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天气渐渐入夏,裴后又开始为裴若若打点夏装,各地进贡来的好料子一向先送来镂月开云宫中,裴后都紧着裴若若先挑。裴若若向来对料子一知半解,裴后便依着她素日的喜好和适合她的款式,给她留了好些蜀锦、香云纱、杭罗、缂丝、苏绣的料子,件件精美别致,各色料子琳琅满目,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裴若若却推辞不已:“若若感激娘娘疼爱,这么多的好料子,应当娘娘先挑选。”饶是在济宁侯府那样锦衣玉食,也被面前各色鲜亮的面料惊诧到了。
裴后嗔怪道:“你这孩子,女儿家做衣服做首饰都欣喜的很,偏你这么朴实节俭。姑姑心里有数,不会逾矩的,若若就挑自己喜欢的穿。”
裴若若略一思索,犹豫着向裴后问道:“娘娘,我可以去德妃娘娘宫里探望一下归海姐姐吗?”裴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归海姐姐?哪位归海姐姐?”
身旁珊瑚机灵的提醒道:“娘娘,就是燕国公的嫡长女归海言润。”
裴若若点头:“启禀娘娘,若若听说归海姐姐前日进宫探望德妃娘娘,若若与姐姐数月未见,想去拜见姐姐。”
裴若若摇摇头:“启禀娘娘,俗话说,知己难得,若若喜欢”
裴后见她满脸认真,便唤玛瑙去库房取来一匹丁香色妆花缎,再随裴若若一起亲送去德妃宫里。
见裴若若小小的身影兴高采烈的踏出宫殿,裴后不禁莞尔一笑,琉璃也在裴后身边说道:“裴小姐真是实诚。”裴后抿了一口龙团胜雪,茶香清幽,半响才道:“这也是本宫最看重她的地方。”琉璃应道:“三岁看老,娘娘眼光错不了。”
德妃归海氏住在镂月开云宫北边的上下天光宫,相隔不远。主殿为烟雨楼,临水而建,前半部分延伸入水中,左右两侧各有一组水亭和水榭,用九曲桥连接在一起,烟雨天煞是美景如画。
裴若若拜过德妃,听明来意,德妃忙派宫女请出归海言润,两个小女孩数月未见,甚是想念对方,没一会便玩到了一起难舍难分。夜来,德妃索性派人回了裴后,留裴若若在烟雨楼用晚膳。
因裴若若也生长在北地,德妃着意派人添了锅子。黄铜锅子里咕嘟咕嘟炖着酸菜、南诏菌子、剔骨鱼片、生鸡片、肉脯等各色时令菜,宫灯中摇曳着暖黄的烛火,三人边吃边聊,一派其乐融融。
用完膳,三人漱了口便坐在菱花窗下打马吊。夜风习习,宫人端来杏仁酥酪,裴若若尝了一口觉得很合口味,归海言润抿嘴笑道:“若若要是喜欢,且让德妃娘娘的小厨房送了秘方来。娘娘闺中就喜欢吃这个,小厨房特地向国公府要来的秘方。”
三人兴致勃勃打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裴若若懒懒的放下牌:“不来了不来了,润姐姐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归海言润笑眯眯地刮了一下裴若若的鼻尖:“累啦?”
裴若若还未来得及回话,德妃身边的侍女水仙面色有异,快步小跑着进了殿,正要开口,转眼见两个女孩懵然无知的坐在那里,水仙便俯身在德妃耳畔小声低语。德妃惊讶的睁大眼睛,耳畔的垂珰微微抖动起来。德妃凝神片刻,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四人同日进宫,同年封妃,没想到还是贤妃拔得头筹。”
见两个小女孩愣愣地望着自己,德妃笑着站起身:“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在宫里一定也等急了。言润,我们一起送若若回镂月开云宫。”
回到镂月开云宫,德妃却进了裴后的寝殿长谈,见夜色深了,索性将归海言润放在了裴若若寝殿,让两个小姐妹一起睡。裴若若开心的从黄花梨鸾凤呈祥五屏风式镜台中翻出自己珍藏的透花雕象牙妆奁,与归海言润一起赏玩。归海家训向来朴素,族中女子穿着打扮也多以勤俭示人,归海言润看到妆奁中装满了精致独特的小玩意,不禁惊叹道:“你这只妆奁可真是价值连城了。”,裴若若略带害羞地摇了摇归海言润的袖子:“也是皇后娘娘抬爱,才攒下这些首饰。”
因着是小女孩,自然喜欢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归海言润忍不住每一件都拿起来细细观看。“咦?”归海言润忽然注意到了一串白玉菩提手串,串中一颗硕大的菩提骰子玲珑剔透,白净无暇:“若儿,你这只手串倒是奇特的很,菩提骰子里面竟还有一颗红豆。”
裴若若诧异道:“果真如此?”
归海言润将手串举向半空,又端起一支沉香烛对照,裴若若凑近一看:“真是奇了,还未注意到里面有颗红豆,真够隐蔽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还不老实交代,手串是谁送你的?告诉姐姐,姐姐一定保密。”归海言润狡黠一笑,拎了拎裴若若耳朵。
裴若若本就肤白胜雪,此时冷不丁闹了个大红脸,涨红了小脸宛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紧紧咬着唇跺着脚,又羞又急:“润姐姐!”
归海言润见她满脸通红,不忍再逗她:“你当真不知?”
裴若若委屈道:“自然是了,姐姐还不信我么?”说着就将手串掷在一边,不肯再看一眼。
归海言润拉过她的手,认真的说:“怎会,你我姐妹多年,我还信不过你么?你实话实话,谁送你的?”裴若若咬着嘴唇,半晌才吞吞吐吐在归海言润耳边小声说了个名字。
归海言润虽震惊,但是想了想,也觉得理所应当,她重又拿过手串,细细查看了一番:“这菩提晶莹如玉,就是打磨得不甚精细,不像是能工巧匠制得。”她素来机敏聪慧,很快想通其中关窍,不由大吃一惊:“不会是太子殿下亲自做的吧?”
裴若若向来与归海言润无话不谈,二人都是实诚真挚之人。裴若若脸上已经红的发烫了,赌气说道:“管他怎么做的,竟给我这么个东西。要不是姐姐提醒,我就这么无知地戴出去,再被有心人看到,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先别怨他,你且思量,殿下对你是否真有情谊。”归海言润忙劝到。
裴若若为难道:“这叫我怎么说呢,他总爱捉弄我。”
见她满脸小女儿的娇羞,归海言润旋即了然,忍不住的笑了:“这就是了,如此说来,上回治好你数月咳疾的那瓶黔南琼花露,可是殿下去办理苗疆事务,山高路远给你带回来的?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怪怪的。再者,咱们一起长大,我总觉着殿下特别关注着你。纵然皇后娘娘有意亲上加亲,但凡事不到盖棺定论之时,都作不得数。你可仔细些,莫要被人发现了,于你于裴氏都不利。”
裴若若握着手串,摩挲着略有凹凸的菩提,不禁回想起从小到大和那个人的相处,他向来喜欢逗自己,可是,对自己的维护和关照也是真的。这些年来,什么吃的玩的好东西,他都第一时间巴巴地送来,年龄越长,明光帝越器重他历练他,他忙了许多,可还是一有空就跑来裴后宫里请安顺便瞧瞧她,若说对他的情谊一无所知,也不完全是······只是,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若是闹出男女之事的传闻,不仅裴后难堪,更使裴氏家族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