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春 第53章 第 53 章

随之全和隋迟在鸳鸯厅用了饭，小沈氏又打发符嬷嬷往外书院去取钥匙，开了库房给两人一人拿了一块石砚，盖子一打开，反面还用细细小小的字写着话。

“……同归文以载殊道，事在人为。”随之全轻轻念出那话，抬头一笑，“多谢伯母。”

小沈氏道：“家里放在库房里的东西，也不知是哪一年的，诚哥儿一个人也用不完，你们平日里写字看书，我想着，这东西也是用得着的，你们若不嫌弃，且拿去。”

随之全和隋迟谢了小沈氏，小沈氏欲把他们送出门，随之全忙道：“伯母留步，外头天色也暗下来了，您遣几个人，将我们送出去便罢了，哪有长辈送晚辈的，岂不是折煞了我和大哥。”

小沈氏听随之全这么说，倒也笑了：“既如此，我就不送你们了，以后若是有空，还望常来玩玩。”

两人退出去后，明行葵想了想，辞了小沈氏跟着一块出去了。

隋迟正站在外头和随之全说话，一张木头脸崩的紧紧的，反观随之全倒是嬉皮笑脸的，一转头看见如小团子一般的明行葵站在二人眼前冲她眨了眨眼。

隋迟有些木讷，见着明行葵，也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抱了手就做行礼。

“四姑娘这是朝哪里去？”随之全一张脸笑开，真是令人目不转睛，明行葵也不例外，瞧着他及时转开了目光：“我回去，送送你们。”

“四姑娘真是好心。”随之全没再说什么，明行葵走在二人身旁，边上是隋迟。

“隋迟哥哥，你们等过些日子要回陇原吗？”明行葵抬头轻声问道。

隋迟的身子凝了凝，一身黑衣在昏暗的夜里更显得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明行葵只觉得身旁那人微微点了头，从喉中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恩，回去。”

好像一颗树，古老的树根，一阵风吹来，老树发闷得声音。

明行葵瞧着眼前的路，青梅跟在身后，身侧有婆子拎着提灯，莹莹一路微弱的光芒照着明行葵的一双杏黄色的云纹绣鞋上。

“大哥，我先去瞧瞧外头车马套好了没。”随之全忽然道，隋迟点了点头，之间随之全跑的飞快，一下子没了影，几个婆子忙去跟着打灯。

明行葵想着，顺路送他们到门边上，自己从小路一路回去荣月轩也算快。

隋迟沉默不语，明行葵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身侧婆子打的灯，和自己的一双鞋。

“你……”隋迟缓缓道，“如今认字了吗？”

瞧不起谁呢。

明行葵道：“自然是认字了，三字经我都能背，隋迟哥哥考考我？”

隋迟哑然失笑，发出闷闷的笑意，却又刻意压低了下去，他低头第一回较为认真的看了看明行葵，之间一个比自己低几个头的精致少女有些不服气的看着自己，气鼓鼓的模样倒有些像自己每日练武时对方不甘的神情，却又不完全像……更像是自己从没见过的一种神态。

隋迟只觉得有趣，自己也没意识的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隐然的笑：“……考就不必了，认字了就好。”

可这话说完，隋迟也没说出个哪里好，步子越来越大，身侧明行葵跟的吃力，自己的一步，是她的一大步。

隋迟走了半路才恍然瞧见，又敛了步子，明行葵抬眼瞧瞧他，也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隋迟哥哥。”明行葵道。

隋迟闻声看她。

“你回陇原了，以后还回来江南吗？”明行葵问他。

隋迟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脑子里面细细想着她这句话。

得看日后的出路，得看日后的前程，得看日后的……

隋迟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觉着，眼前那个小小的少女可能听不大懂，却又苦恼该怎么回。

“不知道。”隋迟干巴巴的道出一句话。

明行葵笑了笑：“好。若是以后还要来江南，我还能见到隋迟哥哥。”

*

明行葵目送二人进了马车，也就转身抄小路往荣月轩去了。

“姑娘，今日在太太那里待了一日，明儿去上学，隋先生肯定要靠姑娘的功课。”青梅道，“等姑娘的字认全了，隋先生就能教您学琴了。”

学琴嘛。

明行葵想到那日自己随口说学琴后，明力遣人后脚给自己送了一把，玉玲珑。

那张玉玲珑格外漂亮，放在细长的琴盒里头，两侧镶了银扣子，一打开是通身墨绿的古琴，琴边身侧刻了几字，格外飘逸。

玉玲珑。

明行葵轻轻蹙眉，勉强一笑：“还早呢，那把琴实在是好，我若是不学个几年，哪里敢碰。”

青梅抿嘴一笑：“姑娘您学的快，肯定不出多少功夫就好。”

青梅和明行葵一路上说着话，回了荣月轩。

红烛听见声音，忙出来给明行葵撩起帘子：“姑娘回来啦，冻着没？”

