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雁这一周过得并不舒服,警局公司来回跑,顺便还参加了几场酒会。
头时不时被人揍了似的疼,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开始愣神。
缓过神时发现自己脑海中那个人的身影挥之不去。那个身影的脸从顾锦的渐渐扭曲,成了另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贾晴看他情况不对,想拉他去医院,没成功。
这一周秦云雁总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每次回头什么的也看不着人。偶尔能看见一只灰色的猫尾巴。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可以歇歇了,又被姜一叶call到警局问细节。
姜一叶告诉他她向她信任的上级反映过屈医生的问题了,但那人说没问题,让秦云雁持续治疗。
姜一叶觉得不对劲,开玩笑地跟秦云雁说她可能要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降职了——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了,如果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调查组里还有谁能信任了。
秦云雁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让她保重。
临走时跟姜一叶要锦书租的屋子的钥匙。
美其名曰:回头物归原主。
那屋子警方明的暗的查了好几次,什么也没发现,就是抓到几个违反《房屋租赁条例》的房东。
离开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锦书住哪里。
回公司开完例行的总结会宣布放假,又是一片类人猿的鸣叫声。他们归雁工作室向来不缺人才,动物园的也能凑出来。
秦云雁垂头丧气地在办公室里赶稿,今日事今日毕,不拖到下周。
贾晴那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过来问候:“老秦你咋了?胃还疼?”
男人边保存文件边回应:“没,前两次酒会都让小赵挡酒了,他小子挺能喝的。”
“啊?”贾晴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赵……哦,赵鹏越他小子啊。那你怎么这么闷闷不乐。”
秦云雁关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反应不大,才继续说自己的事:“也没啥事,明天又得去跟那个变态见一面,有些不想面对周末……而且一周没见到顾锦了,难受。”
贾晴本来听前面是同情且关心的,听到后面就是无奈了。“你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呗!”
“他关机了!”秦云雁悲怆地一头砸到了桌子上。
“不是吧?怎么会有人谈恋爱连对象的消息都不看?”贾晴疑惑,也不准备下班了,搬了把椅子准备细聊。
秦云雁下巴搭在桌子上,嘴角耷拉着:“我俩没谈。”
这个消息对于贾晴来说有些震撼了,她张大了嘴巴,又用手捂住,声音尖得连外面下班的同事都能听见。
“你俩没在一起!”
秦云雁捂住耳朵,无奈回:“一直没有。”
“那你还让我转告给你‘我爱阿锦’?”贾晴被震惊得都站了起来,说着说着转向另一侧,学着秦云雁的语气道。
秦云雁摆摆手,沉沉道:“顾锦不是阿锦。”
“你还搞替身?”贾晴瞪着眼睛,不过心直接地说。
“什么?”秦云雁没听清。
“没什么。”贾晴神色复杂地错开秦云雁的视线,看向窗外的夕阳。
看着看着她又感觉那夕阳贼刺眼,不信邪地又问秦云雁:“你俩怎么能不是一对呢?”
“为什么是?”秦云雁反问。
“天呐!”贾晴夸张地叹了声,直言道:“你俩看起来都上了八百次床了还不是一对?”
可能是这话太不委婉了,秦云雁一时间有些失语,眉头挑了挑又放下,不解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贾晴都想直接给他看公司里的讨论群了,他们都在压这俩人谁上谁下,谁先表的白,结果正主告诉她:我们没在一起哦~
哦~哦~哦~
哦你个头啊!
她道:“你天天见不着他就跟失了魂似的,他天天在外面严肃得要命,到你这儿就是各种黏黏糊糊的小动作,多明显的双向奔赴啊!”
