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 第5章 自由日

人群分离出一条遥长小道，方朽唯一能看见的是，是他那一身全红的衣装，尽管距离遥远，但她依旧能从那张脸上，窥见独属于他超凡脱俗的冷峻。

方朽感觉自己手臂被扯了扯。凝言带着方朽往后面挤，悄悄来到一个穿着白袍子人的面前。

凝言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他是谁呀？”

白袍子瞥了她一眼，眼中有傲慢有不屑，明显不想理她，但脸上却洋溢着自豪：“我们的主教，任枢生。”

凝言眼中迷茫更甚，她想问的不是名字。

白袍子冷哼一声：“善堂有善堂的规矩，这里不是废土之地，从你们进入城市的那一刻开始，善堂法则就开始生效。教主大人不会容忍破坏规矩的人出现，你们的朋友可有的麻烦了。”

方朽侧过脸望向他们的教主大人，他的距离近了许多，能清晰看见他的五官。

此刻他正微垂着眼，一边听着跪坐在地上人的控诉，一边看着被压在地上但依旧怒瞪着他的爱迩。

宽阔竖长的中厅，容纳下上万人，而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这突然出现的一抹红。

被欺负的人所控诉内容没有一丝添油加醋，明日镇的人想狡辩也找不到机会，他们担心地看着爱迩。而紧握的拳头和压低的眉头，无一不表现出他们随时殊死进攻的准备。

包括西维斯。

明日镇人少，但异常团结。这份团结能让他们成大事，也会丧失基本的判断。

方朽看着西维斯，思索待会如何控制住这群方法箭在弦上的团结士兵。

全中厅的期盼和虎视眈眈都集中在那一袭红衣上。

低沉冷酷，符合他外貌的声音缓慢响起，一锤子定音的决断，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入门即律法生效，伤我善堂者，处十刑其三下二。”

旁边传来不满的声音，方朽耐心听了一会，才发现这个神秘至极的十刑其三下二其实就是关禁闭。

任枢生抬起头，目光扫视在场所有外来者，声音变得雄厚：“诸位，我们不是敌人，人类文明需要重振荣光，我们会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先进入城市的人类已经更迭，他们的身体和思想在原有基础上进化，成为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新人类。”

“善堂就是诸位成为新人类的第一步。我知道各位常年身处险境，爬行者和天灾威胁着你们的生命，请不要害怕，城市会帮助你们成为新人类的巨人。”

“在正式进入善堂之前，你们有十个小时的时间来参观城市，你们的家人正在城市每个角落盼望你们的到来，他们很想你们。”

“荣光需重振，人类文明之火永不熄灭，生生不息！”

说完，中厅中忽然响起剧烈的齐声高喊。他们嘶吼着重复任枢生最后一句话，声音如同山洪暴发,响彻云霄。

方朽众人被夹在“新人类”当中，亢奋又震耳欲聋的声音四面八方袭来，裹挟着他们无法动弹。

她扫视周围，发现大家神情各异，有迷茫有不屑有烦躁，还有动容。

参观时间被称为自由日，这是新来人类第一天必有的活动，每五人一组，由一位新人类带队参观。

怒胜思一出铜门就按捺不住，抱怨道：“洗脑！这就是洗脑！以柔克刚算他们狠。”

凝言伸手怼了怼他，示意前方还有人。怒胜思冷笑一声，故意放大声音：“敢做还不让说了？我们永潮人的心可没有那么容易松动。”

凝言有点怕他祸从口出殃及自己，连忙跑到方朽身边：“方朽，我跟你一起走。”

前方带路的白袍子一停。方朽在一旁听着怒胜思的挑衅，时刻关注着前方带路的人，发现他带的方向不是主路，而是偏僻的另街。

怒胜思的声音停了下来，三秒后，他如临大敌：“我就说吧！他们已经露出狐狸尾巴了，要动手了！”

西维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怒胜思的声音莫名感到烦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他的下属斯客，此刻站在队内两个女人前，呈保护姿势警惕盯着白袍人。

这里远离主干道的喧嚣，热闹的声音遥远传来，仿佛灰暗梦境中的希望。

白袍人回身，说：“方朽是……朽木吗？”

“朽木？”怒胜思眼睛一转，随即喷出怒火，“你还敢骂人，老子跟你拼了。”

西维斯一拳砸在怒胜思头上，将他怒火打灭了：“少年，安静一点。”

方朽表情淡然，开口：“我是。”

白袍人安静了，怒胜思在西维斯的威压下也不敢出声，六人大眼瞪小眼，诡异的寂静和远处喧嚣莫名让人紧张。

只见白袍子放下宽大的兜帽，一张瘦净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声音很轻，同时有着力量感：“我叫十六曲。你在脑网里说的话，对我们还算数吗？”

方朽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西维斯惊道：“你有脑网芯片？”

怒胜思和凝言茫然：“什么东西？”

