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时的判决结果,她现在应该被你们关押了。”触及到那些隐晦的皇族辛密,加百列就头疼不已,联想到警卫督局长的德行和那位犯人的优秀外貌,她多多少少能猜测到一些可能性,只希望事情不要朝自己的想象发展:“你特意提到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您大概也能明白,”尤金的眉头越皱越紧,苦涩地像是刚刚灌了一升不加任何糖和牛奶的黑咖啡一样,张嘴说话动动舌头都会觉得不适:“因为那位小姐……过于优越的外形,佩吉局长注意到了他,正在想办法亲自接手对斐奇多小姐的持续观察工作。”
加百列:“……”
“如果任其发展的话,可能会导致出现很多问题,只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尤金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希望您能够主动接下这个工作,您先前便与斐奇多小姐接触过,是警卫督最名正言顺阻止这一切的人,以关照熟人为缘由接手工作,佩吉局长也没法多说什么的。”
“那的确,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加百列的回答迅速,语气也平静自然,这反倒让尤金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劝说,毕竟加百列现在自身也难保,多做些事情指不定会引火烧身,她完全由拒绝自己的理由,完全可以当做不清楚曾经的这位同胞如今遇到的事情,这才是最适合利贝港的生存之道,现在加百列对此的表现甚至反而有些积极,完全与预期相反的事情,哪怕是往好处发展的也无法让人安心。
尤金试图从加百列脸上看到些什么,可惜,无论是对同胞如今境遇的关切,还是对突然波及到自己的不满,这些情绪都没有被加百列表现出来,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尤金,散发着礼貌而疏远的气息,犹如常人对待刚见几面的陌生人一样。
但是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可不是能和无关的陌生人说的。
联想到请求失败的后果,尤金默默吞了下口水,加百列将他滚动喉咙的动作看在眼里,移开视线,又抬头看了眼难得好几天吐露出一层灰蓝色,显得不那么昏沉的天际,她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同利贝港少见的缓和下来的风一样,声音轻柔道:“坦白说,虽然同为贵族,但我与这位斐奇多小姐并不相识,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而已。”
“……嗯?”
“因为我往前就职与凛和骑士团,执行着属于骑士的任务,秉承着骑士的责任,基本每天都在训练和巡逻中度过,与大多的贵族不同,我不属于交际和舞会,这点完全与那位小姐相反。”
“我说这些是想要表达,”加百列澄净的眼眸从灰蓝色上移开,重新回到眼前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些最基本的情报,你应该没有获取的途径,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什么还决定冒险?”
“……”
“的确,我是一名没落贵族,就算与斐奇多小姐并不相熟,但在同为贵族的这一点上,我也必须选择维护她,这不是单单维护一个人,更是维护贵族脸面的事情,更现实一点地来讲,我的处境没有比她好到哪去,毕竟唇亡齿寒,第一个贵族小姐可以被随便摆弄,那就可以试着对第二个下手,反正只是没落的贵族而已,如果让绝大多数利贝港人来判断的话,他们大多都会认为这没有威胁。我当人不会放任我也成为那种事情的其中之一的潜伏问题存在,我会如你所愿的去做的。”
“但是,我很好奇,您为什么这么关照我们这些没落的贵族,为什么选择处处迎合把我们送过来的皇室?”
似乎自从来到这里,和人对峙就变成了像人要喝水一样普通,是每天都会发生好几次的事情一样,如今的加百列已经相当熟练。
“……”沉默了许久的尤金缓缓吐了口气,他望向加百列的视线又多了一份认真和慎重,像是妥协了一样,他放软语气回答道:“的确,一般的利贝港人是根本想不到这些的。”
“我与佩吉局长和比尤莱夫人不同,我没有任何家族底蕴和帮衬的亲戚好友,在往前的时光里,很长的天日里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而当我缓缓向前步进,也就为了生存思考了很多事情,一直走到现在,确实比一些人多虑一些。”
每当谈论到这些事情,加百列往往都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对方,她只能继续看着对方剖白自己曾经,乃至影响着现在的伤口。
“也许佩吉局长他们相信您一家人只是单纯地被遣送到了这里,但是我不敢信,”尤金定定地看着她:“把利贝港抛在一边这么多年的大陆皇室,忽然把好几个身份贵重的贵族送过来,恰恰利贝港又正是异能者泛滥成灾的地区,别人或许会觉得您们很狼狈,但是我根本不敢细想,你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即使警卫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并不会在往后的任何风波中首当其冲,但是我还是害怕,无论你们还是塔河他们要做什么,对于我这个普通人来说都经受不起。”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心里有针对性的怀疑猛然落空,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加百列也不禁叹了口气:“毕竟您无法得知我们被遣送的前后经过,往更严重的方面想也是正常的,抱歉,我现在的确不能告知您,只能安慰您可以放松一些,不必这么紧张。”
“在利贝港上,异能者的问题比您想象的严重的多,或许是我太多虑了,但是如果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希望您在今后去试探一下伊西德侯爵,毕竟我的猜想如果是真的的话,这也是相当阴暗的一件事,尽量减少知情人的存在也是正常的,您并非完全没有被蒙蔽的风险。”
