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程砚知被咖啡机的蜂鸣声惊醒。
她的头疼得如同被重重地压了一下,眼皮沉重,似乎从未真正入睡。
她蜷缩在实验室的折叠床上,脑袋被一只被汗湿的枕头支撑着,肢体的疲惫几乎让她无法动弹。
床头的台灯微弱的光斑在她眼前晃动,照亮了昨夜焊接的电路板,那些金属焊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时间不曾停歇,任务未曾完成。
示波器屏幕上依然残留着未保存的波形图,屏幕上的数据随意地跳跃,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梦境——零乱、模糊,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回归到那个能掌控一切的状态。
她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屏幕边缘,心中一阵愁苦,随即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程教授,原告律师来了。”助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里难掩的紧张让程砚知稍微一愣。
她缓缓地睁开眼,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舞动着,像是还在和梦境中挣扎。
她强迫自己起身,随手抓起实验台上的医用酒精棉片,胡乱地擦拭着白大褂上的松香痕迹。
手腕处的电路焊接痕迹让她不由自主地一阵刺痛,仿佛每一处细小的痕迹都在提醒她——某些事情,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将那份不安和沉重深藏在心底,推开了门。
走廊里,林听晚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正低头翻看着案卷。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她的身影剪成一道深灰色的轮廓。
她身着一套精致的深灰西装,配上那条暗红色的丝巾,线条利落,却又带着一丝温和的气质,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她的气场下动摇。
然而,这一刻,程砚知却感觉到,林听晚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可言说的气息,深深吸引着她,却又让她不由自主地退缩。
她的身影似乎与程砚知记忆中曾经的那些瞬间交织,仿佛在时光的长河中与自己最初的模样重叠成一幅双重曝光的画面。
程砚知的心跳略微加速,盯着林听晚翻动案卷的手指,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天台上月光下的夜晚--那时,她们的指尖紧紧相扣,温暖而坚定,仿佛能将所有的痛苦都融化在彼此的掌心里。
可如今,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股难以名状的陌生感。
“这是昨天庭审遗漏的证据。”林听晚没有抬头,轻声说道。
她递过来一个密封袋,袋内是一只空咖啡杯,底部粘着一片被撕毁的处方单,边缘还残留着咖啡渍。
她的目光依然冷静,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已洞若观火。
程砚知接过密封袋,隔着袋子,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一片半残的处方单。她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试图辨认那上的字迹。
淡淡的咖啡渍中,她看到了“硝苯地平缓释片…药房代码是JY-17?”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抓起实验台上的医院平面图,迅速翻开。
看到那一行行药房代码,她心中一阵寒意,“这是精神科药房的代码。”她几乎是低声自语,突然的意识让她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听晚依然低头翻阅着案卷,她的指尖在案卷上轻轻敲打着某种节奏,似乎早已预料到程砚知的反应。
她抬头,目光淡然地落在程砚知的身上:“患者是心内科3床,处方单却来自精神科药房。”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程砚知的心上。
她的脑海瞬间变得一片混乱,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却又无法拼凑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她的视线在纸上游移,心头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高跟鞋的脆响。
程砚知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跳骤然加速,目光无意中扫向走廊。
她看到林听晚迅速收回的手——那只手曾在天台月光下与她十指相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心头。
"程教授?"医务处主任探进头来,"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新增了一位专家..."他的声音突然卡住,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
程砚知的胸口一紧,心中那股紧张感愈加强烈。
她抬头,看到母亲踏着高跟鞋走来,手中握着一只鳄鱼皮的手包,包上挂着一块鲜明的医院专家铭牌,冷冽的气质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直插进程砚知的心头。
她的母亲,程砚知曾无数次在她的掌控下成长,但此刻,程砚知却依然能感觉到那份无法跨越的隔阂。每次面对她,总是那样的疏远,仿佛两个人从未真正走近过。
“听说你负责的医疗机器人出了故障?”程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带着压迫感。
程砚知没有立即回应,心中却早已泛起层层波澜。
她低头,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是的,正在解决。”她的声音平静,然而内心却早已乱成一团。
林听晚没有插话,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母女二人的互动,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她沉默片刻,合上案卷,淡淡说道:“程教授,我需要调取药房系统的日志。”
她掠过母女对峙的硝烟,径直走向电梯间。
市立医院药房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程砚知将工作证按在识别器上,液晶屏却跳出红色警示:"权限不足"。
"让我试试。"林听晚掏出律师调查令扫描二维码。
系统界面突然跳转,3月15日的发药记录瀑布般倾泻而下。
程砚知盯着处方单编号JY-170315:"这是精神科镇静剂专用编号。"她调取当日监控,画面里药房值班医生正在咖啡机前撕毁什么,"放大杯底!"
