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动作一顿。
那隐匿而又拉扯的情愫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都将付诸于口。
空气中飞扬的尘埃犹如静止,良久他搁在阮延头顶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幅度极小以至于阮延毫无察觉。
“…你的信息素,很好闻。”对方低哑的嗓音在胸腔闷闷响起,蔓延在空气中的瑰香隐隐收敛,阮延听此心脏忽而一紧,像是被很轻地扎了一针,挣扎着从他怀里脱身。
他若无其事活动了下筋骨,周身还残留沁淡棠香,那钻心的疼痛奇迹般消失了,甚至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阮延垂眼看他,很礼貌地回了一句:“你的也不错,谢了。”
沈洵:“……”
他忽而盯着阮延,疑惑地蹙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阮延薅了把头发,抬起下巴朝巷口点了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己也不清楚。”
沈洵后脚跟上,“每次发情期都是这么快?”
远处吴九淇控告的声音传来,红蓝交替的警灯闪烁,阮延晒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当Omega,”他后悔当时生理课程没怎么听,又幽幽地朝沈洵射去视线,“也可能是二次分化的后遗症吧。”
沈洵攸地抬眼,与他对上视线,似乎有些颠覆认知,“二次分化?”
阮延伸了下腰,罕见地在他面前有如此放松的姿态,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沈洵的肩膀,语气温淡:“遇见你之前,我还是Alpha。”
说完他便没再停留,拉上冲锋衣的拉链朝着出口走去,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沈洵,表情似有一瞬的空白。
他知道阮延是因为自己的信息素才导致分化,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他较晚的第一次分化,这巨大的一颗炸弹炸地心头一震,迟来的庆幸和喜悦绽放出了微小的火花。
沈洵很轻地闭上眼,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起来。
十二月探头,夜长星繁,高楼灯火通明,商业区陆续熄灯,长街几对小情侣拉着手踱步,闹市相继冉起白烟,摆摊的小车轱辘着轮子争抢贩位。
吴烨被紧急送到医院,其余几人陆续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又匆匆赶到市医院。
门诊大楼依旧嘈杂,时不时传来病人痛苦的呻/吟,许简川举着刚拍的片子透过惨白的灯线眯眼看了看,“还好还好,没断。”
沈洵瞥了一眼,“你怎么会突然遇到他?”
许简川靠坐在长廊座椅的扶手,“哦,去店里路上看见那朋友急冲冲的,你也提醒过,我怕出什么事,就跟上了。”他活动了下肩膀,“走到一半突然被拉到巷子里我就想坏了,进了巷子绕了又绕终于看见姓李的那孙子跟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有个小姑娘。”
他似乎想起什么,笑了一声,“倒也有趣。”
——
“哥!姓李的你个混蛋……唔!”吴九淇脖子上虚虚抵着没开刃的小刀,挣扎着时不时蹭过白皙的脖颈,挟持他的小黄毛比她还慌,下意识松手虎口便被狠狠咬了一口。
“我艹!”
吴九淇挣开禁锢,不顾脚踝的疼痛猛地脱下高跟精准砸向拉着吴烨的马仔的眉心,吴烨见状手肘发力往后一拐,差点把那孙子胃酸给顶出来。
吴烨瞬间捞起那双鞋,拉着他妹就往前跑,差点撞上迎面拐来的许简川。
“哎哟,找到了。”
——
在许简川开始讲述他英勇的战绩时,面前的病房门呼地被拉开,阮延面无表情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沈洵二人同时抬头,许简川瞬间站直身子,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笑意浮现眼底,“阮延,好久不见。”
阮延一愣,脑海火速搜索这号人,他背身将房门关上,有些惊喜,“许学长?”
沈洵适时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你两认识?”
许简川嘴角抽了抽,望向他的眼神无语又揶揄,那分明在说着:“兄弟,你太装了。”
阮延没发现他两的眼神交流,点点头,“初中学长。”他来回扫视着二人,“下楼,司机送你们回去。”
梯门应声关闭,匀速下降,阮延偏头无意看见电梯内壁映出沈洵线条优美的侧脸,又迅速正视前方,好巧不巧与许简川对上视线。
“这事谢了。”阮延半晌低声说,又放松了语气,“你两也认识?”
