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第2章 抚养？承诺

小孩捂住眼睛，泪水顺着满是灰的脸颊滑落，留下两行泪痕。

童穆忽地察觉身旁的孩子正在努力掩饰自己的难过，试图不去想那无法改变的事实的样子……他感到凄入肝脾。

童穆蹲身下来，扶着小孩的肩膀，轻轻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握住小孩擦眼泪的手，用手指帮他抹掉脸上的灰，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不用强忍着。”

小孩顿时涕泗横流，他再次抱住童穆，用瘦小的胳膊紧紧抱着这个关心他的陌生人。

童穆伸手拥着他，抚摸着小孩的脑袋，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安慰他。

半响，怀中的小孩停止了抽泣声，转而眼睛无光地沉默。

童穆缓缓松开怀中的人，眼前早已哭肿双眼的孩子默默低着头，眼里饱含泪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他。

童穆拧紧眉头，不知如何安慰这个惨遭不幸的孩子。

发生这种悲剧，劫后余生的人想摆脱其中的痛苦必然是没那么容易的，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本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却遭受了父母的离去。

以往的美好竟如此轻易地破碎在他眼前。

童穆纠结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小朋友。”

“嗯……”小孩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乖，等会儿这边的事解决了，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好不好？”说完，童穆用指腹抹掉了小孩眼角的泪。

小孩犹豫地抬头，呆望着童穆一语不发。

眼中复杂的情绪让童穆变得更加不知所措，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吐不出半个字。

童穆能做的只有伸手把小孩拥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尽量让他能好受些。

童穆想，他现在能做的或许就只有抱抱他了。他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一时间也很难接受，他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眼前的人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来着火区域围观的人群很多，大把大把的人摩肩接踵。

这次的火灾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一次，那栋房子几乎烧没了，只剩下三四块瓷砖与成堆的灰烬。

消防员们竭尽全力将火扑灭了，危机暂时解除，一部分的人员去检查是否还有别的伤员。

当地的警察局局长赶到的时候把童穆叫了过去，这次情况复杂，他得亲自与有意领养那位孩子的人商讨关于孩子父母以及一系列的事情。

那位局长生得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他礼貌地伸出手说:“这位先生您好，我的姓名为云绪荌，是当地人民警察局局长。”

“局长先生您好，我叫做童穆。”童穆不失礼貌地问候，并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两人相互握了握手。

“童穆先生，听我们的消防队员说，您想负责收养出事故的那位孩子，是吗？”云绪荌正式进入话题，以一种莫名的语气询问童穆。

“是的。”童穆回答的语气和刚才一样坚定。

云绪荌也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决，接着问:“那么，请问您和那位孩子认识吗？还是说，您和他的父母是朋友？”

这个问题明显让童穆愣住了。

“童穆先生，您别误会，我只是想确保那位孩子的人身安全。毕竟随便交给一个不认识、不知道底细的人，很难保证不会有什么危险。”云绪荌微笑着解释道。

想来也对，碰上这种事情但凡是个普通人都不想扯上关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童穆确实不认识那名孩子。关于孩子的父母，得知姓名前还不能确定。

大火烧毁的那栋房子，他其实有点印象，但不多。

童穆想到这里，干脆全盘托出:“局长先生，我和那位孩子的确不认识，但这所房屋却似曾相识，我应该以前见过。”

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接着说:“局长先生，请问孩子的父母确认身份了吗？我说不定记以前真见认识他们，只是时间太久，给忘了。”

“死者的身份我们暂时没有确认。”云绪荌简洁明了地说，“我们的人员询问附近的路人时，只得知这家人的姓氏是郁，郁金香的郁。”

好耳熟的姓氏……

童穆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的友人来家里做过客，介绍时也说姓郁，住址差不多是这里。

那位孩子该不会正巧是父亲有人的孩子吧？虽然还不能确定。

童穆想到这里，神情变得紧绷。

“有点印象，但恐怕不认识。”童穆没有否认，他认识的人即使不多，也不可能每个都记得，“不过，我竟然决定领养他，就一定会对他负责到底的。”

“好的，希望真如您所说。”云绪荌放下私人问题，重回方才的话题，“事发突然，据那位孩子所说，是除了父母，没有别的亲属。所以他父母的后事您可以与当地政府联系。”

童穆点头:“好的，谢谢您。”

“那名孩子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父母……”云绪荌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童穆附和道:“是啊……希望以后能让他重新找回家的感觉。”

云绪荌笑了笑，补充道:“至于房子为什么会着火的事情，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

童穆鞠躬说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哎？”云绪荌慌忙摆手示意不用。

云绪荌露出微笑，郑重地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基本准则。”

童穆挺直腰点了下头。

云绪荌转头看了看那堆废墟，说:“童穆先生，那位孩子以及他父母的相关证件已经全部毁坏，必须重新补办，具体的您可以去相关部门咨询。”

童穆:“谢谢你的提醒。”

云绪荌:“没事，应该的。”

童穆不禁想，这场大火烧的真干净，什么都没有剩下，除了那位可怜的孩子。

将小孩带出来的那名消防员站在他身边，尽力安抚他情绪。

他刚刚失去了他人生的依靠，对他至亲的人，情绪肯定不稳定。

消防员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小朋友，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勇敢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勇于面对！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生活总还要继续。”

见小孩没反应，消防员又补了一句:“你应该带着你父母那份，好好活下去。”

小孩的反应和消防员想象的差别不要太大，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

消防员疑惑地想:这是……真的听进去了吗？

消防员又转念一想，还有刚才那位先生要领养他的事，也应该问问他的意愿。

消防员蹲下来问:“小朋友，你真的愿意让刚才那位先生来抚养你吗？”

