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秦云雁平稳地靠边停车,等着锦书下车。
“咔嚓——”车门开启,锦书先抬靠门的腿踏在地上,然后弯腰,低头往外走。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一直在直勾勾看着他的秦云雁在他脖颈处看见一片红印。
“等等——”秦云雁也是急着想看清楚,一把拽住了锦书的胳膊,一使劲就把对方拉了回来。
锦书也是没预料到,就算料到了也不打算反抗,被这一拽失了平衡,一屁股又摔到座椅上,车门也顺便关上。
没等他问,就见秦云雁解开安全带俯身探了过来,一只手撑在锦书肩膀后面的椅背上,一只手朝颈间摸去。
冰凉的手指抚在发红且滚烫的皮肤上,刺激得锦书一激灵。
“别动。”他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那一刻,他的身体里迸发了一种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欲。
锦书还真听话地不再躲了,这是秦云雁没想到的。
把对方的衣领往下拽拽,一个轮廓清晰的掐痕呈现在锦书白皙的脖子上。
就像落在白娟上的红痕,刺目至极。
秦云雁沉默了,手停在锦书的脖子上不动。
滔天的怒意在他的心里翻涌,任何一个平和的人都会有不能触碰的逆鳞。
就是他们的姿势……不知道的人从车前看还会以为他们要干什么生命大和谐的事。
“别想太多了,我都解决了,你回去歇息吧。”锦书倒是很平静,他轻轻地扒拉开秦云雁的手,重新把衣领立起来。
“你穿我外套回去吧,今晚冷。”秦云雁在锦书走之前开口,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这个姿势倒也方便他拿刚才因为气愤而浑身燥热而扔到后座的衣服。
“好。”锦书起身,要拉开车门。
“等等——”秦云雁没来由地叫住他,锦书带着疑惑地回头,正好撞见那双复杂的眸子。
似乎有他分辨不出的情感。
锦书的心忽然停了一瞬,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缠绕在他心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怪。
理智告诉他要妥善处理现在的情况,但他实在不知道这该如何处理,只能是与秦云雁平静地对视。对视后还是不知道做什么,所以不等对方再说,推开车门。
锦书离开了,留秦云雁一个人在车里神游。
点开车载音乐,随机播了一首歌。是一首纯音乐,长笛独奏。笛子那旷古久远且悠长的声音从音响飘出,秦云雁把自己沉在音乐里,却发现心越来越疼。
也不知到底是物理上的疼还是心理上的疼。他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虚汗。
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失神地盯着路旁昏暗的灯,它旁边还有几只试图靠近光明的飞蛾。
秦云雁沉默着。繁华的大都市里万家灯火阑珊,可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敲锣打鼓就有人独自买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遇见一个人,可能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是那互相交叉的直线,一次相遇完后就越走越远;也可能是那迁徙的候鸟,每年都会在故地重逢,直到死亡来临;但最希望的莫过于如那日月星河,永恒的长相厮守。
正黯然神伤,却又被忽然打断。
车门打开,那人探进来,与他对视。逆着光,眼神有些散,看不清颜色。
“你赶紧回家好好歇着,大周末的不休息净瞎操心,你所担心的一切都没问题,好吗?”
“大概吧。”秦云雁躲开那人的眼睛,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有种自己被洗脑的感觉。
锦书看这样子知道这谈话将不欢而散了,叹了口气。
“不听话。”他小声道。
秦云雁听后气愤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管我听不听话!”
“好好好,不是小孩。”锦书顺着他哄,半个身子探进车子,不顾那人往后躲伸手揉了揉秦云雁又红又烫的耳垂,“那不是小孩的小朋友这几天要好好睡觉,别为这些小事操心了好不好,我会处理好的。”
“你发誓。”秦云雁感觉一股暖流顺着锦书的手传入自己体内,忽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好吧。”锦书收回了手,坦坦荡荡地发誓:“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没有需要面前这个不听话的小朋友操心的地方。要是没做到,就让我这一辈子都在需要某件东西的时候找不到它。”
这属于锦书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诅咒之一了。
“好吧。”对于这个荒诞的誓言,秦云雁并没有当真,但总比没有好。
看对方漫不经心的表情,锦书知道这个誓言没啥用,他耸耸肩最后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一个拥抱怎样?”
