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打死!?”明行葵不可置信的出声,只见身侧那道帘外青梅的身影轻轻晃了晃,明行葵瞧了一眼,又压低声音,“活活打死?”
明行络对于明行葵的反应露出几分带着满意的神情:“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难保里头其他的丫头没有暗地里和海如通过气。”
“那海如找着了吗?”明行葵问道。
明行络目光垂了下来:“这要问父亲自己了,如今映湖斋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里头没人,外头由婆子妈妈拿命瞧着。”
“那……那夜在沧浪亭上的身影,不是海如?”明行葵皱眉。
“自然是她。”明行络轻笑,伸了手示意明行葵凑近,在她耳畔道,“不是她还能是谁,如若她是活着的,自然现在是悄悄的躲在府里的哪个角落里头,若是死了的……”
明行络的声音轻柔,如夜莺一般,可如今在明行葵听来,却是如同柔美的魔咒。
“那便是来回魂的。”明行络道。
明行葵心里被刚才明行络说的一大通话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忙的抬头:“那海如是如何害了母亲的?”
“自然是些巫蛊之术。”明行络神色有些漠然,“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事说不准就是大姐姐让海如做的,从前海如依靠的是先头太太,后面便是大姐姐了。她不是一般的奴才,身上会点害人的法术,父亲定然担心……若是她死了还好,就怕她还没死,游荡在府里哪一处角落,夜里出来害人。”
*
眼见明行葵带着丫头出了碧白馆,明行络脸上带着的笑渐渐冷下来,直到明行葵的身影消失不见,明行络皱了眉头回屋。
一层里屋还是那股子消散不去的药味,明行络大步朝前走,撩开那道帘子,只见云姨娘正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面硬木嵌银丝的木柄把镜子。
“春红,你瞧瞧我这头发,是不是乌黑的,可不能有白的。”云姨娘一面拿着镜子瞧,一面对身后的丫头说话。
“姨娘您这头发都是乌黑乌黑的,哪有白的呀,您年纪才多少。”叫春红的丫头忙又拿了一面镜子给云姨娘朝后面照着。
云姨娘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四姑娘走了?”云姨娘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明行络,朝她瞧了一眼,又摆弄摆弄头顶的发钗。
“姨娘不是生病了吗?”明行络冷笑,“怎么还在照镜子。”
“生病怎么了?”云姨娘听明行络这语气便格外的不舒服,一面左右摆头又喊了丫头细细的瞧过后,这才放了镜子和明行络道,“我只问你,四姑娘可问什么了?”
“没能如姨娘所愿!”明行络冷笑,“四妹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云姨娘扬了嘴,正要说什么,忽然又想到明行葵是太太出的,又闭了嘴。
“四姑娘也真是!也不知道问什么话,我替太太挡了一道灾,老爷太太便是不说,四姑娘也不问两声。”云姨娘轻皱着眉头,拨弄着头顶的发钗。
“燕窝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况且,太太不是每日都让屋里的丫头来问吗?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什么没送!”明行络心中闷了口气,“恐怕姨娘要是问太太要龙王宫里的东海珠,太太便是有,也不知道给姨娘多少了!便是这样,姨娘还整日揪着这个不放!要这个要那个不算,如今连四妹妹也要说上几句!四妹妹这才几岁!她懂什么!”
啪的一声。
屋里的人顿时都傻了眼,云姨娘自己也惊着了。
明行络那张素来白皙的脸上有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云姨娘心里忍着痛,脸上却又不肯放下,扯着喉咙喊道:“我要点什么怎么了!太太是正房太太,你瞧那几月,太太怀了身子,每日小厨房送的燕窝补品如流水一般进鸳鸯厅,我瞧着不说什么!你父亲又怕不够!外头遇到什么好的,听说有益处补身子的都搬进了鸳鸯厅,我瞧着不恼!可你,你知道我怀你的时候,你父亲来瞧过几眼!更别说给东西了,什么燕窝补品,那都是我去找你父亲,你父亲才命小厨房送来的!我瞧着能舒服,心里能舒坦到哪里去!?”
