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调味师 第16章 那位犯人

侯爵一家早已不是往前的身份，比起那时车水马龙都为这些白金发色的人影驻足的光景，现在的警卫督门口只站了零星几人来迎接即将入职的加百列，对比之下多少显得萧索。

侯爵的独女一眼望去，便将这几张人脸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为数不多的人里还有好几个没有佩戴勋章的杂鱼，恐怕只能胜任跑腿的工作，充其量就是过来凑数的，剩下三个穿着有级别表现的制服的人，可能就是在这警卫督之中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加百列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他们的名字和特征，这些安德鲁给她的资料上有详细记载，她对描述了他们的文字烂熟于心。

先前安德鲁也在那只鹦鹉读了加百列日记的时候很明白的说过，现任的局长和局长夫人都不是什么聪明东西，恐怕并没有深谋远虑来把大陆的国王和贵族侯爵放在眼里，说不定还真会哈哈大笑着把他们晾在一边，既然如此，能想到更深层面的估计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加百列先前就见过，也不算陌生，正是来到利贝港第一天，带着人为初来乍到的侯爵一家清理房屋的尤金.艾迪。

即使伊西德一家家道中落，国王既然已经大张旗鼓地把人送到了自己家门口，也没必要把局面搞得太僵，总不能让这尊没落的大神第一天入职就自己一个人走进局里，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主恐怕要一阵闹腾。又是一桩麻烦，不如稍微给点脸面顺顺当当地把人接进来，还能承个大小姐的情。

他恐怕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和所谓上层交涉的吧。

很有可能，这个圆滑世故的男人才是警卫督真正的持权者，至少他有拉拢人心的手段，加百列也承认比起好色无能的局长，她更愿意和站在局长身后的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相处，虽然需要警惕，但比起那些无聊无意义的麻烦让人好受的多。

“啊……圣女殿下，您就是圣女殿下吗？我该怎么称呼您？”果然，只是一个空架子，并无能力与实权的好色中年男人废物的很明显，平日里看见长得稍微出色些的异性便把持不住了，现在加百列站在他眼前，那失去控制的唾液更是几乎要冲破嘴唇的阻拦，兜不住似的直往下流：“您的发色和眼睛都是如此耀眼特别，当然您本身的相貌丝毫不逊于这些超凡的点缀，您——啊！”

说着说着，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挨了这么一下，皮鞋光鲜亮丽的表面被盖上了一层灰尘，被完全没有控制的巨力聚成了脚印，雾蒙蒙的盖在上面，看着还有些可怜。

这人肚子里所有的墨水恐怕都用来对女人说这种话了。

加百列看得听得直犯恶心，有心去找安德鲁去配清洗耳朵的药，不过对方更有可能会拿着清洗鞋底的刷子来给这位局长大人来刷牙就是了。

踩下这制裁一脚的正是站在他身边的正牌夫人，虽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的凶狠程度比起刚见面时翻了不止一倍，看上去以后也是不少麻烦的样子，此时此刻，加百列还是发自真心地感谢她让油腻男闭嘴的正义行为。

“咳咳咳。”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尤金庆幸面前这两个贵族的好修养，生怕自己的局长大人再对这位圣女说些什么低级的冒犯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抢在前面说道。

“辛苦两位远道而来，今天是加百列小姐来到警卫督的第一天，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希望您今后能够顺利，也希望您尽快融入这里，适应这里的工作。”

你们局长要是一直都是这个德行我恐怕是适应不了。

加百列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十分担忧，脸上微笑并无破绽，打圆场道：“当然，有什么问题的话，我都会寻找您的帮助的。”

伊西德一直都没有开口，面容沉静地站在加百列的身旁，毫无波澜的眼眸注视着站在自己女儿对面的众人，像是一座不会主动发出声音，但是会在被冒犯的时候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的壁垒。

得罪加百列恐怕要比直接得罪他本人的后果要严重的多。

意识到这点的尤金越发压力山大，苦笑着接受了自己被迫担任了一个两边不讨好的夹缝活的事实，并决定要给这位圣女多分发一些任务，让她没有被骚扰的机会。

“能被您认同是我的荣幸。”尤金期望自己的上层可以在出门的时候滑倒或是被年久失修的建筑掉下去的转头砸上一下什么的，稍微断几根骨头回家修养，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只可惜人没有操控其他人气运的能力，即使十分期待，凭空的妄想也并不会实现，不止如此，他还必须要让两方简单的互相介绍做个过场。

“这位是佩吉·克拉克大人，是警卫督的局长，”尤金郑重地将两手都朝向了佩吉·克拉克的方向，同时微微弯腰，表现得十分尊敬自己的上司：“而这位是比尤莱·奎克夫人，同局长是夫妻关系，同为警卫督的主人。”

