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春 第25章 第 25 章

明行葵撑着睡意忍到了夜半，还催了绿蜡去瞧。

绿蜡是全嬷嬷认的干女儿，拿了明行葵的牛乳糕给了全嬷嬷和符嬷嬷，两位嬷嬷也忙了许久，此刻也是忙中抽闲。

全嬷嬷同绿蜡说了话，绿蜡站在里屋外面就闻到一股的血腥味，她忍着回到厢房，转身瞧见舒云也来打听。

“四姑娘，全嬷嬷说太太此刻疼晕了过去，情况不太好，估计要到后半夜呢。”绿蜡回来皱了眉同明行葵道，“姑娘快睡吧，您别撑着了。”

明行葵自认在这也帮不上忙，无非是担心小沈氏出什么事情，偏偏明力这些日子忙，又是第二日才回来。

“大夫和接生婆婆也都备下了，都打着精神注意着呢，姑娘放心便是。”绿蜡又劝。

明行葵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往窗外看去，此刻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外头昏黑一片。

“你们也歇了吧，夜里若是有事，记得将我叫起来。”明行葵吩咐道。

绿蜡拿了热水给她擦脸，青梅给她铺了床，明行葵心里头不定，却实在困了，撑不住，头一沾枕头便睡了。

第二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明行葵半梦半醒中间看见有人抱着自己在走，再揉眼往上一瞧，明力眼下一圈乌青，眼中血丝遍布，怀中似乎抱着自己。

明行葵撑不住又睡着过去，一再一睁眼，之间明力握着自己的手坐在一旁，见自己醒了，扯了扯嘴角。

“爹爹。”明行葵哑着声开口，又咳了咳，一旁的红烛给她倒了杯水。

“哎。”明力握住她的小手，冲他勉强一笑。

“娘亲怎么了？”明行葵忙响起昨夜的时候，撑着手坐下来，身下是自己平日里睡得床，自己再荣月轩里面。

明力张了张口，垂了眼睛，下巴长着一圈胡渣子：“你弟弟没有保住。”

小沈氏竟是没生下来？

明行葵来不及想，拉了明力的手道：“娘亲怎么样？”

“你娘还没醒，身子保住了。”明力似乎累极了，撑着手站起来，“我昨夜回来，看见你在厢房睡着，等天亮就把你抱回来了。”

“娘亲……生了弟弟？”明行葵轻颤着开口。

明行葵瞧不出明力的摇头还是点头，他缓了一口气出来只轻轻揉了揉明行葵的头：“过几日，去瞧瞧你娘亲吧。”

说罢，明力便撩起帘子出去了，门外一道碧绿的影子一闪而过，明行葵睁着眼睛没看清，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小沈氏的孩子没有保住？还是个男孩。

*

明行葵一整日没有出荣月轩，鸳鸯厅也没有派人来问，明行葵让绿蜡去鸳鸯厅打听情况，绿蜡回来只说，小沈氏的孩子没保住，是个男孩，出来后还没哭便死了，大夫只说是先天性不足。

明力替小沈氏免了请安，明行诚照例去慕学斋上学，明行可和明行络也去了精舍，明行葵请了一日的假待在荣月轩。

“那，大姐姐呢？”明行葵一面听着绿蜡来同自己说，一面抬头问她。

昨夜明行昭应该是和自己同在厢房待着的，自己被明力抱回来，那明行昭呢？

“大姑娘一早便回映湖斋了。”绿蜡道。

明行葵坐在床上抱着膝：“全嬷嬷怎么说？”

绿蜡看了看明行葵小小的一个人缩在床上，一时间咬了牙：“全嬷嬷说，太太身子现在很不好，昨夜力气用的太多了，现在还没醒。”

那也就是说，小沈氏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数月怀胎下来的孩子已经没有气息了。

明行葵想到这，只觉得身子发凉，屋外天阴的厉害，却始终落不下来雨滴的样子，气息闷热，饶是荣月轩用了冰也热的发闷，窗外树上的蝉鸣声一下一下一下的叫着，闹的人心烦意乱。

明行葵蹙了蹙眉：“全嬷嬷也辛苦了，你晚上拿了东西去瞧瞧她，顺带给符嬷嬷带一些过去，就说是我的心意，也瞧瞧娘亲醒了没。”

绿蜡应了一声下去了。

“对了。”明行葵忽然想起什么喊住她，“早上爹爹来的时候，你同爹爹在门外说了什么话？”

绿蜡神色一凝，端了明行葵用完的那盘栗子糕的碟子站在原地：“我同老爷问，可要同姑娘一起用早膳。”

明行葵听了也就让她下去了。

绿蜡撩开帘子往外面走，院子里头小丫头洒扫的洒扫，浣衣的浣衣，照旧的一派热闹的模样。

*

绿蜡晚上回来，只说小沈氏醒了，但还在修养，暂时不见人。

璎珞也特地来了荣月轩给明行葵请安。

明行葵指了小椅子忙请她坐下：“璎珞姐姐亲自来了？娘亲情况如何？”

璎珞红着眼睛，看见明行葵先是行了礼又沾了半边的椅子坐下来对明行葵露出一个难隐的笑，那笑在明行葵眼里瞧着只心里难受。

“太太现在还在修养，大夫说太太现在的身子需要下劲补，短时间内应该都要在鸳鸯厅修养。”璎珞回了，却没有提关于小沈氏的胎。

“爹爹一早上来了，说娘亲，说弟弟没有保住。”明行葵率先开了口。

璎珞垂了垂眼，眸子微闪：“不敢瞒四姑娘，小少爷没有保住。”

