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 第8章 母校

同学聚会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蓝天淡云。

不知道是谁做的计划，第一项就是母校一游。

也许是季余生和江海这两尊大佛都难得出席的缘故，这次聚会人特别齐，38个同学统统到场。

三十八个人，各自褪去记忆里的稚嫩青涩，出落成形形色色又千篇一律的成年人形象。

季余生站在一棵光秃秃的银杏下，冷眼旁观被一圈人围着的江海，心中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啧，这个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季余生也不懂自己那股烦躁劲儿是哪里来的，兴许是要回学校的缘故。

阔别十年的母校，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能激起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的同时，更多是勾起他晦暗压抑的灰色青春。

“季哥，怎么一个人在边上站着？”

季余生尚在出神，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他眼神不善地转头顺着落到自己肩膀上的手看去，原来是许云棋。

“没什么好说的。”他轻轻弯了一下嘴角，抬脚往旁边撤了半步。

若是放到以前，恐怕季余生连假笑都懒得笑一下。现在不一样，他做了律师以后，学会了很多种笑容。

“回学校那个事，是他们很多人投票提议出来的。实在对不住。哥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吧。到时候他们逛完了你再来。”许云棋不好意思地跟季余生道歉，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听着也不妥，脸都苦皱了。

季余生想到独守空房的歪歪，张了张嘴正想答应，一股皂香骤然将他包围，随后肩膀一沉。

季余生错愕扭头，只见刚刚还在和老同学们相谈甚欢的江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旁边，搂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快挂在他身上。

已经十年没跟人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季余生的心跳漏了一拍。以前和他江海关系好的时候，那货没少这么黏着他。

他下意识想推开江海，奈何所有人都把目光朝他们投过来。季余生在心里别扭地劝自己，给江局长留点面子，于是默数三秒后才伸手推了江海一把。

可季余生刚刚打好草稿的好，出口后却成了：“没事。”

江海还不明所以：“没事？什么没事？”

季余生后悔得想把这个突然跳出来坏事的玩意脑袋锤爆，缄口直接快步走掉。

许云棋留下来打圆场：“就是回学校的事。我怕季哥不乐意，跟他说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

江海敷衍地点点头，赶快去追季余生：“阿生，你去哪儿？你等等我。”

蒲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许云棋旁边，和他一起目送季余生和江海走向一家便利店，不禁叹谓一声：“江哥和季哥的感情，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好啊……”

被误会跟江海关系依旧很好的季余生听到江海的声音，不由得加快脚步，心头烦乱的同时加入了惊慌。

江海很快就赶上他，调整步幅跟季余生并肩进店：“阿生你要喝水吗？”

季余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冲进这个便利店的初衷只是为了躲江海。谁知道这家伙跟着他来了，甩都甩不掉。

季余生没回答。江海一说，他还真就有点口渴。可这个时候去买水，被江海看到，后面指不定发展成哪种季余生不乐意见到的意外事故。

便利店里人不多，季余生两手插在大衣兜里漫无目的地顺着货架走。最后他走到收银台，看到墙上的一排排五花八门的烟盒，想到了自己隔几天要去监狱探视。

“拿一盒那个。”季余生指了指一个红白盒子，付完款就走，全程无视跟在他身后的江海。

“阿生你啥时候学会抽烟了？”江海锲而不舍。

在季余生面前，江海永远可以做到无限热情。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落在老同学们眼里会如何被看待。

他只在意季余生能不能多跟他说两句话。

“关你屁事。”季余生见江海赶不走，被烦躁和恼怒充满的心脏暗地里悄然爬上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愉悦。

他索性由着江海跟，反正他不搭理他就是。

等到大家见面叙旧，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才三三两两聚成团朝学校走去。

集合地点离市一中很近，他们走了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提前联系好的老班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在校门口等着他的学生们。

李锋已经退休很久了，江海他们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老李头！”许云棋领头，跑上前搀扶李锋，“久等了吧。”

