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 第6章 爬山

江海是季余生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季余生没想到自己会和他分到一个班，甚至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高一下分班完毕，学校以促进各班内部更加团结为由举行了基地团建活动——其实就是披着团建皮的军训。

团建中有个项目就是爬山。

这对从小立志成为警察的季余生来说并不足以构成挑战；打败季余生的不是体能，是意外。

为了避免傍晚下山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他们上午九点抵达卧龙山开启攀登，要求在下午四点半之前必须全部下山。

季余生和江海两人各带了一组同学，走到半山腰组员全在后面远远吊着，这两队长蹿到了最前头。季余生本着责任感原地稍作停留等待组员慢慢跟上，江海遂也停下来跟他待在一块。

“季余生，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最先登顶吧？”江海面对季余生燃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山林静谧，绿荫萦环。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江海眼睛亮亮地，笑若骄阳。

季余生本来是想拒绝他的。他觉得参与这种男孩子之间无谓的竞争只会显得他也很蠢。可是鬼使神差下，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江海，说出的话却是“随便你”。

等到组员们都到齐，他们两各自找人简单交接了一下队长身份，便针锋相对地往山顶发起进攻。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季余生在学习方面无法超越江海，在这方面竟出人意料地做到了。

他意识到江海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时候，没忍住分心得意了片刻，而就是这孩子气的一不留神，让他没注意到脚下的石阶数，一脚踩空摔跤了。

幸好只剩下两阶，季余生没摔得太惨，但下意识作为支点的右脚还是免不了崴了一下。

江海其实被他落的并不远，所以目睹了季余生摔跤的全过程。

前面的少年身形一晃，江海的心就突突了一下，意识到不好赶紧加速。结果江海自然是赶不上的，他冲到季余生旁边，后者已慢慢扶着山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江海那刻真实的感受是担心大于其余一切情绪的。因此他想都不想就按住季余生的肩膀让他别动，自己走到季余生跟前蹲下让他趴上来。

“你干嘛啊。”季余生想绕开他自己走，奈何他没办法不依靠山壁的支撑行走，只能在原地拄着。

“还愣着干嘛？快上来。你这样了还怎么走？我背你下山。”江海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手，依旧蹲在那儿等着季余生动作。

“我能走，你扶着我就行。”季余生难以想象自己被一个同龄人背在背上的画面，死到临头还嘴硬。

“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是想以后当个瘸子吗？你要是自己这样硬撑着走，再摔一次怎么办？”江海有些气急，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犀利。

季余生不是没见过江海训人，只是江海对他从来都和和气气，他大概潜意识多少有些恃宠而骄了。

“……”季余生一声不吭，半晌才负气趴在江海背上，两手悬空死活不愿意碰他，“关你屁事。”

“你倒是抓着我。你不抓着我，万一我把你颠下去，你后半生就瘫了。”江海见他不抓稳，不敢起身，半发脾气半劝道。

“啧，我才发现你的嘴巴怎么这么欠。”季余生不情不愿地两手环住江海脖子。

“你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掐死你。”

“好好说话，季余生同学。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坐稳，起轿了！”江海心里淡淡的怒意很快如雨初霁，背着季余生小心翼翼掉头踏上回程的路。

季余生事后想，那次比赛，怎么说还是江海赢了吧。毕竟，他背着自己爬完了整个半山腰。

等到季余生回过神，他已经躺在市医院的白色病床上，脚上不仅固定了钢板而且打了厚厚一层石膏。

他看着自己缠着绷带无甚感觉的脚，不禁心里犯怵。那刺眼的白色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明天该怎么拖着这只脚回所里见人……

被他自动无视很久的江海打破沉默：“你今晚是想留在医院睡一宿还是回家？”

季余生知道如果说回家江海就会送他，这样江海就顺理成章获悉他的住址。思及此处，季余生强忍想回家的**冷冰冰回复江海两个字：“医院。”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费用我都交过，你不用管了。”江海看出来季余生的不待见，将买来的医用折叠拐杖靠在床头，嘱咐完就走了。