明行葵许久没说话，璎珞也没开口。

“这几日辛苦璎珞姐姐多多看顾娘亲了。”明行葵握了璎珞的手，璎珞擦拭了眼角的泪冲明行葵露出一个笑：“说什么看顾不看顾的，我侍奉太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璎珞见窗外夜色落幕，欲起身告别，明行葵忽然想到什么拉了璎珞的手又开口：“璎珞姐姐，娘亲昨夜在里屋的时候，您可曾觉着哪里不对劲？”

璎珞听明行葵这么问，先是惊讶，再稍稍皱了眉：“一切如常。大夫之前瞧过，太太的身子无非就是这些日子了，产婆，接生婆婆都是早就备下了，不敢叫住的远，都住在鸳鸯厅后面的耳房里，早晚都唤的来，还有……太太身边的两位嬷嬷都守在身边，屋里又有我和丫头侍奉。”

璎珞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明行葵冲她浅浅一笑：“原是这样。璎珞姐姐别多心，你和两位嬷嬷平日里守在娘亲身边，府里上上下下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娘亲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多问了一嘴。”

璎珞闭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事情。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头看着太太只觉得难过，若是老爷和四姑娘要罚要骂的，我再没有二话的。四姑娘和大姑娘昨夜在鸳鸯厅守了一宿，大姑娘还带着丫头亲自来产房外面问安，我心里没有旁的心思，一心只有盼着太太的身子无恙。”

这一番话说的，明行葵不自觉眼睛有些湿润，璎珞笑得无力，给明行葵行了礼又下去了。

外头夜幕落了下来，明行葵看见璎珞那身轻玄色衣裳的背影，腰间系着灰布的带子，一身的素净，门外有小丫头等着她，大概是怕夜里有雨，手里抱着两把伞，见璎珞出了门递给她一把，二人并肩走了。

明行葵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想着鸳鸯厅里的小沈氏，心里只觉得烦闷，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天上星河长命，星星点点。

*

第二日明行葵早早自己爬起来了，捡了里衣给自己套上，红烛听见声音忙撩开床帘子就见明行葵自己要下床。

荣月轩没有往常丫头来来往往的说笑声，红烛昨夜同荣月轩的丫头都说过了，整个屋里说不出的安静，透着死寂。

红烛给明行葵拿了鞋又开了衣橱给她选衣裳。

小沈氏的胎没能保住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明园，穿鲜亮的衣裳自然不合适。

红烛看了一会，明行葵指了柜子里那件蓝色的裙子。

红烛拿了展开递到明行葵面前才道：“我倒是忘和姑娘说了，上次这衣裳出去沾了尘土弄脏了，我回来洗干净了，同太太刚赏给姑娘的是一样的。”

明行葵点点头：“谢谢红烛姐姐。”

红烛露出一个笑，眼底都是温柔：“姑娘这是什么话，都是再应当不过的事儿。”

那件蓝色的衣裳就是上回同青山出去在湖心边上坐了一下午，回来碰见雨，沾了尘土的那件，明行葵选了这套，红烛服侍她穿上后，青山提着食盒进来，一瞧见明行葵穿了这件，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后，见没有一点沾上的印子这才吐了口气：“还好有红烛姐姐，若是沾上弄不掉，我预备拿自己的月例银子攒着给姑娘买一块新布子了。”

青山耿直，这话说的也一板一眼的，明行葵听了带头笑了，屋里的丫头也没忍住，屋里一时间宛如破了冰。

明行葵轻笑：“哪里就这样严重了，便是坏了也哪有叫你赔的道理。”

正好绿蜡来轮值，进了门听见这话也笑：“姑娘身上那身衣裳你可知道要拿多少银子去买？你的月例，攒个一两年的还不一定能使呢。”

青山一边摆饭一边道：“那自然也是要攒的，无论多少我也得给姑娘攒出来，总不能让姑娘没有好衣裳穿。”

明行葵听了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好了，绿蜡同你闹着玩呢，我快吃了饭去给娘亲请安。”

红烛疑惑道：“姑娘，昨日璎珞姐姐来时说了，先免了半个月的请安。”

“我知道。”明行葵点点头，“我总想去瞧瞧。”

红烛听罢，同绿蜡服侍了明行葵吃早饭，明行葵心里急着想去瞧小沈氏，小厨房上的菜也素，几块切好的糖饼和梅花汤饼，还有照例的几碟小菜和糟肉，小厨房每日给明行葵备的有热牛乳，也是小沈氏之前便安排下来的。

明行葵喝了一碗又吃了一块糖饼，觉得酥脆香甜，其他的都赏给丫头了，那碗梅花汤饼是明行葵头一回见，乍一看以为是炖的鸡汤，里头却有白瓣的梅花，看着像面皮，闻着却有股子白梅花的味道。

“姑娘尝尝，小厨房也是费了心思做了这菜。”绿蜡见明行葵有兴趣，给她盛了一碗拿扇子打了凉才端到她面前。

明行葵喝了一口，顿时身子暖和和的，喝了一整碗满头大汗。

“这个倒是新奇。”明行葵指了开口，“是面皮却又白梅花的味道。”

绿蜡笑了：“这是拿白梅花揉进面里，又拿了梅花模子印出来的，用鲜鸡汤做汤头。”

明行葵这才恍然大悟。

到底是谁说的从前的人笨的，就这一道菜就足以显现出从前的人有多风雅。

“这个好。”明行葵点了点那道菜，转头对绿蜡道，“你回头拿几百钱赏给小厨房，另让他们做一道送到娘亲那。”

绿蜡应了。

明行葵简单吃了几口，青梅背着书袋子陪明行葵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