明行葵往手心里哈了口气，一进屋，只觉得身上暖暖的，红烛拉了明行葵的手，明行葵只觉得红烛的手有些冰凉。

“你在屋里怎么手还是这样冷？”明行葵疑问。

“姑娘回来的时候，火盆又点了几个，怕您回来冷。”红烛笑道，“我在屋里也没什么事情，给您补衣裳。”

明行葵握了握红烛的手：“你们若是冷，就要点上，人冻坏了可怎么好？”

红烛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青梅打了热水给明行葵放在边上，又给青梅拿了个汤婆子，听明行葵这么一说，只笑：“姑娘您快别说红烛姐姐，您平日里不在屋子里，红烛姐姐都是省吃俭用的，生怕多用了一些。”

这一句话说的，红烛红了脸，给明行葵解了斗篷，对着青山道：“你说什么呢，姑娘在这，哪有胡诌的份。”

青山嘻嘻笑：“我可没胡诌，姑娘若是不信，只管问青梅。”

青梅闻言一笑，垂下头去。

明行葵看了看红烛，红烛的目光有些躲闪，一张脸红了个透，看见明行葵的目光只含含糊糊：“姑娘……我没，我想这您不在屋里，也用不着……”

“我知道。”明行葵冲她一笑，反握了她的手，“只是不必如此，屋里丫头都在，冬日用炭不必太过节俭，况且你给我补衣裳，若是冻着手，针线戳到了，流了血，这可怎么好。”

红烛默默点点头，替明行葵收了衣裳：“姑娘我知道了。”

明行葵喝了杯热茶，四周瞧了瞧：“绿蜡在自己屋里睡觉么？”

红烛有些惊讶的道：“绿蜡姐姐回家去了，她没跟姑娘说吗？”

“回家？”明行葵愣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红烛道：“我晌午带着青山拿完衣裳回来，外头小丫头同我说，绿蜡说家里出事了，要回家一趟。怎么，绿蜡没跟姑娘说吗？”

明行葵摇摇头，看红烛担心的模样勉强一笑：“没事，说不定是她家里爹娘挂念她，过几日便回来了。”

红烛瞧了瞧明行葵没再说话。

等到了夜里，明行葵洗漱完后，抱着膝坐在了床上，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红烛。”明行葵轻轻撩起帘子往外喊。

红烛正在一帘之外铺床，听见声音，秉烛进来：“哎，姑娘，怎么了？”

明行葵道：“你明日一早上，找个靠谱的丫头去绿蜡家里瞧瞧，问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红烛也是一脸凝重，听完后点了点头：“知道了姑娘，您放心。”

明行葵点了点头，又道：“带些银钱过去，若是家里临时出了事情，要用钱，先给一些。”

红烛面露难色道：“姑娘，您的月例每月攒下来，现在也不过十几两……您若是给了绿蜡姐姐家里用了，您以后可怎么办？”

明行葵道：“我如今也用不着那么多，平日里父亲母亲给的东西不说，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你明日先拿一大半找个信得过的丫头去瞧一瞧，只问问什么事情，要不要紧。”

红烛沉默点头，一一应下了，哄着明行葵睡了后，又给她将帘子拉了起来，这才吹了烛光。

明行葵躺在床上，地上的月光照印，薄薄的一片光晕。

明行葵心里总有些忐忑，说不出的忧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

第二日一早，明行葵一觉起来，就看见青山在屋里。

“红烛呢？”明行葵打着哈欠。

“红烛姐姐回屋收拾东西了，只说要姑娘交代她办事，要出去一趟。”青山道，“我给姑娘打水洗漱，今日要去上学的。”

青山说罢出去喊小丫头拎着水桶进来，自己拿了银盆去舀水。

明行葵一时间倒是想起来了，昨夜和红烛说，得空去绿蜡家看看情况。

明行葵洗漱完后，一手拿了一个油光满满的鸭蛋，正挑着里头的黄。

红烛进来给明行葵道：“姑娘，您吩咐办的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我自己去办才放心。”

明行葵也点点头：“你如若能去自然是做好的，只是你昨日当值，今日便去了，只怕要辛苦你。”

红烛笑着摇摇头：“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辛苦，再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也得早点去瞧瞧心里清楚。”

明行葵心里一想道：“既如此，你今日上午先回去歇一歇，用过了晌午饭再去也不迟。”

红烛点点头应下了。

明行葵指了指桌上的一桌饭菜：“用一些。”

红烛刚要推辞，明行葵拉了她的手：“快坐下，这般辛苦你，你还要推辞。”

红烛忙道：“姑娘，我站着陪姑娘用一些吧。”

明行葵一想，也点点头，吩咐丫头另外拿了小碗来，红烛站着稍微用了一些，明行葵便喊她回去了。

“不必来找我了，你明日再回来吧，顺带回去瞧瞧你家里。”明行葵道。

红烛感激的给明行葵行了一礼，便回房了。

屋里只剩下明行葵和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