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贾晴一脸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失眠了,就早点来了。”秦云雁心道你们至于吗。
办公室的人来一个感叹一句,然后又因为看到新任务发出了一轮的哀嚎。
他则抱着重新加热的咖啡悠悠说着:“快去团建了,好好完成任务,有惊喜哦。”
有人大胆:发奖金?
秦云雁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丢下两个字:“你猜。”
随后在新一轮鬼哭狼嚎里功成身退。
“他还没来?”
时针已经指向了10,向来不迟到的人却没来。
被秦云雁以各种理由叫进办公室聊了半天却不知道根本原因的贾晴一阵无语,就这就这!
她心里一阵对这两位的问候,用一种你怎么不知道的语气说着:“他请假了,请了一周的假,昨天晚上把所有工作有关的文件都发我邮箱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个事呢。”
“呵呵,我还真不知道。”秦云雁目光呆滞,说好的抱抱呢?
贾晴见他一脸郁闷,心情却是大好,对于老友的感情问题她向来是吃瓜态度。“我先走了,没事别叫我,自己家里事搞不平,有这时间积极些给公司扩展一下地盘,办公室挤死了……”最后半句是嘟囔着说的。
没等对方回话,贾晴便穿着运动鞋,“嗖”地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却无法以玩笑的态度面对这件事。
他去哪里了?回老家还是去旅游了?
忽然想到锦书脖子上的掐痕,他忽然浑身一冷。
他赶紧抓起手机,翻出了微信里一个联系人,手指一下子摁在了语音键上。
绿色的语音条波浪翻滚,秦云雁越说越冷静,想了想,又把手指拖向左边那个×型图标。
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
要是不自愿应该没时间发工作文件,那应该是自愿走的。
手在热了第二次的咖啡上捂了捂。
秦云雁目光深沉,脑内一个个理由出现,又被他甩甩脑袋pass。
怎么办?秦云雁咬住手指的力道又大了些,另一只手向前伸,点开手机,划拉了半天联系人,最后在那个他本要发语音又退出的聊天界面发了条消息:
飞雁传书:【在吗,下班后有时间吗?】
不一会儿,对方回了消息。
姜茶:【去哪?】
飞雁传书:【Enjoy酒吧】
姜茶:【好。】
“咚咚——”
门被敲响,他赶紧把手机扣到桌面上。
扣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心虚什么?
开门的当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锦书。
“《异界奇闻》的项目不是结束了,税也报完吗?又有什么事?”
来人笑嘻嘻地:“哎呀,没事就不能来找老板你谈谈理想吗?”
此人是负责策划赵鹏跃,工作室里出了名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最杰出事迹是刚来公司时把清瘦、留着长发锦书当成姑娘自顾自追了一周。
结果偶然间看见锦书从男厕所出来,这孩子颤抖着把手里的咖啡给打翻在了电脑上。
他还不信邪,想上去摸胸。
然后被自己的“师傅”江梧桐拽走救了他一命。
当然,他没躲过被自己上司骂一顿,那个电脑是他“师傅”的,里面有个整理了一周的报表还没导出来呢。
“少废话。”秦云雁没给他好脸色。
“到底什么事?”
赵鹏跃乐呵呵地把手上的文件上交“您上个月不是说《异界奇闻》的项目结束后出去团建吗?这是我们拟定的游玩计划表和估计的预算。”
“老江呢?怎么是你来?”秦云雁翻了翻计划表,看到一系列的项目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姐她胃疼,让我来。”
翻开预算清单,不好的预感得以证实。
“是胃疼还是因为预算太高不敢来见我?”
秦云雁无语了,这群人是真的会薅羊毛。
“还是你又惹她了?”
被问到的人十分坦然自若:“账上少了8分钱。”
“她竟然没抽死你。”
当时招赵鹏跃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简历上写自己本科在名校学的会计,而工作室原来穷,账务也不多也不想找会计事务所,江梧桐就单独干了两年的会计。
现在公司比两年前大多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了,组建了财务部。
本来以为来个得力干将,没承想这小子来这干了两个月没接班,倒忙帮了不少。
“这不来找您了嘛。您理解一下,兄弟们都快疯魔了,那个电影里的怪物形象都直接逮我们自己人当模板。”
“你也被当模板了?”
“是啊,吊在房顶的哭泣男尸。”他挤出一个鬼脸。
“他们有没有用锦的脸?”
“他们哪敢啊。”赵鹏跃嘴上说着,心里却道:当然有,武力值最强的那个boss。
“我呢?”
“当然也没有。”当然有,武力值最强的那个boss的小白脸男宠妖怪。
秦云雁看完文件,叹了声气,皱眉道:“行吧。这地方有什么可玩的?”
“旅游大省啊!近期很火的。”
“然后消费水平高,常年宰人,最近还旅游季宾馆的价格还高。”秦云雁翻开一个网页,里面是一些旅游大省的吐槽避雷清单。
赵鹏跃露出一个夸张的哭丧脸,“那您说去哪啊?”
