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詹天一好像真的如他口中所说的一般,安安分分,平平静静的待在安府内哪儿也不去,可如此一来,外头百姓们的闲言碎语却又压不住了。
他们自是眼见热闹,每日里来往来,来往去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安家苛待新进的夫婿,钱财不给人留也就罢了,便是连家门都不让出,更有甚者还指指点点道这哪里是找了一个郎君,分明为自己府中新添了一个不要钱的下人嘛。
起初,安春桐倒也觉得这话没什么,左右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但这闲言碎语也不知怎的竟传到了安老爷耳中。
他面色不善的看了看詹天一,实在是不知除了那一副姣好的面皮外男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倘若自己百年之后先一步离去,又该有谁能照顾自家桐儿呢?
如此想着,那安氏便也生了旁的心思,何不就此让詹天一也学着打理打理府上事宜,这一来既免了外界的流言蜚语,二则还能锻炼锻炼他的本事,更何况他既无身份也没有什么背景,哪怕是有二心也是个折了翅膀的鸟雀,飞不高的。
到底商人还是商人,一颗心被挖空了连成洞还在细细碎碎的算计着人,可那詹氏也只能默默受着,谁叫他屈居旁人屋檐之下,直不起腰呢。
而这一切,安春桐却全然不知,她只知道从那日过后詹天一开始变得很忙,甚至一连好几日都在府内见不到他的身影,派丫鬟去打听问话也只得出了个日夜都宿在书房的回答。
不过女子心中的讶异也只一刻便作罢,安春桐从来都知道詹天一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若是他当真能好好待在府内,不生事端,那当初也不会借着陈氏,借着自己的手来达到目的了。
眼下安府也没拘着他,自己更是不想管,他要是真有好本事那她也不拦着,天高任鸟飞,只是有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安家有任何差池。
可即便是她不想插手这事,但却总有人想叫她插手…
阿雅端着药碗进门的时候,彼时安春桐正坐在榻子上看话本子看得热闹,这是她特意命府内下人们去铺子上给买回来的,实在是因为自己成日里闷在屋中无趣,想寻些闲书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但丫鬟开口的一句话却又将这难得的安静氛围给打乱,“姑娘,您都在这屋内看了多少日了,外头可要闹翻天了!“阿雅的口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冲劲儿,偏生是想要催磨着人的耳朵叫人把话听完。
“这又是怎么了?莫不是还真要将我安府给掀翻了不成?”那女子估摸着也是知晓丫鬟的性子,故而连语气也带着点点夸大的笑意,像是半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可不就是嘛,您是没瞧见他那人模狗样的装扮,奴婢看了都嫌坏眼睛!”
说着,阿雅又在心中狠呸了一口,她手上一边拿着晾晾了汤药的瓷碗,一边还比划着詹天一的模样,似是二人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可要是明说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不起来那詹氏,大概是因为从前他总爱耍心眼,用手段的缘故,所以一直到如今阿雅都对他没三分好脸色。
“那你总又和他较劲干什么,左右他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哪里就一天天眼睛直吊在人家身上盯着了。”
安春桐一句话说的是公平又公正,瞬间便堵住了那丫鬟喋喋不休的嘴巴,她随即将书摊放在膝上,眉眼间满是对这种行为的不赞同。
可阿雅才听不得如此的冤枉误会,她忙不迭将手中的碗放在桌案上,急声怒道。“哪里是奴婢天天瞅着那詹氏,是他自己日日夜夜像个梁上君子般攀到姑娘的屋顶上,谁知道存了什么肮脏心思!”
一想到这儿,她的眉毛就又高高扬起,似惊讶似愤恨样的就要直拍板怒起,但观之一旁的女子反倒神情古怪,像是早已得知了这事一样,显得异常平静。
安春桐晃荡着脑袋醒神,赶忙岔开话题又对着几案上那熬煮到浓稠发黑的汤药开口抱怨了两句。“怎么又是这一副苦兮兮的药,到底还要喝几日啊…”
不过好在阿雅也没太揪着话题不放,她闻言,嘴里头也跟着絮絮叨叨的说起道。“姑娘您忘了今儿个才是第五日,更何况那位“神仙”也说了这药得喝足了七天才行,若是漏了一星半点的只怕是就没有那效果了…。”
此话一出,女子顿时又直拧眉咬唇叫苦连天,实在不是她生的娇气,而是自己每每喝这药时却总感觉里头泛着股丝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仿佛是在生饮人血一般,叫她隔应的慌。
“哪儿就说的这么玄乎了,这少喝一口还不行了?”
安春桐不自觉又嘟囔了一嘴,她虽也对那妖魔鬼神之事颇有忌惮,但这人命又不是案板上的猪肉,说给一块就能抛一块来,自己也该认命才对。
可还不待她刚想再同阿雅说说清楚其中的门道,外头就窸窸窣窣又起了阵动静。“是谁?”
丫鬟伸头一往前探,外头来人的声音便紧接着落下。“安姑娘,是我。”
詹天一?
安春桐闻言,脑袋有一瞬间的愣神,不为其他,只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清楚见过他了,而今骤然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也一时微微发怔。
好半天后,她才又缓缓摞了摞堆积在身上的裙摆,慢慢应声回答道。“进来吧。”
而外头的男人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恰恰好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推门而入,仿佛根本也不在意这回答究竟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就这样,白日午后的光静默地打在桌案的梳妆镜上,一下下又映在詹天一素白的锦袍上浮现,显得他整个人贵气又好看。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女子兀自在心下想了一刻后也觉得奇异,又有谁能想到眼前的男人会是当日那个在雪地里衣不蔽体,狼狈到下一瞬就能死去的人呢?