如果许简川不插这一脚,后果彼此心知肚明。
许简川轻拐了下一旁的沈洵,“小事。”
沈洵心思似乎并不在这,这时才回过神嗯了一声,“发小。”
阮延点点头,持续沉默。
许简川眼神惊异不定,这尴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机械女声响起,电梯到达1层。
宋叔早已在楼下等候,许简川不想麻烦本想找点理由溜走,却一把被阮延塞进了车里,沈洵倒是熟练,一下钻进了副驾驶。
“宋叔,麻烦你了,我晚点回去,开车小心。”阮延弯腰透过车窗跟宋叔打招呼,眉眼弯弯,碎着星河。
宋叔接到两帅小伙,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应下。
阮延越过宋叔看向副驾的沈洵,对方似乎正好看过来,“到了发个消息。”阮延晃了晃手机示意。
沈洵勾了勾嘴角,“好。”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直至消失。
诊室门刷地被拉开。
阮临舟脱下白褂的动作顿了下,卡在臂弯,见来人挑了下眉又重新穿上,“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阮延背手掩门,把报告单扔在他办公桌上,“帮我看看。”
父子两隔着电脑桌面对面坐着,挂钟无声走动。
阮临舟来回翻动纸张,眉头轻拧,“是二次分化后遗症——单向接受标记。”
“什么意思?”
“简单说,你这一生只能接受一种信息素,无论是临时标记还是终身标记,也有可能是你自身的信息素选定目标,一直等待某个人的出现。俗点说,或者浪漫点说,就是信息素的悸动。”
阮延沉默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半晌才问,“如果强行脱离呢?”
报告单边角被攸地攥紧,揉出折痕,阮临舟摇摇头,“强行接受除此之外的信息素…”他嗓子紧了紧,琢磨着开口,“…会生不如死,有相当大的概率会瘫痪。”
“按你方才所说,身体产生的疼痛便是这特殊后遗症的症发状态。”
握着手机的指尖逐渐发白,阮延表情似有一瞬间的茫然,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良久嘴角才扯出一抹苦笑。
阮临舟叹了口气,摁住眉角用力揉着,“这对你来说极其不公平,即失去了选择伴侣的权利,也相当危险,除非你对对方十分信任,否则这个状况还是不要随意向外人提起。”他把报告单轻放在桌上,推到阮延面前,“我的建议是在你成年之后,切除腺体,至于切除后,你便会失去信息素的生产和辨识,也失去了一些生理功能,小概率会落下病根,弊处还是挺多的,但这是无奈之举了。”
陆淮初便是罕见的例子,因为某些因素切除了腺体,落下了不可逆的病根,这也是阮临舟担心的一点。
“…你的信息素,很好闻。”
鼻端隐约留存那怡人的棠香,沈洵温沉的嗓音似乎漂浮在空中,推进耳廓。
“算了吧。”阮延低声说。
“什么?”阮临舟没听清,看不出他的情绪,猝然想起什么,脸色稍变,“等等…你的分化便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且在你症发的时候,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并且只是安抚你,没做什么其他事?”
“嗯。”阮临舟震惊地张了张嘴,而阮延已经起身拿过报告单,“是他的话,”他望着素白的地板,“也不是不行。”
又忽而想起什么,阮延搭在门把的手停住,侧头露出雪白的侧颊,“…显显他怎么样了?”
阮临舟一愣,苦笑了下,很轻地摇摇头,“病情恶化,可能撑不久了。”
阮延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拉开门离开了。
周末,折柳堂。
“吴烨休学了?”江迟扔掉手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阮延将果盘放在玻璃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去手上水渍,嗯了一声,“他目前状态不适合来学校。”
江迟点头,随手挑了个红透透着光泽的草莓扔进嘴里,甜腻的汁水瞬间在口腔爆开,“我艹,好甜,跟你一样~嗷!”
迎面袭来抱枕,重重拍在脸上。
阮延拍了拍手,捞起蜷在沙发上的汤圆圈在臂上,低头鼻尖轻轻碰了下小猫的鼻端,盘腿坐在毛毯上。
“不是说有事和我说?来,你哥洗耳恭听,讲吧。”江迟一骨碌滑了下来,和他挨着肩背,薄荷味信息素隐约。
细长白皙的手指插/进汤圆灰色毛发里,汤圆微眯着眼发出呼噜声,阮延看着电视上的拳王人物发了会呆,“算了,没事。”
“?”江迟拐了下他,“逗我呢?”
“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阮延捏捏猫爪,屈膝碰了一下他:“诶。”
江迟刚叼起的一个樱桃又掉回瓷盘,“干嘛?”
“你放一下信息素。”
“你有病吧,我的信息素你又不是没闻过。”江迟翻了个白眼,无声释放薄荷味信息素。
薄荷味清爽沁鼻,扑面而来并没有什么不适感,阮延坐远了些,“再多点。”
江迟一脸莫名其妙,不理解但尊重。
无形的信息素在接触腺体处时刹那演变成隐形的尖针,毫不留情刺入每一寸皮肤,疼痛闪电般在神经末梢疾驰,逐渐撕裂皮肉冲向感官。
阮延瞳孔攸地一缩,突来的疼痛猛然砸向太阳穴,捏着猫爪的力道一紧,汤圆“瞄唔!”尖声发出抗议,从他怀里弹起跳到沙发上伸了个腰。
“停下。”地上绒毯被攥紧,阮延咬牙挤出两字,强忍疼痛面容却纹丝不动。
“哦。”江迟没看出任何异常,信息素收放自如,“干嘛啊,莫名其妙。”
“…没事,想念你的信息素了。”笼罩的无形压力轰地溃散,阮延绷直的肩背猛地松弛,无声吐出口气,若无其事问,“你还记得许简川吗?”
