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猛地一抖,腿一软滚下了塌,慌乱地跪在路衡脚边。
“陛下,我……”路知刚想辩解,抬头看到路衡没有表情的面孔,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
路衡眼中全是冷然之色,唇却是勾起的,路知打了个寒战。
“怎么就……”姜述也被路衡一下子变冷的气场吓了一跳,试图劝说路衡:“要不先让他…跪着说话做什么……”
路衡看向姜述:“你可否理解这民谣的意思?”
“不就是像民间说的,黔林那山上有个能实现愿望的鸟吗?”姜述皱眉:“虽说这种将山鸡比做凤凰的行为确实有些不顾天子威严,但毕竟是以讹传讹,让当地知府负责派人澄清,想来便没事了。”
“吾且不论那是山鸡还是凤凰。”路衡端起茶杯:“这后一句民谣的意思,便不太好了。”
“我再仔细看看。”姜述拿过桌上散落的那封奏折,表情也一下子很难看:“彩云消散、天雷乍现,若真是凤凰现世,怕不是好兆头啊。这万象更新锣鼓时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莫不是!”
姜述的声音也颤抖起来,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两人四目相对,路衡无声地偏过头去,看向路知:“知知这反应,想必刚刚就看出了端倪,不妨为吾解一解惑?”
路衡开口,路知自然没有说拒绝的权利。
路知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颤抖:“万象更新……或许是…陛下登基之时。”
姜述捏紧了奏折,看向路知的眼里也多了些警惕。
路衡倒是轻笑一声:“用民谣在市井大肆传播,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想…”路知低下头去,声音很轻:“用天命的谣言,阻止陛下登基。”
姜述此刻也彻底反应过来了那几句民谣的意思,面色有些发沉,却还是开了口:“他近一月都与我一起,应是没有空闲去做这种事。”
“吾叫你一起听着,并不是让你为他求情的。”路衡扫了姜述一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你与他也不是时刻在一起,他若是有意避开你,你也无从得知。”
这就是让他不必再说了。姜述看向仍跪在路衡脚边的路知,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还有一个月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姜述放弃了为路知求情:“此等祸乱谣言若不及时控制,陛下登基恐有阻碍。”
“嗯。”路衡轻应一声,用指节慢慢敲击着桌面:“姜述,吾需要你秘密前往黔林。”
“是,陛下。”姜述立马下榻行礼:“可是有任务执行?”
“半月前吾得知彩凤谣言,便派了谢衍川前去查探。”路衡微微皱眉:“他本每隔一日会将查探的消息传回,但自三天前传回他要亲自上山查探的消息后,便杳无音讯。”
“谢衍川三天前上山后便无音讯?”姜述吃惊道:“他不是不谨慎的人,既是选择上山便是做好了准备。”
“是,那山必然不简单,衍川怕是着了道。”路衡指节间的敲击重了些:“吾命你即刻出发,将人带回,去吧。”
“是,臣领命!”姜述再次跪地行礼:“臣告退。”
路衡轻颔首,看向塌下的路知。
路知眼中一直的疑惑做不得假,而此刻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让路衡觉得饶有兴味。
路衡:“知知想说什么?”
路知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
他想问为什么谢衍川有谋反之心还让他查探,想问为什么让姜述一个大夫去将人带回,也想问路衡是不是在怀疑自己。
“姜述身手不错,虽是不如谢衍川,但胜在人机敏。”路衡像是知道路知想说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医术极佳,若是衍川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照应一二。”
“为什么是谢小将军?”路知有些着急地开口:“陛下不是说他别有意图,怎么直接将他派去了源头?”
“他是别有意图,但此事定然与他无关。”路衡笑了:“他并无谋逆之心,你怕是误解了他。”
路知惊讶地抬头,对上路衡肯定的眼神。
“……那陛下为何与我说那番话?”路知声音颤抖:“为何在我误会后也不做解释…为何在说完后便离了东宫…让我防贼一般警惕他……陛下是故意为之?”
“是,吾确实是故意与你说的那一番话。”路衡直视路知:“谢衍川也确实没有谋逆之心,但你与谢衍川关系匪浅,他未必会忠于吾这个君。”
“陛下疑人不用!既是相信谢小将军无谋逆之心,怎么可能不相信他是忠于陛下的?”路知捏紧拳头,在心底将反派路知喷个狗血淋头:“是,我曾经与谢小将军确实扯上过关系,可自我醒来,所作所为陛下想必都看在眼里。谢小将军忠于陛下,我也已尽力和谢小将军撇清关系,陛下又为何还要在我面前假意试探?”
