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少爷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苏樾万分羞耻垂下头。
但后来,他的脸被少爷抬起来,很多水液喷到了他脸上。
苏樾茫然无措,眼皮跟嘴唇微微颤动,水液向下流去,苏樾眨眼,看见少爷唇边带笑。
他再次眨眼,又看见少爷并没有在笑。
苏樾心想,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好像经常出现幻觉是怎么回事?也是,被这样对待,不出现幻觉都是好的吧。
苏樾低头,一些水液又滴到他锁骨上,这时他听见少爷淡声说:“真美。”
什么真美?是苏樾,还是这些浓厚的液体?还是被喷上这些液体的苏樾?这个无比恶劣的少爷!
苏樾洗了脸回来,看见少爷坐在床头等他,他的脸是红的,只是被搓红的,他默默上床,掀被子的时候,少爷靠过来。
他的手一抖,害怕似的。
少爷冷着眸光看向他,他垂眼躺下,紧接着少爷过来了,把他揽过去,抱在怀里。
通过少爷身上的冷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是无比温热,他渐渐闭上眼,心里在想,明天就是少爷的生辰宴了,他一定好好表现,讨好少爷,让少爷能放他离开这个庄园。
苏樾心虚睁开了眼,他不知道,少爷目睹他闭眼又睁眼的全过程。
一入夜,苏樾便醒来,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雀跃,他依旧被少爷抱得很紧,无法抽身。
少爷忽然说:“好吵。”
这低沉的,不耐烦的声音,就在苏樾耳边,苏樾立即感受到,他与少爷挨得如此近,并且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的近,他莫名红了脸,小声问:“我没动也没说话啊,哪里吵?”
“他们。”少爷说。
苏樾了然,少爷说的是庄园里的其他人,苏樾艰难侧头,小心去看少爷的脸,少爷虽是闭着双眼,但眉头皱起来,似乎没睡好。
苏樾说:“少爷,我要起床了,今天我有很多事要做的。”
少爷睁开暗红色的眼:“嗯。”
随后放开了他。
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少爷放开了他,轻松的成功,苏樾下床时,感觉到少爷翻了个身,苏樾回头,看见少爷将手臂横在前额。
苏樾穿好鞋子要走,忽而被少爷揪住后衣领,苏樾惊呼一声,少爷的尖齿完全深入他侧颈。
痛得苏樾想晕死过去。
接着是血腥气。
浓厚的血腥气。
他感觉到少爷在他脖间吸吮,少爷,在吸他的血。
苏樾恐惧万分。
生辰宴,少爷的百岁生辰宴,少爷是鬼……少爷完完全全变成了真正的鬼,苏樾僵硬的唇缓缓张开,仿佛在无声的呐喊。
吸了两口后,少爷放开他,他想立即跑出去,跑出这个庄园,但他的双腿没法动弹,颤抖着手去摸侧颈,除了咬痕,什么都没摸到,他闭上眼,把手垂下后,才睁开去看,颤抖的五指上,也没有血。
幻觉?这又是他的幻觉吗?
苏樾扭头,看见唇嫣红,肤冷白的俊美少爷、正轻眨暗红双眼,正漠然瞧着他。
不是幻觉,苏樾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
逃窜似的,苏樾穿过一条走廊,出现在七人视线范围内。
这七人纷纷看向了苏樾,他们在二楼大厅里品酒聊天,是苏樾忽然闯了进来。
苏樾的眼发昏,额冒冷汗,四肢颤抖,他背靠冰冷的墙,把这七个人一一看过。
他们都穿着晚礼服,个个都是冷白的肤色,红润的唇。
小少爷与管家并排站在一起,小少爷头微昂,神情倨傲看着苏樾:“有血腥气啊。”
苏樾的余光看见清洁工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酿酒人靠桌而站,侧眸盯着苏樾。
那管理者胸腔一动,嗤笑一声后放下了酒杯。
厨师与女仆冲苏樾微笑着。
厨师问:“苏樾,你饿么?”
