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了她还如此得意,当真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压抑在心底的怒火不断往上涌,雪大夫察觉到异样,带着她继续上楼。
然而沈流霜却不愿迈开脚步,转过身来,猛地抬头直视着那假货,她眉眼隐隐的自信真是令她作呕。
看吧看吧,现在的丑陋摸样连自己都不认识又陌生,你个外人能看出几分。
当她的脸抬起来时,对方也的确认真打量了起沈流霜。
不过须臾,只见她轻启唇瓣,接着一连串的话如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当场就把假千金愣住。
“嘴脸如茅厕之石诶诶啊啊,又臭又硬又恶心呜呜丫丫,行径卑劣不堪哈哈啊啊,厌恶至极,疯狗乱吠阿里啦啦……!你是脑
袋炸花还是出生时屁股装反了咔咔啊啊……!(听不懂的不明语言攻击)”
像是什么古老民族,亦或是森林深处发出的最原始声音,令所有人头皮一颤,眼角一抽。
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到底在说什么?
沈流霜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对面那娇花似的脸蛋儿也露了不解,皱起眉头疑惑,全然懵了。
这语言她从未听说过,更不明白其意思。
不止是她听不懂呜呜丫丫诶诶啊啊说了什么,旁侧的阿亭也是一脸目瞪口呆。
唯有在场另一个人尽力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声漏出来,但实在忍不住,银铃般美妙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医馆大厅内。
看到对面主仆一脸还很懵的状况,盯着她的眼神直勾勾,立马收敛了笑声解释道:"别误会,就是一个笑话,我憋不住。"
“什么笑话?”阿亭呆呆问道,总感觉那女子叽里呱啦说的不是好话,但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像一只闷头苍蝇,找不到头。
沈流霜与阿雪相顾而视,又很快撇开了脑袋。
“这是家乡话,意思就是说,夸你家小姐貌美如花,是她见过的最美女子。”
“胡说,你不是说笑话吗?”阿亭转头瞥见小姐的绝美侧脸,美的惊心动魄,于是大声道,“分明就是实话。”
“噗!”
沈流霜没忍住,暗暗抑制住自己的笑声,努力不让自己的肩膀因动作摇晃太大而漏了陷儿。
阿亭这小脑瓜不太灵光,前言后语互相矛盾,又不知原本意思,惹出笑话。
不过,她很满意。
看那假货脸色没了以前的坦然放松,心底又对阿亭夸了夸。
“小姑娘,你又说我是胡话,又说我是实话,到底是不是笑话,”阿雪耸了耸肩,摊摊手,表示很无奈,“我也不是太听得懂
你意思啊,都把我问糊涂了。”
“我,我不是,是……不是……哎呀!”阿亭语无伦次,涨红了小脸儿,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好像被误解,半天解释不清,最后又被自己绕进去了,只好可怜地向小姐望去求救,“小姐……”
“好了阿亭,”纤柔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脑袋,轻声安慰,“我明白你的意思。”
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沈流霜总算是露出了今天唯一的笑容。
不是了解她吗?不是喜欢模仿她吗?她刚才说的话能听懂吗?
这方言她可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显露过,全天下如今就她一个人天知地知,自己知,不说阿亭,甚至侯爷本人,也不知道。
京城本地不用这语言,也不归属于怀梁国主要大众使用的地方语之一,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使用他的人也只是极少数。
而她为什么会呢?这得多亏了她的生母,从小觉着好玩的东西,一定得跟她的女儿分享,这语言就是她小时侯跟着母亲在外玩耍游历时,被迫灌溉的。
因为这语言听起来不太“好听”,也没什么人懂,她便除私底下母亲面前谈笑外,没有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她一直觉得说出来跟她侯府千金形象严重不符。
毕竟自己的面子也是代表着侯府的面子,她爹现在的地位是从战场上拼出来的,朝中个别大臣总喜欢嘲笑她爹是个伧夫。
暗地笑他是个野蛮、粗俗、没文化之人,说的话也是带着外地方言味道的京腔,意思就是土气。
因为这个,他爹以前没少下功夫逼迫自己学好一口京城本地的“京腔”。
除非她能窥探到她内心想法,否则这假货不可能知道她还会这门言语。
脱去自己原本的身份地位,放下维持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现在她是一个不知名小喽啰,这话现在可以肆无忌惮,面对自己最讨厌的人,统统丢出去。
要的就是她听不懂,没想到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真是酣畅淋漓!
