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朋友们 第6章 女巫和拉弗

女巫住在森林深处，为我们制造奇幻的颜色和神秘的梦。

除此之外，她还为自己创造“拉弗”。什么是拉弗呢？大概是女巫的伴侣吧，像朋友，像恋人，也像孩子。拉弗到底是什么呢？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有女巫她自己知道。

尽管我们对“拉弗”不甚了解，却仍然羡慕女巫，因为她能够自己创造出这么一个人，并陪伴一生。

小镇上亲眼见过女巫的，只有猎人。如今胡子灰白的猎人，在回忆许多年前的那场相遇时，眼中仍有憧憬。

“当初我还是个稚嫩的新手，为了追一头鹿，跑到了森林深处的溪水边。女巫就在那里。她把落下的浆果捣成颜料，泼向天空，就有了一道彩虹。她的一头红棕色的长发，在阳光照耀下，如同溪水般耀眼……

“她太美了。我问她，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她犹豫不决，问我是否愿意为了她放弃打猎。

“可这和打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承诺，会把最好看的鹿皮送给她做披风。可她还是很失望地离开了。从此，我再没见过女巫。”

除了猎人，漂亮的舞蹈家也见过女巫——不过是在梦里。在她还没有成为舞曲的主角时、在她还没成为小镇上人尽皆知的舞蹈家时，她经常在梦里，去到森林深处。

“我总在夜里和她相会。在女巫的小屋旁，我练习每一个旋转的动作。她和松鼠野兔一起，做我的观众；她悄悄挥动魔棒，我的身体就轻盈地飞起，在空中表演出从未有过的完美舞姿；她再次敲敲魔棒，树叶就随着我的动作簌簌落下，我也像一片落叶飘舞……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梦，是我今生最好的梦，正是因为那些练习，才让我在小镇上一舞成名。那天我收到的鲜花和掌声，远超过了梦中情景。

“可奇怪的是，此后的梦里，我在山岗、沙漠，甚至海洋中跳舞，但再没到过森林深处——我再没梦见过女巫。”

女巫为什么躲起来，没有人知道。但我们不知道的事，也许森林深处的鸟儿知道。

它们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森林深处的小屋里住的是老女巫，她的拉弗是个红棕色头发的小姑娘。她向老女巫学习魔法，成了小女巫。而老女巫老了，在一个雷雨夜晚走出了小屋，再没回来。临走前，老女巫告诉小女巫：“你已经长大了，你要创造自己的拉弗了。”

可和我们平凡人一样，这位女巫一开始也并不明白拉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年轻的她想起，自己曾在高高的山顶上，看小镇里的人们跳舞，其中有许多对恋人，姑娘裙摆如花，青年身姿挺拔。她想，她的拉弗，应该是个俊朗的青年。

于是她开始寻找创造拉弗所需的材料。她找了不同气味的泥土，找了不同颜色的贝壳，找了不同动物的皮毛，在小屋里精心雕刻着拉弗的骨骼和皮肤纹理。她如此小心翼翼，森林里的花都开落了几场，她仍然没有完成拉弗的创造。

白露第一次出现的那个清晨，天气爽朗极了。女巫变作一只棕红色的鹿，和鹿群一起，从高高的坡地上俯冲下来，在芳香的草地上打滚。然后她看见了猎人。

她猜猎人一定是没见过棕红色的鹿，所以才一路追着她。

她慌慌张张逃到了自己的小屋中，变回了人形，推开门——呵，猎人正好追踪至此。

他是个俊朗的青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苦思冥想的拉弗的样貌，突然有了生动的形象。

她的心跳得很快——左心房因为遇见而欣喜，右心房因为方才的逃亡，仍处于惊慌。

可是猎人却不愿为了她而放弃打猎。

女巫失落极了。他因为美丽的外貌而追求她，也因为美丽的皮毛而打猎。她担心自己在他身边，永远都有鹿在猎人身边的胆战心惊。

这不是她的拉弗。

猎人走之后很久，森林深处没有人来过。女巫将先前所造的、完成一半了的拉弗全部打碎，对如何创造一个新的拉弗却毫无思绪。

一天夜里，她照常将制作好的五颜六色的梦装入瓶中，托小鸟将它们送入小镇的各家各户中。她也没想到，会有人跟随鸟儿，在梦中来到森林深处。

来访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长长的黑发柔顺地贴着身体，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女巫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纤弱和稚嫩——那时的她已经不再青涩了，红棕色的长发也整齐地扎起，掩盖在宽大的女巫帽里。

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姑娘每晚都在梦中到来，与她相伴。她看着她练习跳舞，说着美好的希望，难免不被她的真诚打动。

女巫好像又看到了拉弗的身影。她采来夜晚的花朵送给姑娘，为她每一个纯真的感叹而欢欣，在她身上寻找着拉弗的印象，重新开始了创造。

某天小鸟从镇上带回消息，告诉女巫，姑娘成功了，她在一场表演结束后，收到了很多鲜花和掌声。她把一大束一大束的鲜花放在自己的床头和窗前，把月光都挡住了。夜晚小鸟携梦而至，她无法透过窗户看见它，也无法再跟随它进入森林深处。

女巫是有些失落的。她希望她能来，但她没有。以后的日子里她的窗前会摆满更多的鲜花，再不缺少森林深处的那一束。

那个晚上女巫面对着完成了一半的拉弗，静静坐了很久。然后她把拉弗打碎了。

我们通过各种方法知道的故事就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部分，都是人们的想象。有人说，女巫可以做个和自己一样的拉弗；也有人反驳，既然如此，不如没有拉弗。

我们虽然找不到女巫，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做出自己的拉弗。我们每晚仍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奇幻的梦。在梦里，我们分不清那些喜悦、惊恐、迷茫是否真实存在过，它们是我们的潜意识，还是女巫造梦时的感叹呢？

“拉弗”是取自“lover”的谐音，也不是专指恋人，而是包括朋友、恋人等在内的亲密人物。女巫一次次对理想中的拉弗的否定，也是一次次失望和一次次成长的过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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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巫和拉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