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白末舒十分爽快地应声,视线便移到了黎初景的眉眼,略顿了顿,仿佛陷入了思索。
黎初景饶有兴致地轻扬了扬嘴角,显然对白末舒会怎么做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她好整以暇地坐下,微抬着目光,身侧被夜色掩映的花绚烂颓靡,衬得她的面容越发秾稠昳丽,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白末舒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只是定定地看着,竟一时忘记了要做什么。
黎初景用目光轻轻描摹过白末舒的眉眼,声音轻低,“过来。”
白末舒认真想了想,迈步靠近,指尖便落到了黎初景的下颌角,眼神专注又干净,不掺杂任何仇恨,“你愿意来陪我吗?”
黎初景对上她的视线,还没开口,便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片刻后缓缓下移,不轻不重地扼住了她的脖颈。
“我好喜欢你啊,这个世界荒诞又可笑,和我一起在泥土里腐烂吧,我们会在黑暗中获得永生,一直纠缠到世界尽头。”白末舒嗓音微低,仿佛梦呓一般地呢喃,语调格外认真。
黎初景眸光微动,眼睫轻颤了下,缓缓蜷起指尖,好半晌,视线落在缠绕着立柱盛开的花上,哑声吐出一个字,“好。”
扣着她脖颈的手缓缓收紧,力道并不算大,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这究竟算是温柔还是残忍。
空气中仿佛响起刀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清晰到好像就在耳侧,然后刀刃在体内旋转搅动,在某一刻陷入死寂,随着一声重物坠地,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虫鸣。
有血液在矮亭中缓缓流淌,给周遭的花增添了不少妖冶的气息。
黎初景的注意力从脑海中的画面抽出,目光落在白末舒的眉宇之间,克制中带着微妙的烧灼感,疯子和异类太过相配,以至于她甚至难以抗拒这其中的吸引力。
仅仅在构思阶段,黎初景就已经失去了对整个故事的掌控力。它在黎初景的脑海中逐渐成型,却与预期的架构截然不同。
“我有帮到你吗?”白末舒看着黎初景,眼神澄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不见丝毫暗色。
黎初景凝眸多看了她两眼,开口时声音又轻又低,“嗯。”
“你怎么这么好啊。”白末舒突然意味不明地感叹。
黎初景眉宇间透出一丝微妙来,小白菜是不是对“好”这个字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理解?
不过算了,她们两个大概都对对方所存在的异样心照不宣吧,倒不如说,这种隐晦的试探和默契的缄默才是这段关系中最让人着迷的部分。
唔,关系,她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不会比房东和租客更多了,但又暧昧不清,她们立身于两个界限分明的世界,但总有细小的触角探出勾连在一起,纠缠而艳丽。
黎初景敛下眸中的情绪,她并不讨厌,虽然很考验她的自制力。
“差不多该回去了。”黎初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而后淡声开口。
白末舒凑过去跟着看了一眼黎初景的手机屏幕,眉眼一弯,“好啊。”她到底有没有借着给两脚兽提供灵感这个由头,把自己摊开给她看,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白末舒自己显然并没有探究的意思,眼下这个情况,她对两脚兽的那个世界更有兴趣。
她们各自退守一方,又相互纠缠不清,带着探究得来的一丝进展,蛰伏观望。
黎初景轻飘飘扫了靠得很近的白末舒一眼,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一人一妖都很沉默,黎初景专心致志地开车,白末舒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夜景瞧,直到黎初景因为想打破这恼人的沉默打开了车载音响。
“你时而卿我,又时而沉默,你是否已爱上了我~”
黎初景面无表情地切歌。
“华丽的沉默,也许是解脱~”
黎初景木着脸皱眉,又把音响很关了,略顿了顿,才缓声开口:“你……”
“嗯?”白末舒偏头看她,整只妖看着格外乖巧。
黎初景张了张嘴,还是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轻声说:“谢谢。”
白末舒狐疑地看她一眼,还是眉眼弯弯,言笑晏晏,“就只是谢谢啊,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吗?”
“那、你想要什么奖励?”黎初景温声问。
白末舒略一想,一脸期待,“那你给我写诗吧。”
黎初景一梗,眉宇间透出几分兴味,这家伙,还挺会想。顿了顿,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怕是写不出来,要不,你等等?”