“M市吧,最近发展不错,人文历史环境也可以,自然环境有大漠黄沙有森林……”
“还是《长风起》的主要拍摄地。”赵鹏跃无奈地打断老板无聊的叙事。
“错,是因为顾雩风和荣沧相处的大部分时间在那里所以《长风起》的拍摄点才在那里,不要搞反因果。”秦云雁摇头反对,将桌上的三个人物摆件按大小排列,从第一个点到最后一个。
“okok,同人男——”赵鹏跃吐槽一句,低头对上了佩剑者没有表情的平面脸,和后面秦云雁阴鸷的眼神。
赵鹏跃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了之前被秦云雁叫到办公室时留下的噩梦。
那人气场全开,像一座看不到顶峰的高山,从自己的指尖到心脏,一寸一寸地碾压。
“他是我的——”一个深邃的声音从深谷中传来回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赵鹏跃忽然喘不过来气。
“愣神什么呢?”秦云雁的声音传来,眼前的摆件变成了一个抚琴的小人。
“没什么。”赵鹏跃长舒一口气,拿出另一份他提前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去M市旅行的计划单。”他早就预料到这事,所以做了好几份计划单。
秦云雁挑眉,将A4纸拿起,让赵鹏跃先坐会儿,自己看了一遍。“成,我圈出的这几个地方再定,先统计一下多少个人去,把高铁票、酒店和景点门票导游什么的都提前定一下。”
赵鹏跃听后飞也似的出去了几分钟,然后迅速闪现回秦云雁的办公室,递上了另一份文件,他乐呵着,露出来标准的八颗牙“老板,这是名单。”
也预料到了,甚至人员名单都确定好了。
“成。”秦云雁突然想抽烟,这帮同事工作不积极,出去玩倒是准备得特别齐。
他又问:“锦去吗?”
“当然去。”
“他这周都没来,你怎么联系到他的?”
“上周就问了。”
合着我是最后知道的呗,这工作室到底是不是我的。秦云雁有些莫名的烦躁。
“那让去的人先收心工作,还有两周呢。”
“好嘞。”
赵鹏跃正要往外走,就听后面秦云雁又问:“有烟吗?”
他转头,对上一个深沉的眼神。赵鹏跃忽然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收收心,露出来个幸灾乐祸的笑:“老板你放弃吧,顾助不让你抽。”
然后飞一般地溜了出去。
真“听话”啊,但没烟总是好的。
秦云雁忽然疑惑:我为什么想抽烟呢?
街上人来人往,不留痕迹。天上飞机飞过,留下一行渐渐模糊的白色尾气。
注视着飞机的人目光随其飘远,不知所想为何。
打印机里的文件出来一份又一份,石英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白天的云层松松散散的,到晚上反而团结起来,组成厚厚的一层。
天气相对暖和,街上的人更多了。
秦云雁推开enjoy酒吧的大门,灯光昏暗,歌声与聊天的声音交错着冲击耳膜。
他打量一下全局,坐到他昨天坐的位置。
“hello啊小罗,今天还是你值班啊。”秦云雁熟络地打着招呼。
小罗也注意到他了,把他面前的吧台擦了擦。“是啊,打工嘛。您今天要喝什么?”
“随便来两杯吧,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秦云雁打开手机,点开邮箱,有个计划书还没看完呢。
那边又有客人点单,小罗又去招呼。
酒吧的驻唱歌手唱完了两首歌,秦云雁这边分析刚分析完可行性。
抬头手边多了两杯黄绿色的液体——两杯甜瓜玛格丽特。他嘴角抽了抽。
小罗见对方不忙了,过来搭话:“您这是要约谁啊?昨天那位?”
秦云雁微信里问着对方什么时候到,得了个马上到的答复。
“不是,我俩只是同事,昨天都喝醉了脑子晕,说的东西也没个逻辑。”
小罗疑问“您昨天都没喝酒啊,怎么还醉了?”
“知道我没喝酒还通知交警来抓人?”他那天目送锦书离开后往家里开,直接被交警查酒驾了,吹了好几次,走的时候还听见那交警在抱怨误传军情。
小罗擦杯子的手颤了颤,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今天月光真亮啊。”
“今天阴天。”秦云雁白了他一眼,接着看向被推开的门。
“这个就是我约的人,你应该认识。”他指了指来人。
那人穿搭有些随意,上身卫衣下身绒裤,戴着鸭舌帽半掩着疲劳的脸。她先是拍拍秦云雁的肩,打了个招呼“小燕子咋想着把我给叫出来了?”
接着看向小罗“没事,这我们的线人,你干你的,我们聊我们的。”
“他是你的人?”