季余生忘了，作为警察的江海若想获取他的家庭住址，完全小菜一碟。江海完全可以因公谋私。

后来事实证明，江海也确实这么做了。

翌日，季余生不得不把自己的小长假申请提前顺便请了工伤假，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午季余生掏出手机点外卖还意外收到胡春溪给他发来的照片和消息。

图片里有一大捧花，一封信和一面红色锦旗；背景是他的办公桌。季余生小幅度放大图片念出锦旗上的内容：暴打渣男——人间正义——致勇敢的季余生律师。

什么玩意儿啊。季余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季哥，钱小姐本来想跟你当面道谢，谁知道你请假了。我们就让她把东西放你工位了。】

【季哥，真的看不出来你这么猛的，你看大眼仔，你都上热搜啦！季哥你好帅你不愧是我的男神！】

【链接：震惊！景华世纪广场某酒吧一男子踹厕所门勇救被困女子……】

季余生直接选择无视那条奇怪的链接，思索片刻还是给胡春溪打了回复。

【没这么夸张。东西我过几天来取。脚受伤了最近走路不方便。】

胡春溪估计正在吃饭，立刻就回复了。

【不会是踹门踹伤的吧哈哈哈哈哈季哥下次还是悠着点，身体要紧啊！】

【……】

季余生回敬她六个点，很无语地关闭微信打开肯德基app。今天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他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反复回放火遍朋友圈和□□空间的文案末尾四个字：微沃伍拾。

想着成年人就要吃快餐，季余生毫不犹豫地下单了一盒葡式蛋挞和两盒鸡块。他倒要看看，肯德基的星期四究竟有多疯狂。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季余生在沙发里瘫着生无可恋地看综艺，饥饿的胃袋时不时抽痛一下以发泄不满，而他的外卖订单页面依旧显示的是“准备中”。

疯狂，真是太疯狂了。饿到没有世俗的**的季余生彻底疯狂。他终于体会到了网上有些人吐槽外卖配送速度的心情，尽管他的订单显然问题不是出在配送上。

又隔了半个小时，季余生在不停刷新页面的焦灼之下等到“准备中”变成“配送中”。

他已经饿过了，空荡荡的胃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反胀。坐在家里有些气闷的他不知怀着何种心态夹着拐杖打算主动出击，最好是刚下电梯就能把配送的外卖小哥拦住。

今天天气凉爽，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住户吃完饭下楼散步。

季余生拄着拐杖单脚站立，被大爷大妈们簇拥在中间颇有鹤立鸡群的画面感。电梯门开了，季余生最后一个走出去。

门边等候的高个子男人很讲文明，他秉持着先下后上原则等到季余生完全走出来才迈步向前。

季余生很饿，饿到头晕眼花思维漫游的程度，所以他只是觉得余光中一闪而过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格外眼熟。

好在季余生运气不算太差，他刚走出小区门就遇到了宅急送小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拽住小哥的胳膊冲他报号：“2223！有没有肯德基2223号订单！”

“你就是季先生？”小哥将纸袋提到眼前看了一眼小票，又神色诡异地看了一眼季余生，眼神欲言又止。

“是的，这是订单。”季余生被他盯得尴尬，下意识把拐杖往身侧藏，调出订单页面展示给他看。

“你这腿都成这样了，你自己提上去不方便吧。我还是再送一程。”小哥露出复杂的神色，其中有敬佩，有怜悯，还有关切。

他严重怀疑这个小哥已经看过微博热搜并把他认出来了。

季余生最后在热心外卖小哥的帮助下顺利带着肯德基回到家。开门的时候他注意到一直没怎么出现过人的对门居然开着一条缝，看样子他要有新邻居了。

江海是老虎，季余生是刺猬。

一个见了对方心甘情愿拔去爪牙，一个见了对方会小心翼翼露出肚子。

——但是季余生就露那么一点，在他自知的情况下，他的刺是把他们双方都扎得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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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