“那说好了,你欠我一首诗,不许耍赖。”白末舒于是说。
黎初景轻扬了扬嘴角,应声,“嗯。”
开了张空头支票之后,黎初景自觉气氛已经好了很多,闭上嘴不说话了。
等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白末舒困倦地打着哈欠,洗澡的时候都差点儿直接在浴缸里睡着,得亏黎初景发觉浴室已经开着灯很久了上前去敲了门,这才避免她睡在浴室。
“困成这样。”黎初景靠在墙边,看着发丝湿漉漉的,刚从浴室走出来的白末舒,眉头微挑。
白末舒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多半还是醉妖力的副作用,这会儿鼻音很重,听来有种是在撒娇的错觉,“嗯,困。”
“头发擦干,会着凉。”黎初景淡声说,像是随口的一句关心。
白末舒干应声就是不动,倒是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
黎初景盯着她看了两秒,偏头略显无奈地在嘴角抿开一抹笑,“真会支使人。”说罢,又认命似的到浴室拿了毛巾,走出来把人拽到沙发上。
发丝刚被碰到的时候,白末舒看了黎初景一眼,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之后,乖乖站着没动。
黎初景隔着毛巾揉了揉白末舒的脑袋,结果这一揉,直接把人揉进了自己怀里。
白末舒倒进黎初景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直接闭上了眼睛。
黎初景怔住,身子有些僵硬,她不止一次地觉得小白菜对她太过不设防了,以至于她甚至有些怀疑这种不设防的缘由,毕竟那都是意识不太清醒时流露出的亲昵,很……古怪……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这种情况,以至于无法作出应对,就比如现在。
小白菜表现得像只乖巧无害的毛绒动物,很软,好似稍一用力就会被伤到。
但怎么会有流浪的小动物没来由地对陌生的人类表现亲昵?黎初景轻抿了抿唇角,眼眸微深。
良久,黎初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用红线串好的很小的铃铛,指尖轻轻一拨,清脆而细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哦哦哦老大!……”有些稚嫩的童声突然出现,与此同时,房间内出现一只漂亮的青鸟,她的体型并不大,像只麻雀,但长长的尾羽在灯光下尤为引人注目。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初景一个噤声的动作吓得戛然而止,一时间眼睛都瞪大了。
黎初景看了怀中的白末舒一眼,对方好似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没什么反应,这才示意青鸟可以继续了。
“老大你抱着一只妖干什么?!”青鸟得了禁言撤销,这才不满地开口,“我说你怎么好长时间都不找我,原来是有别的妖了!”
“妖?”黎初景略一挑眉,视线落在白末舒的眉尾,“从哪儿看出来的?”
青鸟在白末舒左边飞了飞,又飞在右边,一本正经地回道:“在认人这方面,不会有比我们青鸟一族更厉害的了。这分明就是一只妖,还是身体孱弱的那种。”
黎初景随口应了一声,对小白菜的刻板印象更严重了。
“所以老大,你不会是上去一板砖把人家给绑架了吧?!”青鸟大惊。
黎初景默默无语,“……你是不是对一个普通人类有什么误解?”
“可是老大你真的对妖族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啊,大部分妖族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你懂吧?”青鸟说。
没见过老鼠对猫没一点儿危机意识的。黎初景敛敛眸,“给她把头发弄干。”
“……”青鸟看着黎初景目瞪口呆,“老大你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对。”黎初景理直气壮,“吹风机很吵。”
青鸟瞬间化身愤怒的小鸟,“我要生气了哦!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也很吵。”黎初景凉凉地接着道。
青鸟轻哼一声,又飞近了些,这才看清楚白末舒的脸,突然一顿,似乎迟疑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把白末舒的头发弄干,然后趁黎初景没注意,悄咪咪用鸟喙揪了白末舒一根头发藏好。
黎初景的确没注意到青鸟的小动作,她正将手中的毛巾往沙发扶手上放,放好之后,又看了眼白末舒卧室的门,没关。
鼻尖萦绕着沐浴乳的香气,黎初景压了压眉宇间的晦涩情绪,略显无奈地抿了下嘴角,将人抱起来,往卧室送。
一踏进白末舒的卧室,黎初景便脚步一顿,这个房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