十六曲：“‘不必强行融入不属于你们的文明，我们从未消失’，你是想来救我们的，对吗？”

方朽点头：“我没想到被寄生后，他们还会保留你们脑海中的芯片。”

十六曲：“我没有被寄生，我的资历还不够见神，但也快了，你能带我走吗？”

怒胜思疑惑道：“寄生物没把你洗脑洗成功吗？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性居然怎么坚定，我同意了。”

方朽模棱两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

十六曲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其实……他们也不想这样的。我们被俘虏进来那段时间，很多人无法接受现实，将自己的思想封闭在脑网，任由自己沉迷在过去的回忆，成为行尸走肉。这些人被善堂评级，只能成为毁灭自我意识的外寄生人。”

“如果有人冒犯了你们，也许他体里不是原来的灵魂，而是霸占进来的寄生物，所以请不要动怒，我们比谁都忧心同类。”

方朽突然说：“你刚刚说见神，是什么意思？”

十六曲摇了摇头，戴上兜帽：“明天你们会知道的，我们在原地停留得太久了，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个世界。”

主干区热闹非凡，十六曲带领众人参观全部的道区后，时间已经过了六个小时。

方朽众人在休息区歇息，怒胜思喝了四瓶水，还是累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气音发声：“不管这里……有多好玩………我绝对不……不会被洗脑！”

凝言喝水休息，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西维斯和斯客直接躺在椅子上，累得睡着了。

方朽喝完瓶子里的水后，目光忽然扫到前方隐藏在两家店中的小店，因为偏里，在两家店的阴影下，所以不被察觉。

十六曲注意到后解释：“这是很早就开的一家cd店，但新人类不喜欢cd，所以店铺只能缩小面积让给其他受欢迎的店铺。如果在规定时间内还没有卖出一张CD，这家店就会消失。”

方朽起身将瓶子丢进垃圾桶，礼貌说：“我想去看看。”

十六曲连忙起身，被方朽拦住：“没关系，CD店离这里很近，我一个人可以，他们更需要照看。”

十六曲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后小声解释：“我不是怀疑你，你去吧。”

十六曲明显理解错了方朽的意思，她只是单纯想让十六曲关照这群不省人事的人类未来。

方朽不想解释，微微点头后进入那家夹缝CD店。

清脆的风铃声骤响，方朽侧身走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货架上色彩鲜艳的专辑。

MY3乐队。方朽不认识。

她转头，和店内的客人对上了视线。

因为店铺占地面积的缩小，店内的摆设显得异常拥挤。穿着白色衣袍的男人站在过道中，手上拿着一叠CD。

男人身形高挑，站在店内脑袋差点碰到天花板。相貌端正，雪白的肌肤上是线条分明，宛如古希腊雕塑般的清秀五官，尤其是他眉眼间清冷，透出一股清风纯净的美感。

像极了方朽之前听过的童话故事里的美王子。

男人自然收回目光，让到一侧。方朽微微颔首以表谢意，便走了进去。

两侧架子摆满了CD片，有唱片也有影片光盘。

左侧是唱片，右侧是影片，方朽一眼扫过去时，甚至发现了几张熟悉的CD。

“wow，这里居然还有人来吗？”

慵懒困倦的声音传来，方朽闻声低头看去，只见右侧架子下方支起一块木片，从里面钻出来一位异体人。

它的身体已经萎缩到一米，四肢已经退化，身上的皮肤呈现光滑的褐色，背部左右各长出五只蜘蛛脚，蜘蛛脚成为它的新四肢。

老板目光瞥了一眼男人手上的CD，说：“选好了？选好了就走吧，再被发现，我这家店就真要倒闭了。”

男人轻声道谢，戴上兜帽就离开了店铺。

方朽收回目光，朝老板点头问好，说：“这里让我感到温馨。”

老板哈哈笑了起来：“当初设计蓝图的时候，就想装修一间让大家一进来就像回到过去一样的风格，虽然没有人进来。”

老板从洞里爬了出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适合洞穴爬行的肢体完全张开，在架子上行走。

老板说：“需要点什么？”

方朽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是被寄生了吗？”

老板挑了挑眉：“这很难看出来吗？”

方朽：“你比他们要像人。”

老板在架子上走了几步，吐出蛛网黏住几张CD，吊在方朽面前：“我接受能力很强，体内的寄生物除了让我身体长出几个恶心的东西外，并不能影响到我什么。起码在这里，我比之前过得好。”

“要不要回味一首人类未颠覆前，流行偶像的单曲？你应该会喜欢。”

方朽看着吊在自己面前的CD，随便选了一个说：“这个。”

老板将其他CD放回原位，带着方朽往里走去：“开业大酬宾，给你买一送一的优惠吧。”

方朽脚步一顿，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老板察觉后回头问：“怎么了，小姑娘？”

方朽尴尬说：“我……没有这里的货币。”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