“没没没，也就比你们早个两三分钟。”李锋乐呵呵地拍拍他的手，眼睛在人群中逡巡，打量了一番江海，又打量了一番季余生。

当年，这两个学生可谓是他的得意门生。李锋是教数学的，数学年级第一常年给他们班这两人霸占，不是江海就是季余生，从来没有被别的班学生抢走过。

可惜季余生后来啊……

“也亏是这回江哥和季哥都有空了，咱班人凑这么齐。不然哪里敢叫您出山。”许云棋见李锋在找落在尾巴的季余生和江海，连忙朝那两人挥挥手。

江海想去，又舍不得离了季余生半步。

看他踌躇不定，季余生不禁觉得好笑。遂季余生加快步伐，走上前跟李锋轻轻拥抱了一下。

“李老师，好久不见。”

江海见状也扑上去跟李锋拥抱，长臂一揽顺带扣住了季余生。

“老李这些年长肉了。”

季余生被江海揽住肩背，浑身一僵，贴在江海胸口的左臂松开李锋，微微屈起给他肘击。

江海装傻，抱够了才慢条斯理收回拥着李锋的手，脚一跨，丝滑地站回季余生身边，顺理成章地把手接着搭在后者的肩上。

“你们俩，高中就天天这么黏着；想不到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亲。”两人的姿势勾起李锋的回忆，他看着两个得意门生笑得欣慰。

季余生本想打掉江海的动作被李锋的话生生止住，他抬至半空的手拐了个弯，挠了挠头。

他本想出言反驳，又怕李锋扫兴。想了想，他过去扶着李锋，顺带挣脱了江海的魔爪。

这话不好接，季余生干脆装聋作哑。

“走，李老师，我们去逛学校。”

许云棋正要去扶另一边，被江海一个眼神制止，识时务地做出“您请”姿态，退位让贤。

“江海这小子现在是局长我知道，余生你如今在做什么工作？咱们班三十八个人，十年了没有你的一点消息。”李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开始问近况。

“我是个律师，没案子的时候也做点法务工作。”季余生听到局长时眸光暗了暗，他眨了一下眼睛很好地掩饰过去那抹情绪。

“可以啊你小子。怪不得比你那时候健谈多了，还知道主动搀扶老人了。”李锋笑眯眯地打趣道。

当年季余生高考失利，状态很不好，李锋生怕他以后自暴自弃。好在他的学生对自己很负责，如今混得很好。

“老李！”远处与李锋相熟的老教师看见他，中气十足喊了一声。

李锋暂时告别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去和老同事叙旧。

李锋一走，季余生自动跟江海拉开“八丈远”，不忘用眼神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

江海刚刚趁李锋在场，对他动手动脚的事，他还没跟他算账。

季余生避开身后那些同学走，他们去教学楼，他就往食堂去。江海隔着一米跟季余生并驾齐驱。

二人一路无言，最终走到了操场上去。

砖红跑道近几年才翻新一回，足球绿茵也重新换过草皮，看上去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两人都穿着白色运动鞋，踏上塑胶跑道那刻，恍惚有种回到当年的错觉。

季余生在外圈绕着跑道走，注视着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高中生们。

泛黄的回忆化作相簿，在脑海里随着那些青春活力的学生们一举一动一页页翻动起来，季余生面无表情的阴沉脸逐渐被淡金的阳光温暖、柔化。

江海时刻注意着季余生的变化，见状一点点趁其不注意拉近距离。等走到中间的足球网那儿，季余生手稍不注意，就蹭到了江海的手背。

“啧。你怎么……”季余生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拉起来，说着就要往外边跨。

他再跨都要撞上主席台了。江海哪里肯给他机会退，手一伸就把季余生握住。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在这个主席台上讲过几回话？”

江海突然岔开话题，季余生的神思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时忘了抽出手。

“三次。”季余生看着主席台淡淡道。

江海问的是他，可他想的却是江海。

季余生从小就争强好胜，尤其爱在成绩上与人攀比。

市一中自建校起就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每次大考结束，年级第一的学生都要在周一升旗仪式结束，上台和全校同学交流心得和学习经验。

江海和季余生就曾为上主席台发言的次数较量，比谁上台次数多。

“你还记不记得我几次？有点忘了。好像最后是我赢了吧……”江海站定，抬手挡着阳光仰头看主席台。

“我也忘了。”

五次。季余生口不对心，移开视线。

这个点击量真的，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