秦云雁的眼眸忽地亮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上了雀跃:
“好。”
月亮在天上转了一半,照耀着或许还在奔波的人们。
秦云雁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罩住自己。
少年潜入水底,拿着镰刀费力地割着水草。他的脚被缠住,挣扎之间,似乎看到了水底有光亮。他也顾不得会不会窒息而亡,拼了命地去找寻那一瞬而逝的光。
氧气越来越少,少年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的身形逐渐拉长,昏迷过去。
秦云雁忽然惊醒,接着就彻底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锦书白皙的脖子上的红痕,刺目又扎眼。勾起了许多往日的记忆,遇见锦书前的,遇见他之后的。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开手机靠着墙,刷了好几个小时的视频,内容没什么营养,从小说推荐到综艺爆料。
不过总算熬到天亮了。他看着缓缓从地平线冒出头的金光,把手机充上电,下床开始洗漱。
速冻的混沌一股脑地被扔进沸水里,再加入剩了半包的粉包。搅和搅和,盖上盖子,就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了。
到浴室里,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疲劳憔悴的脸,不禁叹口气。
洗漱,吃饭,出门去。
车载音响调到电台,里面传出有些嘶哑的声音。
正在讲历史。
“话说那荣家,战功赫赫,帮着太祖打下北恒王朝,接着四位宰相,六位皇后,其他官职叫的上的,没有他们家族里人没当过的。
公正廉洁,百姓爱戴。但这功高盖主可是大忌。那哀帝一上台,联合几家有些城府的臣子,不到一个月,把荣家给灭……”
秦云雁听着烦,没等里面说书的讲完,就直接关了电台。
他蹙起眉,指甲不耐烦地敲击着方向盘,一路红灯。
想看看外面换换心情,就看见旁边的车门拉开,里面人快速向外吐了口痰就缩了回去。
不如不看。
跟着钢铁大军慢慢悠悠地开到公司旁边的停车场,又不慌不忙地上楼。
到了工作室,时间刚八点多。
冷冷清清的,初升的太阳还来不及照亮房间,那几个整活做的手办还发着幽幽青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的气味,秦云雁抬手在面前扇扇,将全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通风。
屋里的绿植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他拎着浇水的喷壶,很轻,没水。
接了自来水放在旁边晾着,又到茶水间。
有个茶罐和一种速溶咖啡和小料格格不入,打开后一股独属于绿茶的淡淡清香飘出。
看着没喝多少。
秦云雁心下了然,是锦书的,他也喝过。
茶的品质不错,但看不出是哪家的牌子。
他把茶罐放回原位,给自己接了杯白开水。
回到办公桌,整理完上周的工作,仔细捋了捋贾晴发来的下周的计划表,改了几处打印出来放到贾晴桌子上。
顺便贴了个好好工作的便签条。
虽然定的三周后去旅游但现在也不能让他们闲着。
下一步接后期制作的时候顺便投个资,不亏就行。他除了某些时候都挺佛系的。
干完这些,秦云雁看看点,还不到八点四十。他们归雁工作室是九点半上班的。
这俩月的画还没画出来呢,秦云雁拎着个画本往楼下走。素材找完了,画还没画,不能再拖了。
秦云雁开的工作室在四楼,一楼是家咖啡厅。
点了杯拿铁,靠窗二人桌一坐,拿着铅笔开始起草。
他打算画一只鸰?,《山海经》上写:縞羝山再往西十里,有座山是廆山,山上盛产琈玉。
在这座山的阴面有一道峡谷,叫做雚谷,这里的树木大多是柳树、构树。
山中有一种禽鸟,形体像野鸡却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毛色火红,嘴是青色的,名叫鸰?,它发出的叫声便是自身名字的读音,人吃了它的肉就能不做噩梦。
正好可以画鸰?驱散了那群妖魔鬼怪,虽然原著是吃了它不做噩梦,但也不能直接画起锅炖鸡,人们分食吧。
他边想着,边心不在焉地画,直到认识的人来敲桌面问好。
“呦,今天来这么早,不像你秦大老板的风格啊!”声音有些哑。
秦云雁抬头,来人白衬衫休闲裤,外套皱巴巴的,齐肩的头发散散地拿头绳箍了两圈,里面有两缕据说是天生的银发逃脱了束缚,在眼前跳来跳去,然后就被一把抓到了大部队里。
看着像是在自己工作室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来人叫梁松云,是个音乐制作人,工作室就在他们楼下。两家工作室关系比较好,你负责做后期的电影推荐我去制作OST,我参加的综艺和负责的歌曲的MV你去剪辑。
本来就离得近,工作的内容又有重复的,来去几回自然就熟了。
这位还有一个出名的点:运气特别差。在路上随便走都能被溅一身水。
之前录节目水里被下了药,嗓子被毁了一次。
路人缘也不好,大家像是提起他就觉得讨厌,尽管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
可他就是凭实力给自己闯出来一席之地来。
秦云雁开口:“昨天晚上失眠了,今天就早点来了。”
椅子被拉开,梁松云拎着豆浆油条等近两人份的早餐坐到秦云雁对面。“刚买早点回来就看你坐这边,平常你不都跟你那个助理一起来吗?怎么闹掰了?”