“双向喜欢就必须在一起吗?”秦云雁没意识到这些事,他感觉自己跟对方的相处很平常。
“如果不是两个死也不开口的别扭鬼都会在一起吧,现在也没有过去那套三纲五常的约束,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贾晴仿佛比秦云雁还难受,作西子捧心状。
别扭鬼吗?秦云雁念叨着这个词,眼前浮现了一些画面,忽然一阵头疼,痛感又由大脑传递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贾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忙脚乱,差点就拨通救护车了。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秦云雁喘了几个粗气,抹掉额上的虚汗,向后直直砸在老板椅里。
“我……没事。”他有气无力的。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浮现出极大的委屈,情绪像滔天的巨浪,将他狠狠拍碎。
秦云雁在自己手心画了好几个圆,直到情绪消失才停下。
贾晴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有些犹豫地给锦书发了条消息:【速回,老秦的身体不对劲】
秦云雁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贾晴。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他也是急病乱投医,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一个与顾锦生活中没什么交集的同事怎么会知道。
贾晴却道:“知道啊。”然后刷刷刷写下了一个地址给了秦云雁。
她看看将疑惑写在脸上的秦云雁,解释:“半年前你劝我分的那个前男友还记得吗?工程师的那个。有次我和朋友聚完,喝醉了,那个男的想把我拽进他出租屋。一个小破地方,情趣用品乱飞,一看他就没少拐女生去。我当时人都是绝望的,没想到呼救声被听到了,锦哥从另一个出租屋里出来了,帮我揍了一顿那个男的。”
“揍得挺狠的肋骨都断了两根,我都从来没听过那么闷又清晰的声音。我都想以身相许了,但想到他平时工作时的性格,还是算了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而且我总不能跟你抢人吧?”贾晴拎起包走了。
秦云雁与那张小纸条相顾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落下去了,他也离开了。
周六又在屈医生家接受了一次“治疗”,但这次洗脑的内容变得更绝对了些,他们还趁他装睡的时候拿金属探测仪搜他的身。
幸而他有所预料,并没有戴录音器。
回去的路上他把车停在路边缓了好久,手上被咬出一圈又一圈的牙印,却驱散不了心头的窒息感。
手机里一次又一次播着他之前录的反洗脑录音,重复着那句:“无论如何,记住你爱阿锦。”
直到秦云雁站在那扇贴满小广告的门前,他的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一个想法无助地冒了出来:
阿锦在哪?
已是深秋,天黑得早。秦云雁迎着夕阳的光辉,开车到了贾晴说的地址。
钥匙插入门,推开。
秦云雁其实很好奇锦书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想了很多,甚至连满屋毛绒玩具那种反差极大的可能都想到了
但答案和绝大部分设想都大不相同。
楼道里隐隐发闪的光一下将这逼仄的房间挤满。
干干净净,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想洗漱或是上厕所都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厕。
绿萝的叶子蔫得厉害,显然一周没浇水了。
拎包就能住,拎包就能走,没有一点烟火气。
就好像冬天哈出一口气,前两秒能看见白雾,一会儿就散了。
门关上,只剩窗外的月光洒下的点点怜悯。
秦云雁站在这小屋中央,更难受了。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太干净了,不带有任何居住的痕迹。
那人会不会就这么走了,像呼出来的水雾,就这么自然地消失了,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想到这点,秦云雁手脚冰凉。像是整个身体被扔到了万米高空,接着无休止地坠下去,整个脑子被空空的水汽浸透,重得要命又转不动。
胸口明明在剧烈起伏,肺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空气,仿佛要溺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他消失了?我为何这般难受?秦云雁捂着心脏,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门开,一片黑暗中一个人一趔趄地进来。
那人脸上像是有生气的表情,但见到他的时候却挂上了吃惊。
那人的眉眼十分好看,柔光描摹过后更显天仙下凡,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也发着光。他的出现,将秦云雁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定型。
更像是穿破层层时光做的迷障,那人终究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长久以来积攒的脆弱情绪刹那间爆发,秦云雁的眼中蓄起了泪。那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他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本心,冲上前去将人狠狠抱住,如把眼前人揉入骨血,仿佛再慢一步那人就散了。
“阿锦……”
秦云雁将头埋在锦书肩窝,忽然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孩,只有可能不被理解的动作与简单的呢喃。
“云雁,你……”锦书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不知所措,手上的包落在地上。
按道理说如果有人近他的身,他第一反应是架刀在那人脖子上,而非待在原地。
是因为秦云雁看起来太崩溃了吗?我怎么了?锦书疑惑。
秦云雁不等他问什么,抱的动作更紧了些,“拥抱,你欠我的。”
让我任性一回吧,他想,求你了。
大概是怜悯的天神听到了他的请求,他的拥抱得到了回应
锦书叹了口气,回抱住秦云雁,手指插在秦云雁的头发里揉了揉,轻声安抚道:“好好好,我在呢。”
“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还能去哪啊,回了趟老家,有人找茬,一堆破事。”锦书抱着秦云雁晃了晃,半吐槽地说。
秦云雁一听有人找事,立马急了:“你没事吧,没受伤吧。”还想掀起锦书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伤。
他忽然注意到锦书身上有层灰,是出什么事了吗?
