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 第4章 孤人院

方朽第一个下车，敞开的高大铁门将一座繁华都市展现在眼前。

这是人类文明未颠覆前的都市，仿佛穿越时空回到记忆最深处美好的回忆。方朽突然有些感慨。

身后不约而同传来倒抽气声，戴围巾的姑娘不可置信道：“我是回到了过去吗？”

方朽闻言眸色一闪，抿了抿唇，跟在异体人身后进入城市。

城门涌进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明日镇人少，但不代表永潮城人少，方朽在进城前回头粗略看了一眼，大概有三千人。

建筑宏伟繁华的都市此刻人满为患，不断攀升的彩色气球中洋溢着烟花和掌声，欢快的音乐让气氛高涨。

街道两边站满了欢呼的人类，他们手中拿着令人异常熟悉的旗帜摇晃，都是已经死亡在十灾中的国家国旗，这些物品完全称得上古老。

他们就像在欢迎许久未归家的游者一样，眼泪和欢呼让被抓来的人类，居然生出一种“终于回到家”的如释重负感。

方朽空荡荡的身边很快追上一个身影，她垂在身侧的手顺势踹回口袋。

戴围巾的姑娘笑眯眯和方朽搭话：“你好，你是刚刚在车上和我说话的人吗？”

方朽点了点头。

少女面色一喜，说：“我就知道我没猜错，我叫凝言，你叫什么名字？”

“方朽。”

“方朽？”凝言念叨了几句名字，方朽从她纠结的面孔上看出，她应该是想夸赞一下自己的名字，但奈何两个字翻来覆去实在没什么夸头，凝言念了不下五遍自己的名字后，决定转移话题，“这里好多人啊。”

方朽：“.......”

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是当然，”最前方领路的张牧修自豪道，“只要进入城市，你们就是有身份的合法公民，这里的一切你们都能享受到。”

在跟随异体人行走时，两侧的人类也跟着移动，但方朽还是在人潮的涌动中，看见了周遭的一切。

街道不再局限大地，而是连接天地。空中盘旋着数十道，每一道都扭曲连接，像一根绳子不断穿梭。每条道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店铺，装修豪华。

他的声音过于高昂激动，离他最近的凝言默默往方朽身边靠了靠，她小声说：“方朽，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变得客气了许多。”

“哼，”有人冷笑一声，“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自然要态度放好点，才能让我们感受这里比外面好，让我们心安理得地依附这里。都是表面功夫，我才不会被迷惑。”

方朽侧头一看，自己另一个肩膀边，走来一名男子。男子相貌粗犷，五官线条硬朗，说话时声音却莫名青春。

方朽见凝言表情复杂，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秉承绝不让人尴尬的态度，方朽接话：“你怎么知道？”

男人说：“自己看，那些在街边欢呼的人，头顶上不断升高的彩色气球都是什么东西。”

方朽和凝言闻声四处看去，原先的粗略一看没有让她们发现什么不妥，被男子一说明后，二人猛然看清在那聚集的人群中，每一位人类都有着不属于他们本来身体自然生长出来的肢体。

有的是毛绒无骨，有的多骨，还有的除了能站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人类的特征。

空中升起的气球，细看时也可发现气球内部悬浮着十多个寄生虫。

凝言冷汗直起，不自禁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方朽。

方朽伸手扶住她，凝言瞬间转过身面对她，红着眼抖着身体崩溃道：“要我和他们接触我还不如去死呢。”

方朽哑然失笑，伸手拍了拍凝言的脑袋，安慰道：“别害怕。”

“嗤，”男子不屑道，“放心吧他们既然能做表面功夫，自然会做得完美。这里这么多人，你就以为他们第一个一定寄生你？想多了，说不定你连被寄生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的话讽刺意味十足，无论谁听了去都会感到一阵恼火。凝言也不例外，怒道：“你这个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方朽在二人当中间人，好脾气地安抚凝言：“别生气别生气。”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怒胜思，”怒胜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事先声明，不是我故意偷听你们说话，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凝言重哼一声，抓住方朽的手往前快步走：“我们走。”

怒胜思耸了耸肩。

方朽被凝言抓着不好挣脱，索性问道：“他是永潮城的人，你不认识他吗？”

凝言：“我们据点的人数虽然没有上万，但也好歹上千，我怎么可能全部认识。”

方朽点了点头。

这条路很长，夹道欢迎的异体人不知疲倦地欢呼迎接。他们从底层道路一路往上，盘旋三道飞天路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冲击感极强的建筑。

纯白巨大的建筑升起十三座塔尖，宛如密集的塔林。每座塔尖上都有形状瑰丽神秘的雕像，上饰纯白浮雕，给人以超脱尘世之感。

“这是？！”西维斯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座和面前一模一样的建筑，只是脑海中的画面比面前更加亲切 。