“你不是猜到了了吗。”真是年纪已经四十出头的女人笑笑,拿起酒杯闻了闻,又说道:“这个柠檬味怎么这么重,你前女友结婚了?这么酸。”
秦云雁实话实说“不是我点的,随便要的。”他扫了眼对方疲劳的面部肌肉,低头翻出了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图片,放大,递给了女人。
图片是一张简历,放大的是两寸证件照,蓝底白衬衣,眼神空洞,眼角一点痣,有些呆——是锦书入职时的图片。
也是小罗唯一看清的照片。
跟现在的锦书长得不太一样,比现在的他更添了几分容易欺负的柔弱感。
女人看了一眼,皱着眉,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挤出了些许眼泪用于湿润,“传我手机上吧,这人从两年前就到你身边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面对疑问,秦云雁倒是不急。
他继续摆弄着手机,先把开头为顾锦的简历照片发给微信备注为姜茶的人,再往备忘录里写上几条计划书修改建议,才抬头。
“他很好,没什么问题。只是那张脸比较特殊,我建议你去查查。还有……”他没说完,似乎有所顾忌。
“他是复皇的人?”微信备注叫姜茶真名叫姜一叶的女人追问。
“不。”秦云雁斩钉截铁地反驳,半抬着眼皮,冷冷地道:“他是我的人,只是这张简历上的照片被人动过手脚而已。”
姜一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想喝口水又被甜瓜玛格丽特的味给劝退了,把照片转给另一个人。
她选择换个话题。
“你上周的例行心理评估怎么没去?”
“没用为什么要去。”
姜一叶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然后语重心长地劝导:“人家屈老先生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上面为了凸显对你这件事的重视专门请的,可信度极高,怎么会没用呢?就算上次被绑架没有对你造成心理创伤,去治治失眠也是好的啊!”
“啪——”手机被扣在吧台上,手机壳里写着“相信自己”的纸条被昏暗的灯照得有些发黄。
“所以你是来当说客的?”秦云雁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手指在“相信自己”上画了个圈。
姜一叶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需要心理治疗,我现在带你去。”
“呵。”秦云雁哂笑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他逆着光,像是个黢黑的轮廓,偏偏眼睛亮晶晶的。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姜一叶疲惫的眼睛好像抓到了什么,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听话。”她只能是语重心长地劝。
“我一直不是什么乖孩子。”秦云雁耸耸肩,把手机翻过来,给贾晴发了条消息。
【我要去见那个老东西,一个半小时后给我打个电话,感谢,请你大餐(表情)(表情)】
贾晴也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秦云雁抬头,朝姜一叶笑了笑,先一步起身。
“走吧,我跟你去治疗。”他在“治疗”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他歪了下头,向前刚才并没有看见姜一叶拿着车钥匙,边结账边问:“你怎么来的?”
“溜达过来的。”
秦云雁他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甩了甩车钥匙:“走吧,你开车。”然后大步如风往外走。
她舒了舒筋骨,暗想又得加班了。摁灭了烟,对小罗嘱咐了两句,就赶紧跟上去。
小罗的非卧底同事:牛啊,这男的每天一个,性别还不重样啊。
小罗……小罗淡定地收拾了两个空杯子和两杯根本没被碰过的酒。
“给个反应呗。”同事边凿着冰块边说。
“咱就是个看吧台的,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云淡风轻地说。细细洗完杯子,看看手机里的消息又调了杯血腥玛丽。
他擦擦手,端着酒杯上了楼。
起风了。秦云雁出门时愣了一瞬,然后领着姜一叶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车上姜一叶调好了导航,扭头问秦云雁:“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秦云雁攥了下拳头,忽然发现自己指尖冰凉,他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关于我被拐的那次。”
秦云雁以前被拐过,逃出来之后对里面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连怎么逃出来都忘了。
准确说是跟心理医生聊了之后就忘掉了。心理医生聊说是自我保护机制,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
您这一回忆,回忆了十几年还没想起来啊——来自不知名姜警官的吐槽,并向秦某丢来了几盘录像带,美其名曰:睹物思人。
“那你说,刚好到屈医生家有段距离。”姜一叶大喜。
秦云雁却摇摇头,裹着一副看向窗外。
“结束后再说吧。”
刚好遇到一个七十秒的红绿灯,姜一叶踩好刹车,看向有些阴郁的男人。
“为什么?”
秦云雁转头与姜一叶对视,纯黑色的眸子深沉似湖面。他抬手在车壁上画了个圈,敲了敲中央。
“因为我要确定听故事的人不是其中的NPC。”他平静地说。
秦云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黑色的耳饰。
他将其中之一夹在耳骨上,打开手机。
车外狂风大作,路边的绿化树木一夜脱了发,满天黄绿色的叶子卷向漆黑的天空。
在家看剧的贾晴忽然打了个喷嚏,被冷风吸引,走到窗户边。
她看见天边的灯火与路上无尽的车流,可天上却没有一颗星星。
“降温了。”贾晴拉上窗帘,回到沙发上,伸手拿起不远处的手机。
她的手机屏幕是一张卡通漫画,一只孤雁正飞过喷涌的泉水,被淋成了落汤鸡,而上方的太阳在笑。
贾晴不留痕迹地笑了下,点开之前秦云雁发给她的一份文件。
而上方的通知栏里,闹钟还有一个小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