像素逐渐清晰,被撕碎的处方单正与证物袋里的残片吻合。
林听晚突然抓住她握鼠标的手:"看发药时间!"
程砚知的后颈泛起细密汗珠。系统显示处方单开具于20:37,但监控画面里的挂钟分明指向21:15。
时间差像根生锈的钢钉扎进太阳穴,她想起父亲车祸现场那只停在9:09分的手表。
"去社区药店。"林听晚抓起外套,"患者家属说他常去惠民大药房。"
惠民大药房的玻璃柜台积着薄灰。程砚知用镊子夹起货架底层的硝苯地平药盒,紫光灯下显出被刮除的批号:"这是半年前的旧包装。"
老板娘突然夺回药盒:"我们早就不卖这个牌子了!"
林听晚亮出律师证:"3月15日有位老先生来买过这种药吧?"她翻开收银台边的登记簿,泛黄纸页上赫然留着患者签名,"他当天买的药批次是HX1901,但医院提供的却是HX1902。"
程砚知突然明白什么,掏出手机扫描药盒追溯码。监管系统显示HX1901批次因辅料超标被召回,而HX1902是专供医院的改良版。
暮色染红药房玻璃时,程砚知终于开口:"有人用召回的劣药替换了正规药品。"她的白大褂下摆还在滴落松香,"但医院系统显示开的是合格药。"
林听晚把证据装进证物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需要查药品流通链。"她的丝巾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锁骨下的淡粉色疤痕。
急诊科突然响起救护车鸣笛。程砚知看着母亲从救护车抬下的病人身边走过,白大褂纤尘不染。二十年前父亲浑身是血的模样突然冲破记忆闸门,她踉跄着扶住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的消息弹窗刺破暮色:"今晚七点,和赵院长儿子在凯悦酒店相亲。"
林听晚的视线扫过她煞白的脸:"你..."
"我去趟药库!"程砚知转身冲进安全通道。她撞开防火门的瞬间,仿佛又回到砸碎青花瓷瓶的那夜。父亲的古董钟在脑海里滴答作响,与药房挂钟的时间差共振成刺耳鸣叫。
负一层的药库冷气森然。程砚知用虹膜解锁高危药品柜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电子门禁声。她躲进阴影,看着母亲带着药库主管走进来。
"把这些过期药品处理掉。"程母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冰面,"特别是HX1901批次。"
程砚知死死咬住手背,直到尝到血腥味。她看着主管将成箱药品搬上手推车,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与当年母亲推走父亲遗体的担架车轨迹重叠。
便利店冰柜的冷光里,程砚知往黑咖啡里疯狂加糖。手机屏保还是高中毕业照,林听晚在人群最边缘露出半个侧脸。她想起天台那夜对方掌心的温度,突然将照片删除。
"两份关东煮。"林听晚的声音惊得她打翻咖啡。深褐液体在证物袋上洇开,正好漫过处方单的"程"字。
程砚知用棉签蘸取咖啡渍样本:"这里面有苯甲酸钠,患者买的廉价咖啡..."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棉签突然被林听晚夺走。
"你手在抖。"林听晚撕开创可贴裹住她渗血的虎口,"和当年焊电路板烫伤的是同一个位置。"
便利店玻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极了被母亲监控拍到的衣柜投影。程砚知猛地抽回手,碰翻了关东煮纸杯。滚烫的汤汁在证据链上烫出新的伤痕,仿佛某种宿命的隐喻。
这一章又回到了十年后重逢的故事主线上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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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处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