目光触及灵魂深处熟悉的一幕，脑网芯片开始将记忆翻出，这是人类文明未颠覆前的一幕。

出现在眼前，极具人类文明特色的建筑，是在十灾中尚未被摧毁的建筑——大教堂。当只存在脑海中的画面在此刻变成可见的事实，西维斯说不震撼是假的。

张牧修转身咧嘴一笑：“欢迎各位来到你们的住所——共栖善堂。”

在一阵惊叹唏嘘中，几声嗤笑传入方朽耳中，最近的来自西维斯。

方朽转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西维斯无语道：“善堂，说不好听点就是孤儿院养老院。”

怒胜思转头嘲讽道：“我看，他们的意思是孤人院吧。真是恶心。”

善堂铜门开启，内里建筑风格让西维斯更加确定，这就是人类遗址。

张牧修推开大门后没有进入，而是在门口微笑着等待大家进入。在众人还在踌躇犹豫时，方朽率先进入大门，门后出现两排迎接队。

奇怪的是，善堂内所有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异于身体的肢体。方朽不是没有怀疑过这里的人都是内寄生人，但她转念一想，内寄生虫的数量绝对没有那么多。

在她顺着欢迎夹道往里走去时，内部建筑的一切都缓缓浮现在眼前。

先不说这一比一复制的人类建筑风格，就从内部围观的人数来说，就已经超过上万人。

在这些好奇张望的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肢体，内寄生虫的数量也不可能保证他们百分百寄生成功。

这只能说明，里面有超过90%的人类。

方朽顿时感觉任重而道远，加上新来的，善堂中的人数一定超过她的预计人数，她真的能安全带走这里的人类吗？

要和外面的人沟通一下了。方朽暗暗叹了口气，她目光快速扫过四周，这里人类的衣着皆为纯白衣袍。宽肥的兜帽垂在身后，有的戴在头上，阴影将他们的头部笼罩。

鬼使神差地，方朽目光一转，精准看见二楼角落旁侧站着的白袍人，在方朽投去目光那一瞬，白袍人便也转过身，远离了她的视线。

方朽并不在意，继而转头打量起那些没有戴兜帽的人类，发现他们的眼神不像生活在据点人类的眼神。

他们没有警惕怀疑与疑惑，而是好奇期待，还有些许的同情，像养尊处优的人，看到饱受战争摧残的同类。

他们的眼神太过明显，让人感受到不适。经历过生死以及常年处于危险下的人类，看到这种眼神基本一点就燃，很快，队伍后方爆发了争吵。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可怜老子吗？”

“别打别打，我们都是一家人！”

“草，你说话啊，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子需要你这种走狗同情？”

“吵吵得了，怎么还真打起来了？”

方朽看了一眼西维斯，当第一个声音响起时，她就确信是明日镇的人。

如她所料，西维斯眉头一皱，转身拨开人群，方朽紧随其后，听到他的声音阻止道：“吵什么？”

他来的时候，战况已经被控制住了，率先动手的人被其他人压在地上，瞪红的眼死死盯被他一拳打出鼻血的人。

西维斯感觉脑袋疼起来了，他上前一拳砸在新兵头上，恨铁不成钢道：“又是你，新兵。你就不能少给我惹点麻烦吗。”

“我不叫新兵，我有名字，我叫爱迩。”

“你这人真是蛮横不讲理！我好心给你手帕擦擦脸上的血，你不仅动手打我，还骂我走狗！”被打出鼻血的人指着他控诉道，“活该你们在外面受苦！野蛮人！”

爱迩听到后半句火又上来了，奋力挣扎：“你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你真是.......”

“够了！”西维斯黑着脸上前一掌掐在爱迩的嘴上，虎口死死掩住他的嘴，西维斯压低着怒气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把你的脾气收着点。”

谁曾想，爱迩下一秒张开嘴，狠狠咬在他的虎口上，疼得西维斯大喊出声。

爱迩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气，挣脱了压在他身上的束缚，朝着刚刚控诉他的人扑去。

凝言有些惊讶道：“他一直这么冲动吗？”

方朽眼神一凛，快步上前横挡在爱迩面前，低声说：“爱迩，你就算打死了他，你也不能改变你所认为的事实。”

她伸手拍住他的肩膀，强硬将他按在原地：“我们不能冲动。”

因为这场冲突而变得无比安静的侍客厅，突然躁动了起来，人群的涌动和逐渐清晰的交谈声，让方朽身形一顿。

“主教大人，你终于来了！”

响亮又带有如释重负的声音回响在厅中的每一个角落。方朽身后被吓得腿软的人，像是找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寻找他的上帝。

“主教大人，我差点就被他打死！”

方朽松开爱迩，在人群还没有彻底分开一条道路前，她回到凝言身边，目光注视着不断分离开的人群。

在最后一个人移开位置后，众人眼前出现一位红衣红帽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