“苏樾。”女仆朝他招手,“快过来,我带你去换西服,你穿着肯定可帅气了。”
苏樾的脖子像不好使了那样,点头艰难且僵硬。
女仆带他到换衣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想象自己在这个庄园,每天被吸血吸到最后形容枯槁,面白肌瘦的模样,太丑了,太可怕了,太可怜了,想哭,他有一种无能为力的心境。
女仆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说:“挺直脊背呀。”
苏樾摇头,有气无力:“挺不直了……”
“你怎么了苏樾?”女仆低声,“被少爷吸血了?”
苏樾眼珠子一转看向她,用沉默代表回答。
女仆笑道:“没事的苏樾,少爷不是那种毫无节制的人,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我想隔那么段时间吸一次,你也没什么大碍的。”
苏樾反问:“他还不是那种毫无节制的人吗?”
女仆道:“这才哪到哪啊?”
接着女仆让他看镜中,身穿西服,戴上了蝴蝶领结的自己,但他怎么看,都只能看出自己的麻木与悲戚。
去宴会厅前,苏樾跟女仆一块来到苏樾的房间取东西,女仆抱着用毯子裹起来的一包东西,笑说:“苏樾,我怎么感觉有点激动呢?”
苏樾说:“我也是。”
“托你的福,我们马上就能找回自己的名字了。”
苏樾一愣,转而问:“可是你们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要是我弄错了怎么办?”
“自信一点啊苏樾。”
“还有。”推开宴会厅的门前,苏樾轻声问:“除了少爷之外,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呢?你们也要等一百年吗?”
但是也说不过去啊,苏樾皱眉心想,他们这七人,跟少爷一样,都是在一百年前被烧死的,所以他们全都等了一百年,可为什么只有少爷有所谓的百岁生辰礼呢?难道是因为,少爷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又或者是因为,少爷死时是十八岁吗?
“那句话你不记得了?”女仆冲他说:“不做恶鬼,才能百年而立。”
“所以……”苏樾隐约觉得,这句话或许还有些其他的解释。
“现在看来,少爷肯定不是恶鬼咯,那我们嘛,不好说咯。”女仆推开了宴会厅的门。
苏樾的心脏猛猛打起鼓,如果真按女仆所说,难道包括女仆跟厨师在内,他们七人,都是恶鬼吗?
宴会厅里的热闹氛围,在门被推开的那瞬间,戛然而止。
苏樾抬眼看去,坐在主人位的少爷,被小少爷挡住了一些,小少爷上下扫视他跟女仆,说:“你们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都开始喝酒了。”
小少爷又皱眉:“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毯子?”
“是前几天从你们房间搜刮出来的东西呀。”女仆笑得很开心。
小少爷瞬间变脸,冲少爷说:“表哥,真不是我想多说,你就放任苏樾这样是吧?他上回莫名其妙闯进我们几个的房间也就算了,表哥你还跟在他身后替他做主?真是令人伤心。”
“哼。”酿酒人搁下酒杯,发出好大一声响,“我看少爷的双眼,真是被蒙蔽了。”
管理者洋洋洒洒笑了一阵,看向苏樾的眼光很轻佻:“听说你找到我们的名字了?”
苏樾低垂眼睑,跟在女仆身后,走到桌前来。
管家笑得很温和:“把这件事当做少爷生辰宴的特别节目,再好不过了。”
苏樾与女仆摊开毯子拿东西的时候,听见厨师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很开心,苏樾抬眼,看了眼面带微笑的厨师,同时察觉,正对面的少爷,正盯着他看。
物件全被摆放好之后,女仆退到一边,把场子交给苏樾。
小少爷忽然起身,走到苏樾这边来,轮流指指两张寸照背后的名字,说:“顾亭或是顾睿铮,这两个名字中,总有一个是我的吧?我跟表哥,可是表兄弟。”
管理者“切”了声。
小少爷无视管理者,看向少爷,笑着问:“表哥,这两个名字,你喜欢哪个?”