锦书哪能由着他去,钳住秦云雁扒拉衣服的手。
有点痒。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几天没好好喝水吧,嘴唇干成这样。”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锦书能很明显地看到秦云雁的状态,很憔悴,眼底的血丝都快冒出来了。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心疼。
秦云雁沉默不语,像做错事一样低头站在原地。
半晌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嘀嘀咕咕的:“我听话,但你下次离开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好吗,我真的怕……”
锦书觉得这种时候拥抱比言语管用,他也是这样做的。
“好好好。”他连声同意,一手抱住秦云雁,一手从兜里摸出颗糖来塞到对方手里,“不怕不怕,又不是不回来。”
“可……”你真的像是不会再回来了。秦云雁说不出来,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能表现出来的只有小幅度地颤抖。
等他缓过来了,锦书挎上半个背带,推开门。
“走吧。”
“嗯?”
“我送你回去,顺带找个旅馆什么的临时住一晚上,你看这地方现在能住人吗?”锦书晃了晃他手里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钥匙,是秦云雁带来的那把。
“看来我揍晕的那个被送到警局了。”他大概猜到了后面的事情。
秦云雁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两人顺着满是广告喷漆的水泥楼梯下楼。
他踌躇了一下,建议道:“其实你可以住我家。”
锦书打了个哈欠,他上次用这具身体的时候好像是去某个世界帮忙找场子,身上有些累。“不会打扰你?”
秦云雁赶紧摇头,“怎么会?”
“那叨扰了。”锦书想行个抱拳礼,半途硬生生止住,又觉得胳膊到这了总得干些什么事。他指着自己问秦云雁:“你不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也不完全清楚他在其他人记忆里能留下多少印象。
他们这些以独立个体进入其他世界的人,就像白纸上的黑点,十分明显。而且还和其他人没有先天的联系,后天联系难以建立,又像是杂乱毛线团里的空地,一眼可见。
没有联系其他人也大多记不住他们,最多有个大概的印象。
所以锦书才敢用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回来。
“这样才对。”秦云雁笑眯眯地回答。
他们出了老旧小区门,过了马路,就是秦云雁家小区。
锦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巧看见洁白的月光打在秦云雁身上,洒下一片薄如蝉翼的丝绸拢在他身旁。
他的身影实实地凝在那,却又有些飘飘然。那个纯净内敛的笑有些熟悉,一重身影从月光中走来,与秦云雁重合。
似乎刚刚好。
锦书愣在原地,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阿锦?”秦云雁见他停住马路中央,不由得呼唤提醒。
锦书回过神来,跨了两步跟上,“没事,就是火车坐久了太累了。”
他的脑海中凝结出一个小人,那小人扯着一抹难看之极的苦笑,对他轻嘲:人都死了七百年了,你在想什么?
“正好明天周日,好好歇一天吧。”
“嗯。”
贾晴: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自己解决去(竟然没在一起???)
秦云雁:真没
锦书:(自我催眠)死七百年了,别把别人当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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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