“记得啊,初中风云人物,怎么突然提起他?”
许简川初中时纨绔嚣张,但为人确实不错。
当时在A城时,他的事迹隔着一栋楼都传的沸沸扬扬。
据说是一位名师顶着头上势力长期骚扰长相出众的男女生,也只选中弱小不敢反抗的,只不过有一回竟然把目标转移到刚上初中的阮延身上。
小升初的小阮延个头不高,还未长开的脸颊堆满稚气,肤白胜雪完似无瑕的瓷瓦,但却不爱笑,老是冻着一张娃娃脸,却深受很多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有一次午休,心思纯真的小阮延在办公室被那畜生猝不及防摸了下脸,刹那就像炸毛的小猫一把弹起,后来还是听到动静匆忙赶来的老师把不断往地上扑的小阮延给拉开。
揍完人的小孩当天晚上回家红着眼眶抓着陆淮初的衣角,怎么也不肯开口,直到现在陆淮初偶尔提起这事都忍俊不禁。
第二天事情还没发酵,却爆出了另一件震惊的事——B栋有一个姓许的把那老师揍进医院了,许简川因此被记大过,但那仗势欺人的老师也被开除了。
“昨天就是他找到吴烨的。”阮延偶然想起往事,也没忍住笑了一声。
“嚯!活雷锋啊这是,诶,明天家长会,你爸去不去?”江迟在水龙头下冲着手,从卫生间探出脑袋。
阮延愣了下,显然早已忘记有这回事,含糊应,“不知道,没问。”
折柳堂位于商业街端,但这条路是前往市中心的必经之路,晨曦的街道早餐摊点早已沸腾,早点的气味弥漫空气,蒸炉冉冉升起白烟,过往车辆汇成长龙飞驰。
诺大的落地窗旁只推开一条小缝,循循有无形的寒风掠入,未系紧的纯色窗帘细微浮动,阮延起身光脚踩在绒毯上,伸手将小窗拉回上锁彻底隔绝外界小贩吆喝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自然地环在胸前,侧头透过玻璃望向城市长空。
江迟甩着手正要去抽纸,眼睛一抬动作停住,微眯起眼细细打量起阮延来。
阮延五官本就精致,眉骨干净立体却藏匿着张扬的韵味,淡色剔透的瞳孔零碎着倒影,纯棉米白圆领上衣衬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因侧头线条绷紧,一路蜿蜒没入若隐若现的锁骨深窝,灰色运动裤下修长的双腿自然地交叠,完似一座无暇的雕像。
江迟嘴角含着笑,无声走近“啧”个不停。
阮延回过神,转头见江迟放大的帅脸近在咫尺,眉头顿时紧凑,下意识往后仰,重心不稳跌坐在沙发里。
“你他妈发什么颠?”阮延后肘支起身,捞过一旁的抱枕不轻不重甩了过去。
江迟准确无误抓住袭来的抱枕,眼睛弯弯,咂着嘴摇头,“总感觉啊,你分化后面相都变了。”
阮延脸色一变。
江迟瞬间卧倒在沙发,抓着雪白的抱枕挡在面前,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当然,帅还是帅,就是面相柔和了哥们。”
阮延面无表情笑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将屏幕的游戏关掉,走到玄关处亲手开门,漂亮的明眸微眯着:“是吗?那孤A寡O,走好不送。”
江迟一把翻过沙发,边笑边按着肚子,抹着眼角看了眼时间,“得。”
临走前江迟似乎想起什么,走出玄关又忽然回头,冲他眨了下眼:“再见小O~”
“砰!”
“哈哈哈哈—哎哟我艹。”门板被阮延猛地摔上,巨响震得地面一晃,差点夹着江迟鼻头。
阮延原地呆了一瞬,余光反射的镜子折射出逆光,镜中的主人乌黑错落的发根搭在眉目,消去了平日的冷淡,长睫在挺拔的鼻端两翼落下极小的光影,五官凑在一起确实显得十分柔和。
阮延于镜中的自己冷眼无声对视,视线细细临摹起镜面中的五官,似乎看不出哪里出众,眉目甚至浮现一丝嫌恶,良久扣着镜面无奈叹了口气。
关于显显 忘了的话移步第9章喔~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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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