少爷道:“都不喜欢。”
小少爷低头皱眉:“那、陈言齐,这个名字呢表哥?”
少爷没吭声。
“陈言齐应该是医生的名字。”苏樾说。
“你怎么知道?”小少爷问。
苏樾又低声说:“少爷,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两个名字中,有一个是你的。”
小少爷便抬眼问:“表哥,那还是选顾睿铮吧?”
少爷还是没吭声。
苏樾拿过一本被翻得破落的诗集,说:“这个诗集,是从小少爷房中的保险柜里找出来的。”
“我都不知道我房间里什么时候有个保险柜,保险柜里还有本诗集了。”小少爷捏着下巴思索道:“我记得我从来没看过什么诗集啊。”
“可能是因为你不记得了。”厨师小声说。
小少爷点头:“有可能。”
苏樾翻开诗集的第九十九面,小少爷眼光一闪,当即俯身看去,把写在空白处的那个名字念出来:“沈淮序。”
管理者高亢笑了声,道:“原来你姓沈么?一听这个名字,就是没什么钱的人吧。”
“瞎说什么?”小少爷也很不能理解似的,看向苏樾,质问:“我真叫这个名字么?”
“你自己觉得呢?”女仆双手撑在桌上,踮脚问小少爷,“诶,你有没有觉得灵关一闪,筋脉被打通的感觉?”
小少爷狐疑:“那是种什么感觉?”
“就是有种,啊,这个名字,好像是我的,这种感觉。”苏樾说完,看了小少爷一眼。
小少爷从苏樾手中抽出诗集,一边翻看,一边走回去坐下了。
“接着是管理者。”苏樾抽出一件罩衣,把衣领上的标签亮在他们眼前,“钟驹。”
管理者“啊”了声,感慨道:“我前几天还穿这件衣服除草来着,怎么都没看见。”
小少爷翻个白眼说:“就你那两个骷髅眼,天塌了你都当被子盖吧?”
管理者扯过罩衣,仔细看了起来。
“这张报纸,是关于酿酒人的。”苏樾把报纸摊开,指着文字内容说:“酿酒人的名字,是孙砚修。”
忽然苏樾想起女仆说的那句“酿酒人很可能跟少爷之间有一腿”,于是他抬眼,看向少爷。
少爷扶额注视着他,一点波澜都没有。
女仆此时嬉笑了一声,喃喃道:“苏樾啊苏樾。”
酿酒人斜眼看向苏樾,说:“麻烦帮我推过来。”
苏樾将报纸从桌面推滑了过去,酿酒人长长的手指戳住报纸,而后低头看了起来。
“还是天才酿酒人呢。”厨师瞄一眼后,笑着说。
小少爷合上诗集,倨傲道:“那肯定啊,如果不是什么天才的话,能到我表哥的庄园里来么?”
管理者“哼哼”两声,道:“那我跟清洁工,岂不也是天才了?”
“你们不需要是天才。”小少爷伸长脖颈,劝慰似的,“好吗?”
“这个应该是管家的,是庄园主人,给管家的收藏品,这张赠送函上,写有付庭书的名字。”苏樾踮脚俯身,把赠送函放在了宴会桌的中心处。
管家笑道:“谢谢苏先生,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收藏品?什么样的收藏品?”小少爷双手插裤袋,看向苏樾。
苏樾摇头:“我也不知道。”
“去过管家房间没有?”小少爷问。
苏樾说:“还没有。”
“那是该去看看,管家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赠送收藏品?要我说,这其中,或许有点猫腻呢?”小少爷盯向管家:“难道你跟庄园主人的关系很好么?”
“管家跟少爷的关系,不就是很好么?”管理者很讨厌小少爷这番作态,嘲讽说:“你瞎啊?”