明行络心里一片死寂,眼角却滑落下泪来。
“现在又不知道哪个不想活的死丫头去给太太的燕窝粥里下了毒!太太是好心,赏给我和陈姨娘尝尝,可正巧被我喝着了,我不是为太太挡了灾!?若不是,太太的身子恐怕撑不到后面!”云姨娘喊道,“我如今要点什么怎么了?!我要是不要点什么,不闹点什么,你日后怎么办!你没福气托生在我肚子里,咱们娘俩两个孤苦伶仃,你又不像三丫头,有个胞兄,日后定然有出路!又不像四丫头,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日后的路自然是顺顺利利。你以后怎么办!上头还有个大姑娘,性子又素来古怪,你日后的路可怎么办,你娘就只能靠这点东西了啊……”
云姨娘说着说着,竟然要掉下泪了。
明行络泣不成声,任凭眼角的泪顺着尖瘦的脸颊滴下来。
桂果早就带着屋里一圈的丫头退了下去。
明行络没说话,良久眼泪干了成了泪痕,只是那道巴掌印还是不消,反而瞧着更肿了些。
云姨娘瞧着那道极为明显的巴掌印,心里头疼的不行,可也是没说话。
明行络没再说话,转身撩了帘子出去了,外头的丫头一眼便能瞧见明行络脸上这样一个大的印子,再加上刚才里屋云姨娘的喊声,任谁也能猜出来是为着什么。
可偏偏明行络却全然不当回事,直直的往楼上走。
*
明行葵回了荣月轩一直在想明行络同自己说的话,那一字一句太过让自己惊讶,直到夜里挑灯,明行葵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夜里了。
“四姑娘,咱们要去鸳鸯厅陪太太用饭了。”红烛过来给明行葵套了件衣裳,又轻声在她耳边道,“顺带去问问太太,绿蜡姐姐的事情怎么办才好。”
明行葵点点头。
近来事情又多又杂,到底是把这件事忘了。
红烛让丫头灌了汤婆子给明行葵带在怀里,正预备出门,明行葵站在廊下瞧着远处灰暗的亭台楼阁。
明园地方小,可胜在精致。
特别是湖心后面那一处假山石,多姿多彩。
远处最高的那一处地方便是沧浪亭,明行葵想到明行络今日和自己说的那事,还是不由自主的抬了眼朝沧浪亭看去。
那一夜的飘飞身影。
明行葵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再想去寻找一些可循之迹已是少之又少。
红烛给自己拿了汤婆子,明行葵抬手去拿,一收眼,便看见荣月轩外头两个丫头跟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问四姑娘的好!”云姨娘眼里带着笑,朝明行葵这边走过来。
明行葵有些惊讶,忙下去迎:“姨娘怎么来了?快进屋里坐吧,外头冷。”
云姨娘笑着摇摇头,身上披了件藏青色的斗篷,这一身本就暗,藏在夜里更是有些让人瞧不出来。
“我不进去了,谢谢四姑娘的好意。”云姨娘笑道,“我来问四姑娘借一样东西,不知道四姑娘这有没有。”
“姨娘请说便是。”明行葵道。
“四姑娘这里有没有,琼玉膏?”云姨娘道。
琼玉膏?
明行葵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转头去瞧红烛。
红烛道:“姨娘,我们这没有琼玉膏,但是有一味追风膏,姨娘是要做什么用处?若是想止血化瘀的,追风膏要好用一些。”
“不不不,不是止血化瘀的。”云姨娘忙道,“是院里一个小丫头做错了事,我罚她擦花瓶,结果那丫头抹眼泪,一个不小心看晃了眼,撞到桌角了,脸红了一大片。我瞧着于心不忍,又觉着吓人,出来问她寻些药。”
红烛应了一声,想了想:“我给姨娘进屋找一找,姨娘请稍等一等。”
红烛说罢,撩了帘子进去,明行葵请云姨娘进去,云姨娘不肯挪步:“知道四姑娘要去陪太太用饭,不敢打搅,略站一站便是了!”
明行葵一笑:“时辰还早了,姨娘不必担心,况且,同母亲说一说,母亲也知道的。”
“不必同太太说!”云姨娘忙道,见明行葵有些疑惑的瞧着自己又解释,“毕竟是我院里的丫头,我说了她几句,她弄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安。”
云姨娘见明行葵有些疑惑又解释:“更怕若是太太老爷知道了,心里埋怨我不宽厚下人。”
明行葵心里想了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我知道了。姨娘不必如此担忧,院里丫头服侍不好,姨娘说几句,也是应当的,况且姨娘心慈,天寒地冻的又出来给那丫头问药,那丫头心里知道了也感激呢。”
云姨娘见明行葵这么说,心里才松了口气。
红烛拿了药出来,递给云姨娘。
“院里实在没有琼玉膏了。”红烛有些抱歉一笑,“我给姨娘拿了几副追风膏,还有安神丸。”
云姨娘接了忙谢过红烛:“太谢谢你了,红烛姑娘!那我先回去了,四姑娘快去太太那吧,路上注意些,天冷。”
明行葵笑着答应了,和红烛一块出了门,云姨娘往碧白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