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 第10章 巨人树

善堂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高，一楼高二楼更高。

眼镜的电量有些不足，使用录像模式后通讯连接就会切断。方朽对杉本樱说：“不用担心，杉本，这里人类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我预计，我需要的时间会加长。”

杉本樱提醒：“方朽，你这次的任务主要是调查面神仪式。”

方朽语气平静：“面神仪式我会调查，人我也会救。”

“方朽，希望你能分清主次。”方朽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后，杉本樱无奈妥协，“我会申请接应者人数增加的。”

耳畔恢复平静，方朽开启录像模式。她伸手触碰墙壁，以手掌为中心，墙壁如水般荡漾开一个小圈，内室里的一切全部尽收眼底。

她看见空旷的室内站着方才遇到的新人类。他们围成一个圈，背对着中心人而站，头颅低垂，双手握拳抵在胸前，上下叠起。

中间的人披着黄色披风，他双手分开高举，面前凭空直立着华贵手杖。

他的手左逆右顺地触碰白袍人的后颈，同一时间点在最后一位白袍人后颈的瞬间，他高举双手，用力合掌发出“啪”的一声。

手杖倾斜，黄衣人张开手接过，杖底碰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圈队形散开了，他们对着黄衣人鞠躬。

方朽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一幕目眦尽裂，在雕像上留下了清晰的手指印。

她看见了，清楚地看见这场名为成为新人类的仪式。

黄衣人在触碰他们时，微米寄生虫破开他们的衣服，钻进他们的皮肤，成为他们体内一颗定时炸弹。

新人类新鲜出炉，他们坐在两旁供休息的长椅上，身躯颤抖。

最后一波人靠近黄袍人，他们没有戴兜帽，脸上的神情一清二楚。所有人都在期待，方朽看见了其中惴惴不安的十六曲。她浑身轻抖，背对着黄衣人而站。

在即将触碰到十六曲那一刹那，方朽拔出眼镜上的隐藏细针，对着下方射去。

细针不易察觉，在黄衣人释放出寄生虫刹那，银针便快速刺来，擦过十六曲的后颈，将进入皮囊一半的寄生虫刺中，连带着拔出皮肤，钉在某处角落。

仪式结束。

黄衣人拍掌，敦厚的声音传来：“欢迎各位成为新人类。你们的寿命与时间并齐，尽情享受生命永恒吧。”

他送这一波发新人类坐在长椅休息，语气温柔地诉说成为新人类时一切正常的不适。

为了鼓励他们，还满脸微笑地拍一拍他们的脑袋。适应的时间结束后，黄衣人回头，下一秒他笑眯眯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偏殿。

方朽蹲下，将自己隐藏在雕像之中。下方走廊响起温厚声音，他依旧孜孜不倦和他们交谈，随着脚步声远离。

方朽快速扫视室内每个角落，确认没人之后，她身体往前一探，破开墙壁快速钻了进去，轻盈落在隐蔽的高柱身后。

着地时脚步微微不稳，方朽顿时惊讶自己体力居然弱了这么多，连短暂“开路”都无法做到。

体力快速恢复之后，方朽朝着祭坛的方向奔去。细针落定的点不出意外就在这，她要知道被投入人体的寄生虫是什么东西。

祭台下方有一片白银砖，银砖的颜色和细针融为一体，方朽半跪在地，目光一寸一寸扫过，甚至上手触摸银砖。

所看所摸之地，皆是平滑无灰尘的银砖。就在方朽怀疑记错了落定点时，头顶传来布料摩挲声音。

当她猛地意识到什么的那一刹那，冷峻的声音如恶魔降临：“你在找这个吗？”

方朽心中叹了口气，心说怎么就忘了看上面呢。

她努了努嘴，将面罩往上顶了顶，起身抬头。

高处彩窗平台，坐靠着一位红衣身影。一条腿垂空，一条腿支起，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借着彩光，他打量着手中的银针。

没有任何预兆，他的目光离开细针，阴冷的眸比手中的针还要锋利，侧头俯视地面上的方朽。

“你不应该来这里。”任枢生把玩着那根针，只动了动手指，细针便飞速朝着方朽刺来。

方朽侧过身，细针擦着她的鼻尖划过，没入隐秘角落。

耳旁再次回响起那熟悉的布料摩挲声，方朽心中微烦，目光顺着空中闪过的身影定在祭坛上的座椅处。

任枢生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正正好好落定在座椅前。他往下一坐，抬腿叠起，看起来优雅无比：“为什么戴着面罩。”

方朽咳嗽一声，垂头哑着声音说：“空气过敏。”

