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今日净说些文绉绉的话,反倒与那白莲更近了些。”姜述假意损他:“看来这黑心的假白莲,脑子去那干净河塘涮涮,还是能洗白的。”
“你倒是不客气,刚说我脱胎换骨了,我一谦虚你就又说我是黑心的假白莲。”路知嘁了一声:“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何止是不待见,放在从前,我可是巴不得你早日憋不住现形,好让老天赶紧收了你。”姜述挑眉:“现在不一样了,你已不是那满身污泥的假白莲了,倒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我自是可以上前赏玩一番。”
路知翻了个白眼:“哪有用亭亭玉立形容男子的,还有你这赏玩,还真当我是那池子里的白莲花,能供你随意看了?”
“非也非也,殿下非池中物,我等岂敢冒犯啊。”姜述拿宽大的袖口做扇,在面前抖了抖,对路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贫嘴。”路知瞪了姜述一眼:“我现在的身份还说什么殿下,都是陛下好心留我一命。勿诠不改口就算了,连你也跟着起哄。”
“是啊,帝王可不能留殿下的命。”姜述一秒正色,眼底却透着捉弄:“但路衡却留了知知的命。”
“都叫你别胡说!”路知差点没忍住拿茶杯砸姜述:“他先是帝王,才能是路衡。”
“你既是知道……那我问你。”姜述怎么听不出路知的意思,表情是真的严肃起来:“若帝王让你一辈子只能做‘知知’,你又当如何?”
路知一愣,姜述怕不是在旁敲侧击,试探自己是否真心想要改过自新,淡泊名利。
路知摇了摇头,面上没显出一丝不快:“自是谨遵皇命。”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一辈子是‘知知’,你又该如何在帝王身边立足?”姜述皱眉看他:“此次进宫,你考虑清楚。”
这话就是作为朋友的真心相劝了。
路知对姜述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我能留下这条命已是侥幸,又怎能再求立足……他不怪我不恨我,我已经觉得足够了。”
你那些破事在路衡眼里都是小把戏,比起帝王操弄权术,那些惊不起什么风浪的小打小闹,路衡压根不会在意,要说恨意也最多是年少无力时的气愤,路衡都忍到现在了,哪还有什么恨,就算再有,你肉偿个几十次的也足够还债了。
姜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说,只敢哈哈一笑应过。
两人陷入沉默,正好马车停下,车窗被轻敲了两声,随即车帘外有一略显尖利的声音传来。
“姜公子,陛下现下已在乾清宫,请公子与贵人同去。”
姜述抄起角落里放着的一顶白色幕离盖到路知头上,见路知戴好了,才掀开车帘下车。
“我这病患身体才有所好转,吹不得风。”姜述对马车下候着的康公公作了个揖,指了指下了马车的路知:“康公公见谅。”
“姜公子客气了,陛下早已交代了奴才,不可怠慢了贵人。”康公公忙躬了躬身:“只是贵人面圣时,别忘了将这幕离摘下。”
路知也对康公公作了个揖,刻意将声线压低了些:“多谢公公提醒。”
“贵客不必客气。”康公公对路知也弯了弯腰:“奴才为二位带路。”
“有劳。”姜述点点头,两人无声跟在康公公身后。
两人进宫走的东侧门,距离乾清宫不远。
路知有幕离遮挡,眼神也不那么老实了,偷瞟着皇宫威仪。
小说里并没有仔细描述过皇宫的样子,不过路知从自己所居住的东宫来看,这个皇宫也八成是电视剧里拍出来的简化版。
不过也足够气派和威严了,路知心想,三人自下了马车,这一路走来都十分安静,偶尔远处经过一溜办事的宫女,也都是低着头无声地走着,训练有素的样子。
“今日怎的是康公公当值,周公公可是告假了?”一旁的姜述开口道。
“姜公子不知,今日陛下早朝后龙体欠安,周公公正随侍着呢,实在是脱不开身。”康公公回答道。
姜述一愣:“陛下龙体欠安?可是发生了什么?”