加百列知道眼前的两人是怎么成为警卫督所谓的主人的。

在利贝港上，所有的资源都弥足珍贵，能够掌控这些路脉的人当然能够得到最多，而比尤莱·奎克就是这里的唯一钢厂主人的千金。

封闭的地域缺乏制度，这里的上层人也无需保存表面的功夫，不同于加百列这样真正的贵族的处处受限，他们在家族的供养下，在贫瘠的土地上富得流油，活的肆无忌惮。

比尤莱·奎克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格泼辣自我，恶劣到了一定程度，容不得别人对自己有分毫的违背，随时都会把伺候自己的仆从打死丢进外面的海里，也经常做因为看不顺眼修理路人的事情，堪称混世魔王。

自然，她嫁不出去了，若是她能一个人继续过这昏天黑地的奢靡生活也罢，若是有这个觉悟，她能够真正的一直自由下去。

但偏偏那些早就看不惯她的人发觉了她注定难以成全的这点，将从前在她那里所受的情绪翻倍的还给了她，在他们毫不留情的嘲笑之中，性格高傲的比尤莱小姐跑去自己的母亲那里闹腾，要为自己找到夫婿来打烂那些人的嘴。

优渥的条件并不能掩盖这位小姐身上的种种缺点，但凡有些底子的人都选择了无视对方递来的橄榄枝，婉拒了财富与痛苦共同的联姻，而没有底子的人一边眼馋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子，又一遍被踩在这些金子上的女恶魔吓得不敢动弹，只能在背地里吐口水。

她气的发疯，却也在此时感到了无能为力，更可悲的是这样一位“大小姐”并没有自己度过余生的勇气，她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能在她父母亡去后借着维护她，让她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最终她和她的母亲选择了招赘，并用金子拥护自己的夫婿坐到了警卫督局长的位置上。

这就是如今警卫督的主人上位的一切经过。

难以抑制的对此产生了情绪，但一想到警卫督不过是一个名存实亡的组织，加百列也就释然了。

虽说利贝港上没有明确的秩序可言，但各种各样的潜规则镇压了这里的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只能可笑的活着，造成这些的究竟是统治着这里的黑色组织塔河，还是当初毁了这里的大陆皇族?

加百列不得而知，她在此时此刻也并没有俯视这些的权利，她自身也在这样的浪潮中沉浮。

她想了很多事情，敢于分心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就站在自己身边，她在此时也可以毫无顾忌，可以略过那些毫无意义的无聊过场，伊西德从不会让她在这些地方吃亏，只要他当时在场。

至于局长的拼命示好和其夫人的明显威胁，加百列更不在意。

尤金是个体贴的圆滑人，他尽量缩短了局长夫妻同加百列接触的时间，并在分寸之内，在最大程度上向伊西德承诺了加百列的处境不会向他担心的方面发展。

“还是当着局长的面说的这些……说的这么隐晦他们也听不出来，他比看上去要有能力的多，话术上的功夫也很不错，现在看来更需要小心看待了。”

加百列心里想着，明白自己的父亲更会想到这些，于是在应下外人的话之后看向自己的父亲：“您在不久之后也会投入工作了吧？”

“嗯，文书这几天就会陆续搬到住所了，等薇儿彻底好起来，我就会开始处理。”

“文书的搬运也是在下负责的，”最后的交涉中，尤金向白金色的父女鞠躬道：“希望您的夫人尽快好起来，利贝港上气候恶劣，需要我为您安排医生吗？”

“劳您费心了，”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懂示好的门道，也保持着合适的程度，不会显得太过刻意让人讨厌，但是依然不能轻易信任，伊西德并不着急答应或是拒绝，只是道：“薇儿这几天的状态并不稳定，没有精力见生人，待她好一些，我会考虑的。”

“往后麻烦您了。”伊西德拍了拍加百列的肩膀：“希望白拉卡能够尽快为您分担。”

早点让她出去执行任务，离内个色鬼远点。

尤金：“……哈哈，我相信加百列小姐的能力，办好入职就可以接受任务了也说不定呢。”

加百列看着两人不断试探，又看着后面逐渐被比尤莱·奎克扭打着拽走的局长大人，对如此戏剧性的一幕有些无言以对，莫名想去找安德鲁喝茶了。

虽然她也很难对付，但是最起码……她比他们有意思的多。

伊西德被尤金恭恭敬敬地送走，加百列被尤金恭恭敬敬地请进了警卫督的大门，前者在后者刻意的减缓脚步下，走到了稍前的位置，加百列并不打算制止对方的以退为进，只是在算得上平和的安静中打量着四周，观看着自己以后要至少以三年为界限工作的地方。

警卫督算是利贝港上修缮的很不错的建筑，最起码这里的墙壁基本没有破损，只是刷墙的白泥不复最初的白净，已经有些黄了。

再往里走，走到小路的尽头，来到算得上是广阔的建筑内部，便能够发觉这里的地板带着利贝港摆脱不掉的潮湿，看不见的水分使得原本坚硬的木质有了一丝柔软。

加百列不由得想到，在安德鲁带着自己出门的那天，她几乎见遍了利贝港上出名的建筑，包括那座为市中心供电的巨大齿轮组合机器，除了完全属于塔河的区域，安德鲁暂时没有让她涉及。

