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没有停,豆大的水珠从天空坠落至地面,房檐,屋顶,或是堆积在陈旧木门旁边的杂物上面,击打出噼里啪啦的,独属于这样雨天的韵律,频繁的音调不断地在耳边响起,洗刷着站立在雨中的人的耳际,剔透了传过来的声音,连思绪都被清洗的透明。
雨天往往只会给人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要么频率过高的声音和阴沉湿润的天色惹的人心烦意乱,再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就如同加百列初来利贝港的那天,要么就清洗了人所能接收到的一切信息,带给人被洗涤了一般的轻松与安宁,就如同加百列头一次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走在街上的今天。
针锋相对后感到舒适,加百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将手从重重叠叠的衣物下伸了出来,脱离了层层保护,被寒意激的汗毛竖立的裸】】】】】露肌肤直接被来势汹汹的大颗雨珠打得生疼,几次眨眼的功夫,展露面积最大,被雨水关照最多的手背便被雨滴打得发红了。
“这是在干什么?安德鲁微微上扬的语调从身边传来,带着加百列无比熟悉的暗讽意味:“怎么,没有淋过雨,这是第一次体验?”
“不至于,”早就习惯对方说话带刺的毛病,加百列回答地不咸不淡:“一时兴起而已。”
“是么?”安德鲁嗤笑一声:“那就收起您忽如其来的兴致吧,你的一时兴起会让自己引火上身,湿冷带来的关节疼痛在这片地域上不是能够轻易痊愈的。”
对,这样才正常。
无论是笼罩着脑袋的兜帽,还是瓢泼的大雨击打在身体上溅成的水雾,都在影响着加百列的视线,她平静地自兜帽下昏暗的视角注视着走在自己右侧偏前的人,心情越发安定。
这才是对的,比起那个说要为自己效忠一辈子的人,眼前这个随时随地都要见缝插针来嘲讽自己的安德鲁才算正常,在周身侵袭的寒冷下,加百列彻底地从先前两人定下交易合约后的不切实感中脱离了出来。
“只是有些不习惯。”加百列慢慢摸到了和安德鲁相处的门道,对方这些不轻不重的恶意并没有真正期待着她的回应,只是完全为了顺着她的心意,当时想说,当时就说了出来,既然如此,被当成句子垃圾桶的加百列怎么回应都无所谓。
反正对方不会真正在意的。
“从我们认识开始,我们就相处的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气氛紧张的程度,而您不知为何,一直对我抱有尖锐的个人情感,恕我直言,目前为止,你是我相处最累的人,”加百列稍稍抬头,有几缕发梢逃脱了束缚,从兜帽中溜了出来,白金色的发丝在缺少光线的环境下分外显眼,因为身高差距,只能低着头看她的安德鲁被其吸引了目光,眼神晦暗不明,而加百列并没有深究对方神态的变化,只是当她经常性的升起了对自己的不满情绪,安稳得继续说道:“因为我并不了解你,在短时间内无法理解你言语行为的动机,而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你忽然要与我契定这种重量的合约,要为我所用,改变了身份对等,我不习惯是正常的吧?”
“所以呢?”挑眉听她说完的安德鲁笑了起来,带着与雨水同等的温度:“您这是在提醒我,我现在受制于人,寄人篱下,需要注意对待您的态度吗?比如我对您说话的语气很不妥?”
加百列的头痛从来都没有发作的这么频繁过,她被故意曲解她意思的安德鲁弄得头皮发麻,深觉方才说出那样的话的自己就是个没喂饱过脑袋的大傻蛋,快速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还是尽量减少无意义地交流比较好。”
“您想的太多了。”原本妥善地保持着距离的安德鲁忽然一步上前,直接来到了离加百列最近的地方,要不是两个人的身高差导致安德鲁必须要弯腰而留有一些空隙,她就要贴到加百列身上了。
加百列被她吓得一惊,正怀疑安德鲁脑子有没有病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
“您不要误会,我选择帮助您来获利,这并不妨碍我讨厌您。”
加百列:“……”
安德鲁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来说出这些话的,吐出的呼吸直直地打到了脆弱的耳道边,加百列本就因此浑身哆嗦,她用这样暧昧的距离和语气说出来的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引人邪火的话,加百列被气的哆嗦地更厉害了。
“不过我还是鼓励您在此时此刻将您对我的不满都说出来的,”安德鲁的手无声无息地划了上来,在加百列本能抗拒的躲闪中,以最柔和的力道强硬地无视了加百列的拒绝,在对方充满警惕的眼神注视中,她轻笑一声,轻轻将加百列掉落出来的头发塞了回去:“毕竟您拥有的自由时间不多了,即使在利贝港上,这样适合谈话,不会留下多余痕迹的雨天很常见,但您能单独和我相处的时间就不常见了,所以您最好在今天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还有啊。”
安德鲁又凑近了些许,几乎碰触到了加百列冰冷的鼻尖,紧张之中,加百列不合时宜地察觉到安德鲁身上的温度要低得多。
“即使是这样的雨天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希望您能警觉一些,至少不要再把您的特征漏出来了,谁都不能保证有没有在雨帘之下暗中观察的双眼和收集信息的双耳,您也不想这么早就被其他人发现和我有染吧?所以注意您的头发和眼睛,不要被除我以外的人看到,注意您的声音,不要被除我以外的人听到,最好用这样的距离,对,就是这样来与我说话,这样才够安全。”
