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行葵下了学,见明行络的丫头正收拾东西,便过去瞧:“二姐姐,你画的这是什么?”
桂果手里捧着那副画,明行络另外的一个丫头一手拿着小扇子在扇。
明行络朝桂果点点头,桂果笑着稍稍捧低了些那画,明行葵只见那画卷上画着一只翠绿的鸟,向上飞着去闻花,那鸟瞧着用了极大的力气一般向上飞着。
明行葵瞧着这话倒是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轻笑道:“二姐姐这画,画的我倒是看不懂,怎么这鸟倒这般用力的往上飞似的。”
明行络微微笑了,今日她难得穿一身亮色,大抵是想着节后的日子,一身赭红色的长褙子,衣服领边缀着毛,身下是一条百褶裙,上头绣着百花纹的样子,裙摆上头又绣了细细的四时花卉,衬的她气色更好一些,人站在那,配着身旁的画卷,倒没了从前那副冷美人的模样,更像是画卷上的人走了出来。
“你不知道。”明行络眼见着丫头将画缓缓卷了起来又系了带子,这才将目光落在明行葵身上,“这样的鸟瞧着大,实际上飞的不远,翅膀又软,虽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着这么漂亮的花,自然是拼了命的上去。”
明行葵总觉得明行络这话另有所指,也不追问,只一笑又道:“二姐姐上回邀我去喝茶,我今日去好不好?”
明行络眼里一亮,露出一个不明的笑:“自然是好的,昨日行可那丫头倒是自己来了,我猜你定然是同她说了。”
明行可带着丫头先走了,明行葵等着明行络收拾完,两人又带着丫头并排往碧白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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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白馆外头冷冷清清,树上缠着红绸带,明行葵瞧着不明白。
“那是姨娘说,过新年了,都穿新衣裳,院子里也要瞧着焕然一新的才好。”明行络轻笑,早就安排了丫头先一步到了碧白馆,门外几分丫头站着,身子长,站在门外只垂着头,见到明行络和明行葵才施礼问好。
“姨娘呢?”明行络四处没见着云姨娘,轻轻蹙眉问了丫头。
“姨娘说,忽然间觉得头晕目眩,没法出来迎接四姑娘了。”丫头垂头答道,“让姑娘带着四姑娘转一圈便罢了。”
明行络一张向来见不着几分血色的脸,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了,耳朵沾染几分血色,像是气的。
“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冻着了,满屋里丫头是做什么的,还不快问了外面婆子拿炭来!”明行络厉声道。
明行葵瞧着一语不发,见几个丫头忙出去找婆子。
桂果给明行络和明行葵撩了帘子,屋内四角俱都点着火盆,两边的抱厦走进去是一面宽大的穿衣镜,那镜子边上是一道帘子,明行络瞧了眼那帘子,明行葵能透过那帘子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明行络带着明行葵穿过后方门,外头有一道长长的梯子。
“来吧。”明行络笑道,走在前头引路,“你的屋里没有这样的楼梯吧?”
明行葵摇摇头:“二姐姐屋里真别致。”
也不知是不是明行葵的错觉,明行络轻轻冷笑一声,脚踩着楼梯往上走,二楼居然是个小小的一方天地,楼梯外头有一道帘,桂果牵了明行络对明行葵轻笑道:“四姑娘快来,我给您掀帘子。”
那帘子不必底下的轻薄,反倒格外厚重,像是一块大帘布似的。
明行葵一进来,只瞧见眼前是一方长长的小桌案,上头没放花,只摆了个小小的银镀金香炉,墙上挂了一副长长的画卷,边上是一对联。
明行葵不过扫了一眼,只见末尾写着什么,‘青云志’。
屋里有丫头上来问:“二姑娘,今日点什么香?”
“宁神香就很好。”明行络道。
丫头领命便忙去布置,明行葵不一会便能闻到一股极为安神,几位素雅的香气。
走出那副挂了画卷的屋子,眼前是一张极宽大的桌子,檀木雕云的条纹桌刻了祥云,偏偏那桌角做的又粗,立在地上显得厚实。
桌上全是笔墨,中间横放着一副画卷,桌上摆了一株红梅,瞧着格外漂亮。
“二姐姐这里布置的好雅兴。”明行葵瞧着,只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墨香,像是初雪一般微凉微凉的。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明行络轻笑,引着明行葵进了里屋,“四妹妹快坐吧,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四妹妹,知道四妹妹喜欢小砚春,之前父亲给的还有一些。”
明行葵坐在榻上,桂果打开了身侧的窗,明行葵一眼就能瞧见底下的动静。
碧白馆瞧着不大,倒是高一些,只是明行葵之前没想过明行络住在碧白馆的二楼,一楼似乎是陈姨娘的住处。
“不用了,既然二姐姐是来请我喝碧螺春的,哪有喝旁的道理。”明行葵笑了。
明行络瞧着她眼里有几分笑意:“我还当四妹妹忘了这件事。”
“这样大的事情,二姐姐既然同我说了,我怎么会忘。”明行葵道,“况且,三姐姐已经来过一回,三姐姐倒是同我说了不少的话。”
明行络眼里有明显的笑:“既然三妹妹和你说了,我就不跟四妹妹兜圈子了,我倒是想问四妹妹一句话,大姐姐走了这么走,你可知道其中的缘故?”