路衡并没有回答,只是沉沉看着路知。
路知眼眶带上些热意,口中吐出的字眼带着哭腔:“……陛下是不信我?”
“你要吾如何能信你?”路衡面无表情:“彩凤谣言,得利者是谁?”
路知咬唇,眼眶中泪水无声滑落。
路知心里知道,路衡的怀疑是正常的。
通过这一个月来的锻炼身体,路知也在民间听到了许多信息,其中就有包括他自己的。
民间虽是传言路知已死,但毕竟尸体去向未知,又并没有举行过任何下葬仪式,民众对路知的死亡也并不是全然相信。
而路知惊讶地发现,民间对他的评价并不差,好似无人发现他的作恶多端,甚至连他的称帝行为,都如同勿诠所说的一般,是因为路衡身体欠佳的“代理朝政”。
这一切定然是路衡的手笔,路衡控制了舆论,让他不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不会身败名裂。
可如今的彩凤谣言却是来势汹汹,民众本就容易受妖言蛊惑,人云亦云之下,路衡有极大的可能被谣言所累。
若是路衡这个正统太子登基之时却不得天命,民众自然会更加支持一个口碑还行,又本就在“代理朝政”的皇子路知。
朝中也不是没有别的皇子,但都不如路知合适。
先帝留下四子,最年长的是已在曲阳封地居住多年的庶出大皇子——恭王路裕安。恭王是先帝在太子时期与通房宫女所出,现年已三十七岁。
恭王的母妃性格温顺,但因只是个通房,在先帝登基后也只是得了个嫔位,赐了个顺的封号。
顺嫔自己也无晋位份的心,只求个在宫中安享晚年,从她手底下长大的恭王也是性格温吞无夺嫡之心。
恭王自成年后得了曲阳这块偏远的封地,也就老实去了,一年到头也只得为着过年宫宴才回京一趟。
恭王之后就是二皇子,也就是太子路衡,年二十八岁,为萧皇后萧静棠所出。
萧皇后之父为从三品御史大夫,虽官职不高,但胜在萧家世代清流,教育也很是得当,萧皇后身为萧家正统嫡女,德才兼备,自是被先皇看中,顺理成章做了皇后。
太子路衡后就是三皇子路知,年二十五岁,为吴婕妤吴凝柔所出。
吴婕妤之父为正八品监察御史,是萧皇后父亲的下属,这可能也是吴婕妤难产而亡后萧皇后格外照顾路知的原因。
这最后一个皇子,四皇子路闻朝,年十八岁,母妃是魏贵妃魏忆嘉,父亲是从三品归德将军。
魏家地位虽不如谢家,但毕竟都是与先皇共同打下江山的。
谢衍川的父亲并无嫡出姐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魏家将魏忆嘉送进了宫。
魏贵妃便成了后妃中难得的武将后代,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仅次于萧皇后。
路知本就对这种皇帝的妃子和她们的祖宗的事情不感兴趣,又因着自己已经在这本小说的世界里待了一个月了,脑中搜刮半天,也只得了这么丁点人物关系。
恭王想是不可能了,那四皇子路闻朝呢?
四皇子刚成年,正是可以大施拳脚之际。
他的母家尊贵,魏家虽是被谢家压了一头,在京中也还是有些势力。
可四皇子……路知感觉很是崩溃,因为他真想不出来小说中的四皇子还有什么情节。
路知仍淌着泪,眸中多了许多无奈又痛苦的情绪。
总不能让他莫名其妙去怀疑一个陌生人吧!
路衡将路知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已经软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想去怀疑路知,但自己下台,路知确实是最大的得利者,再加上曾经的路知也有前科……
想到这里,路衡的表情又冷了下来:“从前的种种,旁人不得而知,但想必你并没有忘记。你欺下犯上,但却吾帮你瞒下了这滔天罪孽。吾放你一条生路,也是看在你有改过之心。但彩凤谣言,你无法摆脱嫌疑。”
路知抬头仰视着路衡,面露祈求之色。
路衡呼吸一滞,偏开头去,话却软了下来:“你若是能向吾证明你无二心,吾便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