“……你真是,提醒请用正常一点的方式,还有,这附近没有人。”加百列感受到安德鲁混杂在震惊中的调笑,有些恼怒,快速退后拉开了距离:“请您抓紧时间,湿冷带来的关节疼痛在这片地域上不是能够轻易痊愈的。”
“哼哼……”被鹿皮斗篷所笼罩的严严实实的高挑女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终于决定放过加百列,转身往聚集成一点的幽深小道中走去:“那就请您跟上,我们抓紧时间。”
加百列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将呼吸放的深远绵长,冰冷的空气带着湿润的水雾吸进进肺里,让人无比的清醒,大脑在此刻恍若初生,没有任何沉重的负累,能够将所有功能催发到极致,加百列默不作声,把路上见到了每一块颜色特别的砖都记了下来。
之后的气氛终于变得正常起来,加百列证实安德鲁什么时候开始为难她基本都是随着心情的,偶尔带着目的性,是在开始谈判前打响的炮火,只要意识到这点灵活回避,就能稍稍愉快一点,至少不会在必要的交往中那么痛苦。
安德鲁告诉她,在利贝港上,只需要记住固定的建筑物在哪里,至于那些错综复杂,随时会因为倒塌而废弃的小道没必要都记在心里,只要知道大致的方向,必要的时候翻墙抄近路也是可行的。
加百列对此持认同态度,经历过寻找mystical的她对这点深有体会,要不是习惯用星光指路,还抄近道翻了墙,估计那一晚上也找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也就见不到安德鲁了,加百列木着一张脸,暂时认为这不算一件坏事。
安德鲁还没离开前就问清了加百列已经去过了那些地方,一面出门之后浪费时间,这个女人似乎将缜密的行事风格已经当成本能,融入了骨血之中,只是依然没有丢失性格中的任性,至少在加百列面前是的,因此在别的方面浪费了时间。
除了加百列不知道的一些重要场所,比如药店工厂之类的地方,安德鲁还带她逛了一圈黑市,她一边走一边说虽然她擅长医学,但是两个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加百列知道药店在哪里还是稳妥保险一些,加百列一边珍惜着安德鲁愿意在她面前当正常人的时间,一遍被带到了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黑市上买卖的无非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利贝港这种没有治安法规可言的地方,还只能在黑市里买卖的东西有多脱离常态可想而知,活人买卖,违禁药品,枪】】】】】械交易在这里都是稀松平常,除此之外能说的上特殊的东西,加百列根本不打算看。
为了防止看到不该看见的东西,她把目光死死黏在走在前面的安德鲁身上,后者背后被她锋锐的目光盯得几乎要着火,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更没有觉得带加百列来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因为加百列带着浓重谴责意味的目光而不适,甚至道:“这地方能够淘到一些外面没有的好东西,连齿轮零件都能偶尔见到,空闲的时候可以经常来看看。”
“不,免了,”加百列对此持反对意见,拐弯的时候她避无可避地看到了拐角侧边的小摊,眼角余光只是轻轻一扫,那被困在封活组合器械中挣扎跳动的鲜红心脏便直直扎进脑子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方才经过的售卖春}}}}}奴的摊位的腥甜气,感觉可悲的同时止不住的反胃:“如果有需要的珍贵药物或是零件仪器什么的,我会向你询问,没事来逛的人有你一个就够了。”
“好的,这也是我的职责之一呢,”又往前走了两步,安德鲁把加百列带到了一个售卖兽皮的摊位上,屠夫的桌子上除了已经处理好的皮毛,还摆着一个没来得及清洗的甲兽脑袋,似乎在临死前极其猛烈地挣扎过,布满了尖锐牙齿的大嘴长大到了极限,浑浊的眼珠几乎要迸出眼眶,浓烈的血丝从眼角流下,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安德鲁自然已经很熟悉黑市中的规则或是一切,不然她就不可能带着加百列来到这里,加百列明白这些,也明白对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寻觅需要的东西了,明明都明白,缺难掩心里的不适。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缺乏感情,无论是人还是生存法则,这里的一切都只剩下了与原始社会相同的暴力法则,连带着人都开始麻木不仁起来。
但是加百列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这件事她也明白。
于是她把话咽了下去,低下头垂下目光,任由安德鲁带着她离开了黑市,来到了接近市中心的中部居住区,然后走进了一家同样昏暗,基本所有的光源都聚集在店老板身板的铺子里。
加百列看见干黄枯瘦的老板身前的桌子上铺满的布料与针线,猜测这里很有可能是个裁缝铺。
“方才顶撞了您,让您产生了不愉快,我十分抱歉。”安德鲁在加百列无比震惊的注视下,表情惭愧而后悔,看上去像是真的觉得她自己对不起了加百列似的地说道:“作为补偿,请让我送出一份礼物。”
“……”
礼物?
她吃错药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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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