明行葵心里一怔,果然,院里的人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恐怕也不知道把这个事情来来回回琢磨多少回了。
“二婶有了喜事,父亲让大姐姐回去贺喜的。”明行葵道。
“我真不知四妹妹是真傻还是心机颇深了。”明行络露出一个笑,这个笑不像她平日里的那副模样,冷淡如雪,明行葵这么瞧着,只觉得好像从来没见过明行络这么笑过一般,这样肆意,就像是她本身的模样展露在明行葵面前,这样的明行络完全没法让人移开目光。
“你明知道大姐姐被父亲送回家定然是和太太生产有关,又何必装模做样。”明行络道,“实话告诉你吧,父亲为什么在大姐姐回老家之后遣散大姐姐屋里的那堆丫头婆子,无非就是找一个人。”
明行葵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可此刻却还是等着明行络开口。
“海如。”明行络道。
果然是她。
“二姐姐今日既然将话说的这样明白,我倒是想问二姐姐一个问题。”明行葵道,“这个海如究竟是什么来头。”
明行络瞧了明行葵一眼:“海如是先头太太带来的姑姑,因海如的来头十分古怪,你是不知道的,三妹妹也未必记得,恐怕只有我和大姐姐还知道这件事情。”
明行葵目光有些凝重的继续等她开口。
“海如是先头太太从外祖母府里带来的姑姑,先头太太还在的时候,她从前便一直跟着先头太太住在鸳鸯厅里,可平日却从来不在先头太太身边服侍,我和大姐姐也很少见她。”明行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记得唯一一回见她,还是先头太太怀了孩子,快要生产的时候,那个叫海如的姑姑亲自带了大姐姐一起去寺庙祈福,回来的时候我正巧去鸳鸯厅陪太太用饭,路上正好看见那个叫海如的姑姑跟在大姐姐身旁,表情十分凝重……凝重的就像……”
明行络忽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神情有些厌恶和迟疑。
“就像什么?”明行葵追问。
“就像……死了人似的。”明行络从嘴里吐出这一句话,明行葵忽然只觉得身上一凉,她摸了摸胳膊,穿的厚厚的听了明行络那句话却还是暗暗打了个哆嗦。
青梅忙轻声问:“四姑娘,是不是冷着了?”
这话被明行络听见了,她吩咐丫头:“给四妹妹灌个汤婆子,不必给我灌了。”
几句话的功夫,底下楼梯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丫头怀里抱了汤婆子进来递给桂果,桂果又递给青梅。
青梅道谢接过后,试了试温度给明行葵放在怀里。
明行葵捂着那汤婆子,手心有些暖暖的温度,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还在这里,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倒是跟着明行络飞了。
明行络见明行葵怀里抱了汤婆子,又挥手打发丫头退下。
“不是我故意吓你!”明行络皱眉,“只是海如那个人,古怪的很,平日很少见她不说,一旦她出现,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二姐姐的意思是,母亲的事也是海如下的手?”明行葵深思片刻道。
“我可没这样说!这样的罪名,我可不敢说。”明行络道,抬眼深深的瞧着明行葵,“只是海如那人似乎会些阴蛊之术,咱们府里向来是不容这些东西的,只是海如是先头太太从外祖母家带过来的,资历重,最后先头太太虽然走了,可最后又被大姐姐带到映湖斋了,你细细想一想这其中的缘由,便是个傻子也能瞧得出来,不必我多说了!”
明行葵脑子转的飞快,只觉得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的事情就这样因为海如这个人诡异的链接在一起了。
“那二姐姐说,之前在沧浪亭上瞧见的那人是海如,可是真的?”明行葵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忙道。
“不是海如,还能是谁?”明行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父亲翻遍了大姐姐的映湖斋,不惜将人都赶出去,也要找到海如,你以为为的是什么,如若海如不是做了什么大事,父亲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明行葵还在回想明行络说的话,只听明行络又冷冷的笑了:“况且,你可知道那些被赶出去的丫头都如何了吗?”
明行葵下意识摇头,又想到:“……发卖了?”
明行络冷然:“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