任枢生语气没了第一句的冷峻，但也没好哪去：“如果长时间无法适应，可以去医疗院看看。”

方朽点头。

空气顿时诡异安静下来，方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方朽心中微叹，抬头坦然说：“我只是迷路误入此处，现在我能走了吗？”

任枢生放下腿，身体前倾，目光带着探究：“你……”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兴奋的呼喊。

任枢生收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朽最后一眼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她身边时，慢悠悠说：“走吧。”

任枢生推开门，羊角守卫面色难掩激动：“教主大人，图书馆被雷劈了！士兵团的巨人树也被劈了！”

任枢生唇角一勾，抛下方朽跟着守卫匆匆离去。方朽愣在原地，脑海中浮现泡在书堆中的西维斯，来不及思考，她拔腿朝着图书馆奔去。

落地大窗隔绝一切暴雨惊雷，阴蓝的天空下，远处建筑在雨中勾勒出轮廓，阴暗神秘，散发出诡异的邪恶气息。

被雨水模糊的窗户，有一点火光熊熊燃烧，正是被雷劈到的图书馆。

方朽赶过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大半，正升起浓厚的黑烟，往天空卷升。无数身影在雨夜中穿梭，被雷劈到的图书馆是主殿。

方朽趁着人群的混乱来到图书三馆，一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地上散落着书籍。西维斯站在窗前，手中提着油灯，偶尔借着雷电劈过产生短暂的光明，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得入神，仿佛身边的暴雨、混乱、喧嚣都与他无关。

又是一道天光大亮的转瞬闪电，劈亮了室内，一层的书架已经满满当当。

“哎呀，好久没看到这么努力的人呢。”

身后传来一声感叹，方朽回过头，乌米馆长站在身后，她的羽毛全被打湿。

乌米目光慈祥，看着西维斯眼中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绪：“真是一个用功的男人呢。”

方朽瞥了一眼旁边，烟已经完全灭了，露出已经被烧毁的建筑，问：“图书馆怎么会被雷劈？”

乌米面色洋溢着喜悦，压抑不住的兴奋让她声音拔高：“这可是吉祥之兆。图书馆上一次被劈的时候，还是三十年前呢。”

方朽瞥了她一眼：“您在这待了多久？”

乌米捂着脸莫名羞涩：“我进来的时候，正好是三十年前呢，那晚的雨可比现在的大多了，足足在图书馆劈了三道雷呢。他叫西维斯对吗，以后一定是个人类巨人。”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方朽回头看向不远处在雨夜中耸立的巨树，树干上有烧焦的痕迹，在雨水和昏暗下并不起眼。

每个工作院中都有一棵巨树，一旦有佼佼者的出现，他们的脸就会从粗而绿的叶子上显现出来。

从树干上大面积的烧焦痕迹来看，劈在树上的雷绝对不止两道。

方朽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天空中蕴含的雷电还没有完全退去，时不时从浓云中亮一亮，蓄势待发。

保守估计，五道雷。方朽猜测。

乌米拍拍手，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来到西维斯身边，说：“西维斯，你工作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呢，外面出了点事，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呢？”

西维斯就着看书的姿势不动，就在乌米脸都笑僵，想重复刚才话的时候，西维斯猛地抬起头。

一道惊雷再次炸响，破天粗雷快速划过，室内短暂天光大亮。西维斯迷茫的脸出现在方朽眼中，从书中脱离出来的第一反应的确有些懵然。

室内重新暗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乌米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连忙和她拉开距离。说：“什么情况？”

乌米越看越欢喜，如珍似宝捧着他的脸：“你是我见过最渴望知识的人，但疯狂汲取的后果就是无尽的空虚，你要控制自己的时间，不要太沉浸在知识汪洋中。”

西维斯略带诧异地看着乌米，片刻，他将书用力一合，后退躲开脸上的手，警惕无比道：“你想干什么？”

方朽靠着门边，没有心思听他们交谈。确认西维斯没事后，她也没必要留在这。浓云吐出最后一道破天雷后，黑天稍微淡了淡，连带雨势也小了不少。

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方朽经过那棵巨树，又是被雷劈又是被雨打，茂密的树叶簌簌掉落了几片，半埋泥泞在泥泞土地中。她在树下驻足许久，还是走到树前，捡起其中一片脏了的树叶。

任由雨水冲刷干净污渍，翠绿树叶中心勾勒出一张脸——含笑眼、小巧鼻，尖下巴，以及左眼眼尾下方神似“..”的黑痣。

一眼看过去，是一位娉婷少女，极具古华夏风格。

方朽垂眸静静看着，许久，她踮脚将树叶夹进树缝当中，拢了拢湿透的兜帽，回了住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