加百列:“……”
加百列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谈论了这么危险的话题,还没有得到结果的尤金却莫名其妙感到了片刻的安心,他知道加百列已经把这些话听进去了,沉默也并非是她毫无表示,恰恰相反,这正是她对此重视的表现。
“所以,我现在对您的帮助只是在为自己一家人铺后路而已,我只希望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这也是我选择了警卫督而非塔河的原因。”向来圆滑的男人,在此刻表现得像是最虔诚的信徒,无比忠诚地对着加百列诉说自己的诉求:“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继续帮助您的,只希望您能够看在这些份上庇佑我的家人。”
可惜,被当成神的人,如今自身难保。
虽说今天谈论的事情,在如今的情景下看来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加百列自己都不相信,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带过来的父亲会是承载着这个阴谋论的人,但是这件事的确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无法当做没有听到过一样无视,便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尤金作为难得的没有被生存环境所蒙蔽双眼的人,对这个潜在的危险表现得相当担忧,加百列无心再刺激他,选择用完全寄托于这个猜想上的方式回应道:“如果有那天的话,我不会让人对你的家人动手的,至少我们这边不会。”
说罢,她不再理会尤金可能做出的反应,转身离开角落,只留给尤金一个刺入瞳孔的背影,和随着风飘散的话。
“带我去完善入职手续,然后带着我去见斐奇多小姐。”
白金色的发丝太过显眼,即使没有被太阳完全照到,曝开的散光依然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熠熠生辉,那一片与另一侧没有分到光芒的发区形成鲜明的对比,被稍大些的风吹拂卷起,便能够轻易多余人们的目光,多看一眼便触动心弦。
这就像是顶级的宝石一样,璀璨的美丽在耀眼的同时也让人心悸。
加百列已经快要走回来警卫督同行的大道上,为此恍惚的尤金才猛然回过神来,朝着那样的背影追去。
“是!”
警卫督的人真是被遣派的干干净净,结束话题之后,尤金带着加百列往办公室走,一路上依然没有见到什么人,寂静地像是关门歇业了一样。
看来对于警卫督来说,尤金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不过对方在不久前也名言了,对于利贝港来说,警卫督什么也不是,即使能够在这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也一样只是个无法抵挡风浪的普通人,塔河才是这片荒芜土地上的主人,这个组织的首领则是这荒芜地块的无冕之王。
“话说回来,”加百列不想尤金被情绪影响太久被人看出异常,开始主动提出新的话题:“这一路上可真是安静,您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把人分散的?”
“啊,这个不难办到,本来警卫督的人就不是很多,每周也都有巡逻查岗的工作,只是把外派安排到了今天而已,不会被怀疑的,请您放心。”
说话间,两人走到文职工作集中的南院里,尤金带着她走到一间办公室前,为她打开了门:“您请进。”
“唔——”
门页被推开,惊动了里面因为过于无聊而昏昏入睡的人,少年惊慌地跳了起来,却被地上扔着的纸页惹得脚滑,一下子没站稳又摔到了桌子上,脑门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哇!!”
他被推门进来的人吓得够呛,推门进来的人倒是也被他吓了一跳,加百列倒是还好,刚刚谈论过危险话题,本来就很是心虚的尤金被这两声惊得血压直接上升,心脏跳动剧烈到整个胸腔都在发痛,忍不住斥责道:“威尔,你不要总是这么冒冒失失!”
“抱,抱歉!”被称作威尔的少年反应迅速地直起身子离开座位,走到自己的上司面前九十度鞠躬:“真的十分抱歉!尤金长官!”
“算了算了……”心累的尤金没心思追究这些小事,走到一旁,将身后的加百列漏了出来:“既然是你留下来值班就来工作吧,来为这位小姐做入职登记。”
“好的,”威尔有些慌乱地翻整出散落的文件,将别在袖口的笔拿下来递给加百列:“把上面的空填满就好了。”
心里惦记着斐奇多的事情,加百列一目十行地看完警卫督入职表,草草写完,将笔还了回去,转头看向一旁的尤金:“现在还需要做什么?”
“您被分配到的是武装部门,需要领一套装备,十分抱歉我还有没能处理完的事情,接下来要让这个孩子陪您去了。”
“好的,等我做完这些呢?”加百列意有所指,尤金明白她这是在问自己怎么找到斐奇多,同样隐晦地回答道:“我的办公室就在这间的对面,您处理完这些可以回来。”
威尔显然是还没睡醒,被自己的上司发现睡懒觉这样的巨大惊吓都没让他回过神来,被吩咐了任务之后,他才聚拢了朦胧的视线,仔细看清了这个刚刚加入自己组织的人。
先前有关于圣女的传说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不太相信,而现在加百列站在这里,顶着一头白金色的发丝,双眼如同被女妖的魔法凝结保存的霞光,像是标志一般的特征让她的身份呼之欲出,传闻中的人忽然站在自己眼前,威尔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加百列的外表的确异于常人,呼应了天使一词的外貌带给了年轻的孩子极大的恍惚感,在本就不怎么清醒的状态之中,他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陆地上生活的人类。
“——威尔?”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开始走神的,最后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尤金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一言难尽了。
“别发呆了,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