯规行为。不管是罗德对洛贝莉亚，或是路铭程对梅凝。

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出人意料。在所有的可能性里，立刻选中了最不费力又讨好的处理方式？梅凝感觉自己有点乏力。这方面的小聪明她是敌不过的。

都不敢想象这种节目播出之后，观众反响有多热烈，他又能赚来多少讨论度。

有没有可能，一开始他修改台词，就是为了激怒自己，再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那还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既然如此......

女人不动声色，优雅地将纤细的右臂缓缓抬起。

对方的嘴唇几乎要抵上她焰色的口红。

梅凝扬起右手，朝着他的侧脸，狠狠下劲儿扇了上去。

现场突然从方才的寂静里爆发，四面八方一片哗然。

既然如此，梅凝也不介意用犯规的行径回敬。

洛贝莉亚依然站在那里，仪态凛然舒展，头发却变得凌乱了些，散碎发丝贴在精致的面容上，演员自带故事性的双眼中闪烁着隐忍的疯狂。

摄影设备和聚光灯接连地朝着梅凝的方位聚集，观众和其他嘉宾的声音也毫不收敛。

“洛贝莉亚”低下头，在无法捕捉到的暗处，悄悄露出微笑。

—-

“这真的不是事先有剧本吗？”

林浚卿忍不住按下了暂停，身板挺得直直的，看着浮现在空中的戏码。

他平时不是对这类节目热衷的人，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不足五分钟的文戏里，两人每一字每一句，严丝合缝，见招拆招，让人挪不开眼睛。

“当然有剧本啊——只不过是梅凝女士自己写的。”裴素羽撑着下巴，同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即便她自己就是幻想的创造者，但是梅凝的投影记录就是这样，即便重头回放，也不叫她感到乏味。

“话说回来，也难怪他俩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多讨论度。不比专业度之类，就演出效果而言，这二位非常适合做彼此的搭档。”

“这一段播出之后应该效果很好吧？”林浚卿揣测，露出好奇的神情，“如果我是负责人，会想请他们来第二次。——不过路铭程被这么出其不意打一巴掌，应该很不高兴吧，公关问题上不太好搞……”

“什么播出？”裴素羽愣了一秒，对他笑着摇头，“哦也对，你小子是个完全不看网络节目的极客，难怪会误解。”

“？”研究员行头的青年露出了没什么聪明劲儿的表情，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想错了，实际上，《Take Two》根本没有这一期节目。”面对他迷茫的样子，裴素羽作为控场者的本能动了，她摊开双手，作出略带神秘的微笑，“梅凝本人是不接受这些偏娱乐性质的综艺邀请的，而且——他们从来也没有邀请过路铭程做嘉宾。”

“也就是说，这次投影是…….”林睿卿愕然，这才发现自己的理解基点有误。

“你以为这是梅凝要求我‘重构’她以前和路铭程的类似经历？完全不是，虽然这个节目是存在的，但是，就像我一开始所说，这场投影，从头到尾都是梅凝为自己撰写、自导自演的剧本。”

瞧见对面男孩一路讶异的神情就没停过，相当满足裴素羽作为讲故事者的使命感，又故弄玄虚地补了一句：“当然，也有本人这个联合创作的参与咯，外加客串角色。”

“学姐也演得很好。”听到这，他好像想起来也该为熟人捧捧场，挂着笑脸开始鼓掌。

“停停，这么闭眼夸可太假了啊。”裴素羽忍俊不禁，随后又望向停在空中的梅凝的身影，“不过我每次觉得惊讶的是她对‘其他人’的观察，不管是‘我’还是‘路铭程’，只要是作为重要的角色出场，演出中的形象就都是她来编撰的，却感受不到一点不自然。”

“精彩…….”林浚卿直白地感叹，他不是个能很快找到一堆形容词来表达自己感触的人，“这么说的话，这一期节目根本不存在还挺可惜的……”

“很快你就知道了，还有更精彩的。”裴素羽对之后发生的事按下不表，继续了播放。

—

梅凝感觉自己下手可能是挺重的，她看见那男人有点狼狈地撑着身子，脸上红红的一片印子，也因为猝不及防而失去表情管理。

说实话，比平时那副拿腔拿调的样子要顺眼太多了。

看情形有点控制不住，耳返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要求两人先维持原样，他们会借着灯光调整的理由争取一点缓冲时间，再继续开启演绎。

“请各位不要上前阻止。”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于整个演播大厅响彻。

“这么精彩的片段，两位演员还没有诠释完，我们又怎么能够介入打扰呢？”

梅凝用余光一瞥，瞧见是端站在演播厅高点默默俯视一切的导演的身影。

这一来，各种嘈杂声音慢慢消融成窃窃私语，整个演播厅再次亮起。

路铭程闻言也不得不起身，重新摆正架势。她明显瞧见路铭程脸上挂不住的烦躁乃至愤怒，是啊，他肯定很着急着从“罗德”这个角色里逃离吧，为了遮掩自己无法掌控局势这件事。

而洛贝莉亚则是默默地举起手，让镜头对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罗德中校，看见这个能让您想起什么人吗？”洛贝莉亚没有捋顺自己略显凌乱的长发，也不整理自己逐渐变得偏执的表情。

仍然有点狼狈的“罗德”看向她的手中，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因为梅凝拿着的，是不存在于剧本中、也不存在于节目组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