本想低调的,非要逼她。
“小姐,她还是你认识的人吗?”雪大夫问道。
对方皱了皱眉,双眸闪烁不定,在沈流霜几乎辨认不出原本面貌的脸上,和她左腿间一去一来巡视,像在思考,衡量,一时无语作答。
正在这时,沈流霜又无比顺畅的说起了“家乡话”,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而是又加了一个雪大夫。
她竟没想到她完全听得懂,于是聊起来了,“你是东拉民?”
对方摇了摇头,“我早年跟随师傅游历,听到他们讲,觉得很有趣,无聊学习了三个月咚咚当当啦。”
两人一问一答,有模有样,全然忘了在场的其他人,等回过神来,沈流霜再次对着那冒充自己,还挑衅自己的假货叽里呱啦一顿输出。
秀美的脸蛋儿想张口说什么,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着衣袍一角,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阿雪做了翻译官:“她问你,小姐不头疼了?看你精气神挺足,但天很晚了,建议回家好好休息睡一觉,别做噩梦了。”
最好别睡太死!
沈流霜揪了她一眼,最后挺起胸膛上了楼。
“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能敷衍了事。”阿亭狠狠瞪了一眼雪大夫和沈流霜,抱怨道,“小姐,你看,不拿出身份,有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阿亭急的恨不得立马说出小姐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让轻视的人都睁大眼好好看看,奈何小姐一早就吩咐,不用露身份。
小姐还是太善良了,一如既往。
“阿亭,算了,我确实好了不少,或许是浸沐医馆的药香中,病痛的折磨祛了不少,有所缓解,无需再麻烦大夫了。”
“只是,麻烦大夫给我抓几味药如何?”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务必按照上面要求。”
雪大夫伸手接过,只是看到纸条上所罗列出的药材名单,微微诧异,“这些……全是特别珍贵稀少的药材,要想凑齐,只有我们妙手堂有这个实力。”
“正因如此,才来这里,不是吗。”
那人嘴角挂上浅笑,从头到尾,都不曾在面上看到较大的情绪波动,不知是脾气好,还是端着不好发作。
阿雪看了她两眼,微笑道:“这些药材价格不菲。”
“无需担心银两问题。”
看在大赚一笔的份儿上,阿雪拿着药材名单抓药去了。
已经独自扶着木栏上楼的沈流霜,只能听到楼下隐隐约约的只言片语,按照之前阿雪给的提示找到了房门。
晚风簌簌,掀起裙摆摇动,阿亭提着两挂刚抓的药,腾出手为小姐掀开车帘子。
出府前她还疑惑小姐为什么叫她带一大叠银票,生病也用不着这么多,现在可算知道了。
妙手堂二楼除了东侧部分是人休息的房间外,其余都是药材和杂物放置处。
沈流霜来到屋内,刚想坐下,就听到一两声马鸣。
好像是从北面传出,小步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了窗户,往下俯视。
两个人影和一马影。
正是那小阎王和他的马儿,还有柳闲大夫,两人正说着什么。
“夜影的情况我看过了,没有生病。”柳闲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摸了摸马的脑袋安抚。
“那为何翻吐白沫,发狂起来三个人差点还被它踩死。”
修长的手指拍了拍夜影的额头,裴斩棘一想到自己属下一对三还干不过一匹马,看来是平日缺少锻炼了。
正想着回去后要不要半夜把他们三人拉起来绕着京城跑一圈时,倒“自觉”先来了一个。
“……王爷。”林郁微笑着行礼,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夜晚中闪闪发亮,有点心虚的望着面前的人。
裴斩棘瞧了一眼气喘吁吁,手里马鞭都还未来及收好的属下,没有说话。
林郁见自家主子完全不想搭理他,知趣的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片刻功夫,外面又听到马蹄勒停的声音,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又见两个人影跑来,看见夜影身边的熟悉颀长身形,立马刹住双腿,连忙行礼。
“都到齐了。”
裴斩棘望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三人,个个深埋脑袋,不敢直视着他。
“今晚是我们严重失职,尔等听凭王爷处罚。”中间的何远率先开口,声音浑厚响亮。
接着又见三人齐齐跪了下去,众人声音叠加在一起更为洪亮,“请王爷处罚!”
沈流霜在二楼一个激灵,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虽然她没睡。
但是吵着周围安睡美梦的人,实在不厚道。
“不愧是裴斩棘,大晚上训人。”
先是深夜纵马医馆差点踩死她,后又医馆后院训属下,沈流霜只能说,小阎王这个外号他担的起,都喜欢夜间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