“什么话,你别咒我好不!”秦云雁白了他一眼。
“怎么,不对吗?”梁松云吸了口豆浆,打趣道:“以我这么多年看无数情侣闹掰的经验,你们这对还有救。”
可能是秦云雁锦书两人之间的互动太亲密了,导致很多认识两人的人都以为他俩就是一对,知道他俩情况的喜欢揪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打趣。
“你好意思说我?我看娱乐八卦新闻里你和你的‘小白白’天天‘离婚’,老死不相往来呢。”
梁松云有个竹马叫安白,原来俩人一起搞乐队。后来乐队散了,梁松云被挖去当歌手,安白被挖去当演员。
唱歌的被毁了嗓子,演戏的对面演员没出戏,给他来了一刀。
总之后来俩人的路都不好走就对了。
梁松云满不在乎地用他说一句话破三个音的嗓子说:“你看的哪个营销号?我之前看到一个白白给我一百万分手费我还去纠缠他的。”
“他每拍一部戏,每多一个cp,私信都多出一堆人来骂我这个‘前夫哥’的。天知道我俩有多冤。”
咖啡厅门开开关关,带进阵阵冷空气,他冻得打了个冷颤,“怎么又扯我身上了,不是说你俩吗。要我说你失眠肯定是因为你助理。”
“why?”
“你看看你画的是什么。”
“鸰?啊!《山海经》里的一个……”
纸上少年执剑指向千军万马,银甲沾了血,红披风虽残破却仍飘得骄傲。画只是草稿,有些凌乱,但能很明显地看出那人与锦书长得不太一样,可这神韵与锦书有八分相似。
更像秦云雁记忆里偶然出现的一个石像。
少年满身大敌当前的从容和有绝对把握的胜者姿态。肆意潇洒,仿佛就算只他一人也能打败千军万马。
秦云雁看呆了,仿佛想起来什么,眼中流出几分自己都没注意迷茫和爱慕“将军啊……”
“《山海经》里除了精怪和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之外还有将军吗?不是只要刑天那种的吗。”梁松云安安静静吃完一袋包子,打岔道:“别说,画得还挺好,有点古代画师舟泊海的笔韵。”
“去去去。”被这一打岔,秦云雁也晃过神,合上了画本,“画错了而已。”
“真沉进去了?”
他自己也在想这件事,大概是真的沉进去了吧。
见秦云雁没有回答,梁松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只是将自己最开始想说的说了出来。
“你那个助理还是要多注意注意。”他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秦云雁却仿佛惊弓之鸟,身体僵了一下,开口:“怎么说?”
松云抓着袋子咬了口油条,含糊不清地说:“他让我有一阵熟悉的感觉,我见过和他类似的人。说不上好坏,你就是多注意点,不要和他们这类人产生太深的情感纠葛,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听到“类似的人”,秦云雁赶忙追问:“什么意思,你在哪里见过?”
“忘了,我参加的酒局太多,记不清了。我只能记住谁带我上节目让我唱歌了。”
见也问不出什么,秦云雁只能叹口气“好,我知道了。”
梁松云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将垃圾袋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俨然是把那一堆早餐都吃完了。秦云雁嘴角抽了抽:“你不身材管理了?”
“管理个头,反正是幕后,还……算了。”
他起身拍了拍秦云雁的肩“MV大纲和音频我发你们工作室邮件里,你们之间的情感问题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梁松云走时又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追到是一回事,能留住又是另外一回事喽!”
接着晃晃悠悠地出了咖啡店的门,上楼去了。
留下秦云雁对着一杯快凉了却没被喝过的咖啡发呆。
梁松云:这次运气还不错,没有露馅的包子和撒了的豆浆
秦云雁:你就这点要求?
梁松云:不然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特别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