“那也不一定是表哥送的啊,表哥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小少爷狠狠瞪了管理者一眼。
“少爷的心思,你可能还真不知道。”酿酒人一边折报纸一边说,语气幽幽。
管家做了个“暂停”手势:“请各位继续让苏樾说吧。”
厨师期待望向苏樾,苏樾便把一个洋娃娃拿起来,剥掉洋娃娃的金黄卷发,使写在洋娃娃后脑勺上的三个字亮出来。
“唐文溪,厨师的名字。”苏樾说。
管理者调侃道:“苏樾,看不出来你还那么残暴啊,这洋娃娃的头发都被你揪掉了。”
苏樾抿唇。
厨师拿过洋娃娃,对苏樾道了谢,女仆俯身,与厨师一起,整理起洋娃娃的卷发。
苏樾拿过一个盒子,将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西服,看面料就很华贵,苏樾把西服外套取出来,翻开衣领。
“许清桉”这个名字,被绣在西服外套的胸口处。
“这不会是……清洁工的吧?他哪有钱买这么贵的西服?”管理者一脸不相信。
清洁工阴沉一张脸,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
女仆站出来为清洁工说话,因为上回苏樾受酿酒人欺负的时候,清洁工打了酿酒人一拳,她道:”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啊,再说了,我们庄园的薪水也很高的好吧?他怎么就买不起了?可不像某些人哦,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吓唬人跟喝酒。“
管理者偏头,纳闷道:“女仆,你对我有怨气?我可没招你吧?”
“总之。”苏樾低声,“这西服,是从清洁工的房间里找到的,被放在很高的柜子上。”
“这都没被烧到,你很宝贵这套西服吧?”小少爷问。
清洁工说:“不记得了。”
苏樾把西装外套放好后,盖上盖子,递给了清洁工。
“最后一个是我的了。”女仆走到苏樾身边。
“也是一个盒子,里面的卡片上写着‘赠禾茉’。”苏樾打开盒子之后,女仆再次发出感叹之声。
“这件裙子真的很漂亮,是谁送我的?会不会是少爷?”女仆将盒中裙子抱出来,纯白色的,闪闪发光的,镶嵌珍珠与钻石的,掐腰公主裙。
“我现在就去换上。”女仆开开心心地走了。
“苏先生这几天辛苦了。”管家快步走来,为他拉开椅子,示意他落座,“苏先生吃点甜品,喝点酿酒人新酿的酒吧。”
“谢谢。”苏樾低声说。
他坐下后,一抬眼,便跌入少爷那双暗到深沉红的眸子。
这时,小少爷敲杯起身,除了少爷外,其他人也都站起身,苏樾还嚼着小饼干呢,只好匆忙站起来,椅子被他的腿撞后退,发出声响,众人看向他。
他低头,端起酒杯。
再次抬眼时,看见女仆穿着纯白裙子出现身侧,也举起了杯。
九只杯子有顺序地磕碰,苏樾从来没想过,会看见这样看似其乐融融的画面,他视线一垂,便看见对面的少爷,唇边噙笑望着他。
苏樾以为自己看错了,猛一眨眼再次看去,少爷已在喝红酒了,凸出的喉结上下涌动。
生辰宴结束后,除了还坐在原地看寸照的少爷外,其他人都走了出去,苏樾听见管理者用大嗓门说了句:“今晚不醉不归啊!”
苏樾看向少爷,心想,或许少爷是在回忆,究竟哪个才是他的名字吧。
“走吧苏樾。”女仆回头。
苏樾跟着女仆来到走廊里,听见身后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苏樾正回头,管家笑着对他说:“苏先生,少爷有请。”
苏樾皱眉,他可不想再次被吸血,看着管家那张笑眯眯的脸,他谨慎问:“少爷找我什么事呢?”
“少爷有重要的话想对苏先生说。”管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