当然这里的出名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表述，利贝港上人尽皆知的建筑物也只是勉强能看，或是有重要作用，或是人住着比较舒适而已，而且这两个方面还有相当明显的局限性，更别提满足了基本条件之后才能谈的美观艺术性。

对于身形渺小的人类来说，那座组合机器的确算得上是壮观宏伟，从最低下往上仰视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人类所创造出的巨大金属怪物，从破碎的石块地板上蔓延，往上划破了天际一般的震撼既视感。它真是比维持皇都电力的单个聚合机器更大，当然这并没有代表它的功能更强，恰恰是因为能力不足，才需要添加很多来补救的各种零件，变得复杂但并不精致，直径比它小一倍的聚合塔用比它少的多的零件就做到了它能做到的事情，甚至还要比它优秀的多。

在加百列的阅历之中，这座压迫着利贝港人生存的机器是不够看的，而树屋也好警卫督也罢，都是利贝港恶劣的生存环境所限制的，人在条件极度匮乏的前提下所创造出的残次品，只是在迫不得已之时暂寻的委身之所，自从到了利贝港以后，唯一让加百列感到舒适的只有安德鲁的酒馆，只有那里像个正儿八经的，能真正供养人类的地方，当然，是能够同时满足生存与精神上的双向供养。

也许这得益于安德鲁超凡的品味，这也是加百列一直怀疑，也一直好奇的地方，对方并非只有能够调动他人情绪的这点十分危险，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疑的，人的能力需要后天的培养，天赋决定上限，但是无法控制下限，无论多么天资过人的天才，被丢在角落里断绝养分与水源，最后也只能长成一个废物，这点，见识过很多明明有着不错的资质，却被过于舒适的甜蜜温床给养肥的同袍的加百列最清楚不过。

而利贝港这样的地方真的有能够供养其安德鲁这样的人的能力吗？

不仅仅是各个领域出色的造诣，还有她即使不依靠左右他人情绪的能力，也依旧可以摆弄人心所组成的棋盘的手段。

完全的自我生长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安德鲁并没有向自己坦言其身世，但是加百列能够确信，安德鲁一定有能够得到成长方面的资源的途径，或是一位知识渊博，倾囊相授的导师，或是一个不留余地，互助互长的组织，又也许两者都有，在先天与后天的共同作用下，才使得安德鲁在这样的年纪成为了这样的存在。一切有理有据，并非加百列对迷雾重重的合作对方单方面的臆断，她只是在等，等安德鲁愿意告诉她的那天而已。

“……加百列小姐，加百列小姐？”

耳边忽然响起并不急促的呼唤声，没有摸透圣女性子的人并不会在这种时候，用带着很明显的个人感情的声音同她对话，哪怕是在加百列走神，他出声呼唤的时候也一样。

父亲离开身边之后，加百列便本能性的恢复了警惕，方才想事也并没有选择全心全意的投入，只是想到最后的问题上时，加百列多少还是有些失神了。尤金只叫了两声，她就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失礼表达歉意，道：“抱歉。”

“啊，无需道歉，您现在一定多少有些需要处理的情绪，只有处理好这些才能开始新的工作和新的生活，我能够理解。”好听的话说完，尤金的脸色却发生了变化，他像是有些为难一般，皱起了眉头，嘴角也耷拉下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低：“很抱歉，现在有了一些别的状况，可能要耽误您自我疏解的事情了，这件事不便在明面上谈论，您能和我到另一边说吗？”

“……”警惕心变得更加强烈，加百列不动声色地答应对方意义不明的请求：“好。”

尤金张望着四周，这似乎并非对方一时兴起的谈话，因为加百列已经发觉到，此时的警卫督是在太过安静，在被带进来之后，甚至都没有人上来与身为领导阶级的尤金打招呼，不然加百列也不能走神这么久，尤金这样的上层在大多时候都很有亲和力，被下属躲着走的情景不太可能出现，这只能说明在这一路上，他们真的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这里的常驻人员都被驱散，其他的人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曾涉足，这一切太过刻意，必然是对方为了今天的谈话而提前做的准备。

不止如此，把加百列拉到角落，还放出了小鸟外形的“齿轮宠物”来侦测四周的尤金依然没有收回紧张的情绪，仍然会做出观望四周的动作，齿轮宠物的反应器被他牢牢捏在手里，稍有震动产生和温度变化的反应都能够发现，用来讲话，提示加百列他要开始讲了的声音也没有比正常人睡觉时的鼾声大多少。

恐怕做准备的人一张嘴就是辛密。

果然，尤金一张嘴，吐出的字眼便让加百列愣了一下，随后马上让她产生了忌惮的情绪。

“您知道的吧，您一家所坐的船上，还有一位同行的犯人，她叫——”

在对方准备说出这件事的主人公的名字的时候，加百列下意识出声，两人声音重叠，不约而同念出了她的姓名。

“斐奇多.奥利弗。”

实在是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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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那位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