“如果我不愿意……你会把我带去哪里？”小孩盯着那位消防员，眼里带了丝丝……害怕？

消防员慢慢道:“儿童福利院。”

“我不去那种地方！！！”小孩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挣脱消防员拉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全身都在颤抖。

消防员一惊，怔片刻，反应过来说:“小朋友，请你冷静一点。所以你，愿意吗？和刚才那位先生一起生活？”

小孩十分犹豫，迫于无奈，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宁愿和陌生人一起生活，也不想想去儿童福利院那种地方……有着跟他遭遇差不多的人生活的地方，他呆在那里会彻底崩溃的。

那名消防员轻轻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童穆刚好与云绪荌局长聊完回来。

童穆注意到消防员看了过来，礼貌地与他相视一笑。

小孩看到童穆走过来，慌忙跑到他身后，轻轻扯着他的裤子，微微把头探出一半，只露出一双哭肿了的眼睛。

童穆张了张嘴，回头看了小孩一眼，摸着他的小脑袋对消防员说:“消防员先生，那我就先带他去医院了，再拖下去对他的伤势也不会有好处，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好的。” 消防员又嘱咐道，“先生，希望您能遵守您的承诺。”

童穆仍旧语气坚定地回答:“一定会的，请您放心。”

那名消防员走后，童穆转过身，蹲下扶着小孩的肩，轻声问:“小朋友，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好吗？”

小孩声音沙哑地说:“疼……我好疼……”

或许是遭到了过度的惊吓，导致小孩暂时失去了身体疼痛的感知能力。

直到现在，小孩才从处于极度的恐惧当中恢复过来，痛觉自然会缓慢地蔓延开来，直至席卷全身。

“乖，你稍微忍耐一会儿，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童穆轻轻拉起小孩的手说。

那手布满了被火烧过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小孩的手很细，人也比较瘦小，看着童穆心里不停地抽痛。

光看着就觉得疼……

尽管眼前的小孩只是一个陌生人，自己不曾与他相识，但可能是缘分吧。

童穆想着这个小孩的遭遇，陷入了回忆，他想起了关于小时候的一些事……

“好……”小孩慢慢抬头，视线随逐渐上移，直到与童穆平视。

童穆回神笑了笑，起身牵起小孩的手，十分温柔地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等会儿上了药就不疼了。”

-

良久，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们是走路过去的，拖了不少时间。毕竟童穆条件有限，只能徒步去。

来医院的路上，小孩走得累了，童穆便全程抱着他走。小孩没有很重，但他的手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也有点麻了。

童穆去挂了号，随后走到椅子边上，满脸心疼地注视着伤痕累累的小孩，他突然说:“还需要再等一会儿，你的伤还疼不疼？”

久了也有些麻痹，几乎感觉不到疼了。但被童穆这么一问，小孩瞬间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带了点哭腔说:“疼……好疼……我疼……”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等会儿涂了药就不会那么疼了。”童穆语气中带了点无能为力说。

这种事他真的决定不了……只能在得到小孩的同意后，轻轻给他吹吹。

半响，他们才从医院出来。

童穆拎着装药的袋子，里面装着药和他的工作合同。

医先帮小孩检查完身体后开了些外敷和内服的药，并告知了换药的时间和注意事项。

童穆出门时带得钱本来就不多，他有点担心看病的话，钱会不会不够？

还好，医药费不是很贵。

但童穆又想，自己本来就不太富裕，找到的工作也不怎么赚钱，养活这个小孩，会不会有点困难？他自己吃一些苦都是无所谓，可人家还是个孩子，怎么忍心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吃苦呢？更何况还发生了一件这么不好的事情。

“小朋友。” 童穆想起些什么，开口说，“差点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顿了下，回答道:“我叫郁萧。”

“很好听的名字。”童穆简单夸了一下，“我叫童穆，儿童的童，肃穆的穆。”

“是树……木的木吗？”郁萧指着医院不远处种植的一棵大树问。

童穆被郁萧的问题逗笑了，解释道:“不是那个木，等回到家我再写给你看是哪个穆，好不好？”

“好。”郁萧乖巧地点点头。

“嗯……那个……”童穆稍稍停顿几秒，才接着说，“郁萧，我可以直称呼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小名。”郁萧没有情绪地说。

“你还有小名？”童穆对于眼前的人有小名这事好似挺震惊的。

但一般来说，人有小名也并不稀奇，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点惊讶？

郁萧点点头:“嗯，叫小小。”

“好，那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别人怎么称呼童穆他其实并不在意，只要不是一些奇怪的称呼，他基本都可以接受。

郁萧没有再说话，又点了点头，表明他知道了。

他们走了一段路程，童穆忽然好奇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小名啊？”

童穆的好奇心比较重，但他还是懂分寸的，知道什么是该问，什么是不该问的。

郁萧低头想了想，说:“我以前也问过妈妈为什么我会叫这个小名？她说我长的比较小，就叫这个小名了。”

郁萧其实是个早产儿，早了一个半月出生。他母亲的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郁萧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他还在母亲胎中营养就跟不上。等到他出生时，体重比正常的婴儿轻了不少，好在并无大碍。

三四岁时，通过体检才发现郁萧发育严重不良，因此他长得比同龄慢，看起来才比较瘦小。

童穆皱了皱眉:“这样啊……”

他暗自在心里决定，要努力挣钱，尽量让郁萧吃些好的。

郁萧没再多说，他点了点头，继续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