“这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奴才们哪里能知道呀。”康公公赔笑道:“奴才只觉着,陛下今儿一大早便有些龙颜不悦,这下了朝就一直待在乾清宫,只叫了周公公随侍,连午膳都没用多少。二位贵人一会可得好好劝劝陛下,龙体重要啊。”
姜述点头:“知道了,多谢康公公。”
“哎,这都是奴才分内事。”康公公将二人引至廊下候着的周公公处:“二位贵人请。”
“姜公子。”周公公迎了上来,带两人行至无人处,才又转头对路知行礼:“殿下。”
路知有些猝不及防,惊慌地看向姜述一眼。
见周年认出了路知,姜述便一把揭下路知头上的幕离:“年叔,殿下大病一场,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年叔?路知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路知只隐约记得这个年叔也是路衡身边的老人了,自然也是看着路知长大的。
“好孩子,可委屈你了。”周年眼里露出心疼之色,从姜述手中接过幕离:“不记得奴才了也无妨,只要陛下与殿下身体安康,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年叔。”路知想了想,跟着姜述叫。
“殿下客气了。啊,到了,陛下在里头歇着呢。”周年将二人带至一处内殿门口,轻敲了敲:“陛下,殿下和姜公子到了。”
“让他们进来。”路衡的声音从内殿传来。
姜述抬步,路知赶紧跟上。
乾清殿内熏着宁神的香,路衡靠坐在窗下的榻上,见两人进来,他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抬眼看去。
“臣参见陛下。”姜述领着路知,规矩地行了个礼。
“……参见陛下。”路知不知道怎么自称,先跟着姜述跪了。
“都起来。”路衡看向路知,指了指自己身侧:“知知,坐到我身边来。”
路知迷茫地爬起身来,挪到路衡身边坐下。
姜述也起了身,倒是不急着坐下,只是也跟着路知走近几步,扯过路衡的手就搭他的脉。
“没事儿啊……”姜述松了手:“康公公说你龙体欠安,我当你是发生了什么。”
“不想被人打扰的说辞罢了。”路衡摆摆手。
“既然你身体无恙,人我也给你送到了,我先告退?”姜述问。
“不急,你也先坐下喝口茶。”路衡摇摇头。
姜述也没客气,就坐到路衡对面的榻上,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路衡顺便还给路知也倒了一杯,递到路知手中。
姜述见路知接了,瞥了路衡一眼:“你可别纵得他没规矩,在宫中犯了错。”
路知这才发现天子给自己倒茶的行为不妥,想放回去,却被路衡拦了:“无碍。”
姜述幽幽地看了路衡一眼,没说话。
“今日吾传你们来,是有一事。”路衡说:“你们近日可曾听说过黔林神雁的传闻?”
“黔林神雁?那个神神叨叨的传闻?这几日我在医馆,也听到有病患在说。”姜述皱眉:“他们都在传,黔林那出了座神山,山上有只冒着金光的彩色神雁,只有心诚之人才能见到神雁,跟着神雁的指引上山祭拜,神雁就能满足心底的愿望。”
黔林……冒着金光的鸟……路知皱眉,小说中似乎有提到过,但似乎并不是叫神雁。
“嗯,就是这个传闻。”路衡点头:“你们怎么看?”
“自然是无稽之谈!”姜述用拳头敲了一下矮桌:“何谓神雁?随随便便一只鸟就能称作神鸟了?且不论这世上有没有彩色金光的鸟,就算有,鸟怎么能实现人的愿望?”
路衡摇头:“但还是有很多人信了,纷纷上山去寻。”
“这……”姜述皱眉:“民众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相信这种传言?”
“或许……传言中的神鸟…并不是雁?”路知小心开口道:“世上只有一种鸟能符合彩色和神的概念。”
姜述的表情中透出一些惊骇:“你是说……”
路知点头:“彩凤。”
路衡看了路知一眼,将矮桌上的一本折子递给路知:“你看看这个。”
路知犹豫了一下,接过奏折看了几眼:“这是……一首诗吗?还是……”
“民间童谣。”路衡说:“你念出来。”
路知认真地将奏折上的内容念了出来:“黔林山中有一雁,身着彩衣金光旋。但许心诚遍山寻,回眸青山神无影。惊疑梦中贪痴幻,不忍弃舍心难安。忽闻锐鸣回头去,柳暗花明得所愿。”
“嗯,再念这本。”路衡又递了另一本给路知。
“彩云消散黑雾起,鸟鸣尖厉哭戚戚。天雷乍现邪风卷,灾厄临门何处言。万象更新锣鼓时,灭顶神罚即降世。”路知猛地一抖,手中折子跌落在桌,发出砰的一声钝响:“这!这……怎么会……”
“万象更新锣鼓时,灭顶神罚即降世。”路衡笑得很奇怪:“知知以为,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